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廷安以为掌事姑姑会就方才的事情,继续训斥她,但见掌事姑姑自袖囊之中摸出了一管梨花香膏,放置在了她的掌心里,温廷安端看着掌心里的香膏,愣了一下,受宠若惊地道:“姑姑,这是……”
这梨花香膏,虽是称不上是计值不菲之物,但也绝称不上廉价鄙俗,以秦氏的身份,能收到这一份东西,算是一份天降的恩赏了。
掌事姑姑脉脉道:“常娘命奴家转交给你的,你谋生并不容易,偏生又在秋娘子这里受了折辱,难免心中多有怨艾,这一管梨花香膏,算是娘子对你的补偿。”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温廷安故作诚惶诚恐之状,推阻了一番,复又将这一管梨花香膏纳入囊中,她觉得掌事姑姑是话中有话。
秋笙不让她在浣衣坊干活了,循照常理,秦氏因干事不利,定是会被克扣银钱或是遭罚,可从掌事姑姑这里,看出常娘对她非同一般的态度,常娘不打算克扣秦氏的银钱,竟是还好心差掌事姑姑送了疗伤所用的梨花香膏。
这般的情状,便是显得波云诡谲了。
又听掌事姑姑温着声,仔细地交代了一句:“秋娘子脾气素来不太好,脾性阴晴不定,折煞奴役是常见之时,我心里也怵她,刚刚两番训斥你,不过是要做样子给秋娘子看罢了,并非有意为难你。”
温廷安心下哂然一笑,这掌事姑姑变脸还真快。
她摇了摇头,露出愧怍之色,万分疚然地叩首说道:“姑姑这般说,可真是折煞小人了,秋娘子有天人之姿,且品性淑仪端方,小人能伺候秋娘子,自当是小人前世修来的福祉,遍地荼白天水碧此一袭裙赏,确乎是小人没熨平妥帖,是小人行事不利,罪在于小人,小人甘愿领罚。”
秦氏的态度煞是诚挚,那骨子里,估摸着是个生性怯懦的,掌事姑姑遂是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道:“话虽这般说,但你往后也不能再在浣衣坊做事了,你说,该让常娘安排你做些什么事儿好?”
乍然听之,这好像是要将她驱逐出酒坊的意思了。
温廷安故意露出满面的惧色,匆促地跪伏了下来,袖裾之下的双手交叠抵在地面,躬身行歉礼道:“小人抬罪了秋娘子,万死莫赎,甘愿领罚!万请掌事姑姑能网开一面,再给小人一次机会,小人保证今后不再行错事!”
语罢,便是长跪不起。
掌事姑姑『哎呀』了一声,明面上故作讶然,暗地里却是对这位秦氏渐渐放松了惕意,认为其是个好拿捏的软骨头,思及此,她对秦氏的态度也蔼然了不少,将其搀起,温声道:“不能在浣衣坊干事,这不打紧的,不实相瞒,我在常娘子面前给你找补几句,你还能继续干事,只不过就不在酒坊里头了。”
在掌事姑姑见不到的地方,温廷安的薄唇轻轻抿起了一些弧度。
果不其然,还有一个深坑,正搁在这儿,候着她跳进去呢。
要不然,常娘怎的会特地遣掌事姑姑送她一只梨花香膏做补偿呢?
原来是想收买秦氏的人心,让秦氏心甘情愿地恳求留下,这般一来,常娘便能名正言顺地将秦氏送入酒场之中了。
温廷安低眉顺眼地言了谢,面容之上复又应景地落了泪,落在掌事姑姑的眸底,她是因感动而泣。
温廷安叩首道:“只消能让小人有栖身之所,混口饭吃,不论干什么活儿,多脏多累,小人都愿意干!”
这一番话让掌事姑姑颇为受用,她对秦氏道:“既是如此,那你今夜好生整饬一番,明儿常娘会赴酒场一趟,会捎一帮杂役儿过去搭把手,你也跟上罢。”
明日应当是适逢京郊酒场的招标之日,规模盛大,场面敞阔,常娘躬自赴酒场主舵竞标会,亦是在情理之中。
温廷安当下审慎地没有多问,忙对掌事姑姑行了谢礼,待掌事姑姑离却之后,温廷安神态恢复至一片素淡,先回至下人院,在自个儿的寝屋里兀自歇了一会儿,一面捋顺今夜所得的线索与思绪,一面留意苏子衿他们的动静。
少时,她便是在窗扃之外,听闻到了一阵低低的唿哨声,温廷安心间缓缓有了定数,吹熄了烛火,悄无声息地蹑步了出去。
下人院以北之地,弃置有一处废弃的戏台子,潼潼月影覆照在上,纤薄的光尘在楹柱垂帘之间翻飞,温廷安行至迫近垂帘的地方,将陈旧的朱帘轻轻一揭,借着一簇落入其内的月晕,便是看到了已然汇聚着的三人。
“斋长,温廷舜他怎么说?”沈云升静候已久,率先问道。
待适应了内里昏淡的光影之后,温廷安随意拣了在一块倾颓的楹柱之上,言简意赅地交代了温廷舜所述的事情,道:“看了这一叠账簿,我们怀疑媵王是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打着经营酒场的幌子,窃行冶炼兵械之事。”
沈云升眸底添了一层惑意:“目下账簿在谁的手中?”
温廷安道:“就在温廷舜的手中,他同常娘做了一场交易,他替常娘主舵竞价会,常娘答应将真账簿交付予他保管。”
三人俱是有些愕讶,没料到温廷舜竟会如此兵贵神速,居然忽悠到了常娘,真将账簿给搞到了手。
沈云升敛了敛眸心:“那魏耷、庞礼臣、吕祖迁和杨淳他们四人,又是在何处?”
温廷安凝声道:“他们四人要去酒场里头一探虚实,搜集媵王冶炼统械的证据,但不知是身份被暴露了,亦或者是发生了别的什么变数,他们的行踪就戛然断在了酒场里头。”
空气猝然变得凝肃深重起来,众人面面相觑一阵,