目下,她要亲自会一会这位堂倌,其他人都蛰伏于茶楼四处角落。
“这位小娘子,您点的栗虾松糕来咯——”
此际,一道敦实朴质的青年嗓音,在近前响起。
第139章
一帘风絮, 纤纤满堂飞红,对方儒雅地搁放下一件两盅,道:“今儿人多了些, 让小娘子久候了, 请仔细烫。”
温廷安狭长的眸恬静地弯弯, 循声淡寂地望去,这位堂倌年岁约莫而立,是一张稚嫩干净的面容,笑容亲和, 平易近人,容易教人信服,无法教人将其与夜半闯入新妇家实施暴行的、卑鄙下流之人联系起来。
反差委实是太大了。
温廷安承恩言谢后, 用余光淡扫对方一眼, 不知为何,出于近半年以来的勘案所赋予给她的嗅觉, 她一眼就能看出这位堂倌的不对劲,堂倌似是觉知到了她的打量, 遂回视她一眼,目色别有深意。
温廷安落在他的身量,不高,约莫七尺上下, 肩膊上打着一条褪色的毛巾, 行路起来倒显跛意,温廷安幽幽想起,林绛同她说过, 奸犯离去以前,迫她在他下方做一桩愈发轻侮之事, 汹汹恼怒之下,林绛咬伤了这位凶犯。
难怪行路,会显得有些跛,明明这位堂倌没有跛脚。
一切物证俱是对契上了。
她觉得堂倌反侦察意识很强,甫一觉察什么不对劲,很可能从堂厨后院逃夭,事不宜迟,她提起裙裾,穿过满茶楼的雾热烟火,轩敞的高窗投落一片被切割得均匀的绫纹光,她抻足踏碾而去时,地面被焐得灼烫,一份温度拱着她的足心,但她没有停滞。
一片人头攒动之中,那个堂倌似是感受到她的靠近,遂是停下步履,干净的面容仍旧笑意盈盈:“小娘子,有何吩咐?”
“我和长兄走散了,不知该怎么找他,你能帮我找到长兄吗?”以温廷安的年龄,饰演一个单纯无知的深闺少女,全无问题。
刻意软糯的声线,温柔无辜的眼神,顾盼流光,鼻头被萦徊于茶楼的热雾熏得粉红,她还为了诠释自己是真实地害怕着,小心翼翼伸出纤纤素手,很轻很轻地揪了揪堂倌那蘸染油腥水渍的衣袂,一行一止,皆在小幅度的颤瑟着,话辞尾梢裹藏一份濡湿的哭腔。
堂倌露出了动容的神态,先是发怔,继而被一份温暖和煦的笑意取而代之,他用手掌托起她的胳膊肘关节,是为牵引,同时屈起身躯,道:“小娘子这厢随小的来,小的带你去找你的长兄。”
循循善诱的口吻,教人升不起丝毫的防备与警惕。
堂倌带着温廷安穿梭于满堂人潮之中,从二楼雅间绕过转角,旋即折入一楼窖厨,愈是朝前走,人烟愈是荒僻,堂倌带她将喧嚣的烟火人声抛诸脑后,路面也逐渐变得硌足不平,温廷安露出一丝怅惘,怯生生地缩手入袖:“你要带我去哪儿?”
“你的长兄就在前边,你不是要寻他吗,我带你去。”堂倌的嗓音仍旧温润请和,但攥握她胳膊的力道,变得愈发大了些。
气氛逐渐变得剑拔弩张,温廷安却是恢复了一贯的沉静如水,“你是想挟我潜逃,以威胁大理寺的追兵罢?”
一语道破机心,横亘于两人之间的那一层窗户纸,彻底被捅破了去。
空气有一瞬的死寂,堂倌面上的笑色,猝然扭曲起来,阴鸷沉戾,他意识到自己中计了,猛地朝温廷安伸出手,欲要勒住她的脖颈以禁锢住她,温廷安适时震袖飞出一截软剑,剑身如山舞银蛇般疾掠驰去,于半空之中走了一出赤兔蹬鹰,三下五除二将堂倌撂翻在地。
早已蛰伏于四遭的周廉、吕祖迁、杨淳和朱峦等人飞扑而来,一个叠罗汉,一举将堂倌彻底制服,堂倌庶几快被压覆得断气了。
历经长达三日两夜的审讯,堂倌不堪一重又一重的刑罚,终于招供了所有罪行。
他栖歇在舟桥茶楼的地下酒窖,那个地方常年无人,又腌臜又腥臭,是他藏身的老巢,周廉与吕祖迁在里边发现了七件不同绣样与设色的小衣,以及夜行所用的衣饰、匕刀、盘香、春图等物。
上缴的赃物与受害之人的身份全都对契上了。
只不过,小衣已经被折腾得面目全非,不能全须全尾得归还给受害之人。
堂倌被押入大理寺时,舟桥茶楼所有人俱是大吃一惊,堂倌是一位见了谁都报以温和微笑的小伙子,性情内敛敦厚,怎的会干出这等罄竹难书之事?
但在状纸之上,堂倌完整地供述了自己从盯上新妇到完成暴行的全过程。
他生养在江南一庳湿之地里,母亲很早被阴曹收走了,父亲是个无药可救的老酒缸,醉的时候拿藤条抽他,脑子清明些的时候去赌坊抹白,或是去青楼骑马。托老酒缸的福,堂倌从四岁开始看春图,这些春图是老酒缸从各大窑子的瘦马手上顺过来的。
老酒缸为数不多的温情时刻,就是给堂倌讲春图野史,这一会儿,他不揍人,不抹白,不骑马,父亲的角色回拢至这个邋里邋遢大半生的中岁男子身上,落魄颓废的面容上,多少算是人模狗样。
老酒缸曾对堂倌说,『儿啊,以后别娶甚么媳妇,人家根本看不上你这种出身,但你可以生米煮成熟饭,人家不从也得从,这个世间的女子,除了瘦马伶人,其他的人都将贞操穿在身上,你剥光她们的贞操,她们就都是你的了。』
老酒缸这一生说过诸多下流荤话,说得太多,连他都不记得自己说什么,堂倌也懒得听他唠,唯独这一句,在他心间驻足了好多年,从不知哪一刻开始,这个少年对新妇,有一种近乎畸形且偏执的念想。
贴身的小衣,在少年看来,就是贞操之物了。
因于此,也便有了后面一系列的惨无人道的罪咎。
纵使被押入诏狱,堂倌仍旧觉得自己并无错处,对温廷安道,“我是在救赎那些盲婚哑嫁的少女,我干了那些事,她们就不必嫁给不如意的郎君了,她们将获得真正的自由之身,我也爽到了,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吗,她们应当对我感恩戴德,而不是向官府告发我。”
“你这不是救赎,你这是逞奸!是犯罪!”一旁的周廉被气怒了,欲要抽他,吕祖迁与杨淳上前极力摁住,让他冷静些。虽然说,吕、杨二人也认为堂倌是个疯子,神识很成问题,但大理寺有明文规定,绝不可动用私刑,若是将堂倌打成重残,他们免不了要担责。
温廷安目色从供录之间徐缓挪上,淡冷地直视堂倌,“可是,你可有想过你干了那些事,她们将遭受到什么代价,众叛亲离,千夫所指,甚至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消失了,你认为自己,真的是她们的救世主,而非黑白无常吗?”
似是听到了一桩彻头彻尾的笑闻,堂倌不紧不慢地罗列出那七个名字——
“第一位是田姑娘,她所嫁之人,是个赌鬼,嗜赌成性,欠了青龙寺数百纹银的香积贷,她嫁过去,那个赌鬼转手便会将她卖给老鸨,迫她以此为营生,替他还债。”
“第二位是赵姑娘,她是冥婚,嫁给一个死人冲喜,她的婆家打算将她和未婚夫的灵牌钉在一座棺椁里,去京郊进行土葬。”
“第三位是段姑娘,将要嫁给洛阳城一位富家公子,公子生得光风霁月,可嗜于藏娇,娶妻以前,他用铁链囚了十三位搜罗来的妙龄少女,将她们藏于暖阁,整整八年,暗无天日,她们被当作牲畜一样贱养。”
“第四位是容姑娘,虽是大户人家,但男方嫌她丑陋,要是生子的话,恐会生出其貌不扬的种,要求她过门后,以蜡油敷脸,为她修容。”
“第五位是甄姑娘,亦是闺阁千金,一朝不慎落水,被一位潦倒的屠夫所救,明明只有恩德,她却从此被屠夫与他的母亲死死缠上,要求她嫁人,并附上百金嫁妆,假令不同意,他们会四处散播她身心不洁、不知礼义廉耻的流言。”
“第六位是陆姑娘,她原本有一位竹马,这位竹马有严峻的占有欲、控制欲。六年前,陆姑娘嫁人了,竹马以爱之名,不仅抢亲,还毒死了她的丈夫,那时候竹马被判下狱,陆姑娘受了严峻的创伤。六年后的今天,竹马出狱,她的母家要求她嫁给竹马,理由是,只因陆姑娘今生今世,都遇不上肯为她这般付出生命的男子了。”
话至此,堂倌笑了笑,偏着头望向她,“敢问少卿大人,您真心觉得,这些女子嫁人以后会幸福安生么?我可以明确的告诉您,她们都会疯掉,会在这堪比阿鼻地狱的深闺之中枯萎凋敝,我的存在,就是救赎她们,放飞她们。”
“那林绛呢?”温廷安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堂倌笑了,“你可能不知道罢,那个教谕,虽手拿圣贤书,骨子却传统极了,他重男轻女,第一任结发妻生了四个女儿,他便殴打她,逼她继续生,一直让她生出儿子为止,好不容易怀上了第五胎,结发妻却死在产床之上,大出血而死。”
“林姑娘曾跟我说,她身子极为虚弱,在舅母家里,吃不饱穿不暖,她甚至都不知嫁人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然而,那个许郞畏于担责,从不曾许下承诺。”
堂倌身躯前倾,一字一顿,“林姑娘仅十六岁,那个教谕却已经五十三岁了,她嫁过去,洞房过后,她能否安全地活下来,都成问题,更何况是生子——”
“你休得满口荒唐言!”周廉怒道,“你也不也对林姑娘做了这等龌.蹉之事?!”
堂倌浅然一笑,耸了耸肩膊:“我一直都很温柔,她唤疼,我就停下,绝不强迫,我自始至终都不曾伤害她,她不会出现任何生命意外,更不会诞下孩子。”
“当然,对于前六位姑娘,我也一视同仁,雨露均沾,不会偏袒。”
要不是吕祖迁与杨淳勉力拦阻,周廉的拳心早就招呼在堂倌的笑脸上了。
温廷安的指节静静叩击于桌案上,问:“这七位姑娘的心事,都是她们同你说的么?”
堂倌颔首:“这是自然,少卿大人可以跟她们对一对口供。”
审案暂行告一段落,堂倌被押了下去,因为一桩大案告破,整座大理寺都似是卸下了一份重担,但审讯房的四个少年,心情却很沉重。
这一桩案牍,与半年以来所遇到的都不一样。
堂倌这个人,不是用纯粹的大邺刑律审判,就能可以的。
“都干立在这儿做什么?”适值午膳会食的光景,竺少卿一直寻不着人影,捋须探首,招呼他们道,“今儿是寺卿请客做东,有炖羊尾、蒸藕玉井饭、甜枣糕呢,你们还不快来,再晚些,都被那些兔崽子吃完了!”
第140章
抵近午正牌分, 叶喧凉吹,外头不知何时落过一场小雨,湿风地溽, 虹雨苔滋, 本是郁热的空气之中, 逐渐弥漫着一阵花树的湿腻香气。
堪堪审勘完连环少女受奸案,温廷安和周廉、吕祖迁、杨淳遂直奔公廨堂厨而去。为了案子,他很久未和其他同僚共过午膳了,加之今次是阮渊陵做东家, 他们自然更不能推脱。
大理寺的堂厨修缮得特别优雅,门窗、粱椽、食榻等物具,皆是从西域进口的乌木、紫檀、酸枝, 无一处不砥实, 那堪比流觞曲水的食宴,掌厨的是西关名家, 擅制早膳暮食,尤其是荤类点心, 好吃到整座洛阳城基本寻不出第二家。很多人削尖脑袋要入大理寺谋个一役半职,其间主要的缘由,也是冲着大理寺的伙食是冠绝三法司与二台三院的水准。
甫一入堂厨,便是嗅到了浓郁的烧胙香气, 食榻两侧的同僚已经大快朵颐, 见着温廷安等人来了,遽地起身见礼,空出上首的位置来, 热忱地招呼他们告座。
虽然上级与下级之间难免存在派系分化,但大理寺的公司文化还是挺温和的, 温廷安见着了阮渊陵,意欲对他拱手行礼,阮渊陵阻住了她:“膳案之上就不必如此客气,见你们最近都很忙累,也是该犒劳一下了。”
他将一盘蒸藕玉井饭,轻置在温廷安的近前,温廷安也没推拒,连日以来她不曾食过饭,忙起来都啃馍馍,不曾用过硬食,如今见着了山珍海味,竟是觉出一种奢侈。
竺少卿膝行前来,与她敬了一盏果茶,捋须笑道:“这半年以来你已经破了近十桩公案了,果真是后生可畏啊,这一回公案历时长达整整一年半载,本是棘手得很,居然也给你和那些年轻人告破了,真不错,今后,你们便是大理寺的台柱子咯。”
温廷安听出了一丝端倪,殊觉竺少卿话中有话,便道:“竺少卿何来的话,我们平日都在寻您襄助,要没有您在背后的照拂、提供大量而详实的卷宗,我们又怎能勘破此案?这不是我们的功劳,是大家的功劳。”
犹记得,温善晋下放之前同他说过,为官之道要『和光同尘,好处均沾,花花轿子众人齐抬』,不论做什么事,任何好处都不能少众人一份,温廷安一直铭记此理。
竺少卿听得此话,容色很是宽慰,遂是坦然相告道:“我旬日后要致仕了。”
一语掀起千层风浪。
众人听罢都有些发愣,温廷安停下用食的动作:“怎的会这般突然?以我对竺少卿的了解,您还能在大理寺再奋斗三十年。”
竺少卿淡淡笑了声,道:“按你这话说的,都说在我心坎上了,但我已经到了一定的年纪,身体的情状大不如前,现在行一段路都会喘,加之也大半年没回府陪过妻儿,一心扑在案子上,但现在,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干了,回家去,陪妻女。”
竺少卿乃系天命之年,今岁终于在洛阳城坊间买下一套屋宅,迁入新居的那一日,他特地宴请温廷安他们去屋宅用膳。温廷安抵今为止,都还深刻地记得竺夫人煲得那一盅乌鸡玉笋汤,乌鸡肉质鲜美,韧而不柴,酥而不腻,教她一时觉得奢侈,她已有近半年的光景,未曾喝过吕氏煲过的高汤。
要晓得,她是无家可归的人,崇国公府已被抄封许久,她只能栖住在公廨后院的官邸,不过,适逢月底,她便会到府中,躬自洒扫庭除,荒庭滋长萋萋蔓草,汲水的井,常生出旅葵。朱峦本欲延请仆役清扫,但被温廷安峻拒,她洒扫庭除,是在赎一己之罪。
竺少卿的新迁之筵,温廷安喝了整整两盅乌鸡玉笋汤,这教竺夫人一时受宠若惊,说得暇务必常来造谒。
目下的光景之中,竺少卿清了清嗓子,凝声道:“我若致仕,本是需从右寺所带的徒弟里,挑拣出一个合适的人选,但我并没有发现合适的,故此,这选人的事,要给阮寺卿来代劳了。”
言讫,便给上首座的阮渊陵敬了一盏酒。
“那我可不会放水。”阮渊陵酌酒后,继而淡声道,“在新右寺少卿甄选出来以前,竺卿的公牍作会悉数移交给廷安,目前,竺卿遇到了一桩棘手的事体,不妨同她说一说罢。”
竺少卿咂舌:“这般轻松的时刻,居然也要谈公事么?”
阮渊陵面无风澜,仅作浅笑:“这一桩事,关涉国是,意义重大,廷安早了解些也好,当然,”他对吕祖迁、杨淳二人说道:“你们也认真听一听,等磨砺好,熬够资历,便可以往上走一走了。”
他默了会儿,对周廉道:“你脾气有时虽莽直了一些,但将后生二人都带得很好,这一桩事,你也务必跟进。”
这一番话显然像是一盆鸡血,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在座每位年青人,他们陆续起身,腆然地斟酒,学大人样儿,青涩又拘谨地对阮渊陵承恩言谢,温廷安受到了氛围的熏陶,遂对竺少卿好奇道:“究竟是什么案子,竟然能让您觉得这般棘手?”
谈及公事,竺少卿那堪比弥勒佛般的面容,笑意渐收,正色道:“相信你们近日以来,也有略有耳闻,时近秋冬交嬗之季,秦岭淮河以北的两府州路,屡受蝗灾之侵袭、秋汛之漫湮、霜冻之迫害,时疫频发,民无屋可宿,无地可耕,民众饿殍遍野,是以,成康帝下了一道敕诏,诏命写,亟需于一个月内解决北地疫民的粮食问题。”
半年以前,恩祐帝中道崩殂,储君赵珩之黄袍加身,正式登上帝位,改年号为景淳,成康是他的帝号。成康帝继位以后,致力于文武兼治,剥除大量的繁冗官职,他励精图治,虽不崇尚仁德之治,但不论是朝庙之上,还是江野之下,皆敬他是一位颇有政绩与抱负的明君。
登基那夜,赵珩之对温廷安许下一桩两年限约,她此前在东宫明确坦白了自己的心意,但赵珩之显然不在乎她是否心悦于他,他说,『因为你的年纪太轻了,朕就许你两年自由,两年之后,朕会亲自策办封后大典,纵任你要逃,不论逃到天涯,抑或海角,朕也会亲自寻到你,你逃不出朕的手掌心。』
撇去这个两年限约不议,在温廷安眼中,赵珩之是极为沉得住气的男子,但面对北地的时疫与灾情,他居然下了一道如此强硬的敕牒,行事风格变得雷厉风行,可见灾情是何其的严峻,竟是触怒龙颜。
“可是,”她纳罕道,“北地诸州的粮食问题,这不应当是内粟司农与户部该管辖的事务么,为何要教大理寺接盘?”
竺少卿捋须,露出一副讳莫如深的容色,“这可就有讲究了,恩祐帝时期,司农与户部早已生出诸多蠹虫,尸位素餐,中饱私囊,搜刮民脂之事俯拾皆是,成康帝或许早就留意到了此种隐患,得登大宝以后,便开始敲山震虎,这一会儿,你去农部与户部走一趟,不论是侍郎、还是尚书,都是人去位空。”
温廷安可算是听明白了:啊,原来是贪官污吏落马了,一时半会儿,寻不到合适的能人志士来继位,是以,现在的农部户部集团基本处于瘫痪的状态,余剩一堆虾兵蟹将老弱病残,诸事百废待兴。
“国帑粮仓大开,虽已拨粮赈济至北地,但对于百万难民而言,这些粮食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七日前的廷议,官家决计从岭南之地入手,提出南粮北济、南水北调、南药北治三策,大理寺负责『南粮背济』。”
温廷安看到一份敞阔的大邺舆图在近前铺开,竺少卿圈出了一个地方,那是秦岭淮河以下的粤南之地,仅一眼,她悉身袭上了浓深的颤栗,下一息,听阮渊陵道:“廷安,你要借粮的地方,便是在岭南。”
竟是她的祖父、父亲和叔伯所流放的地方。
假令此番要去岭南,就必定要和他们正面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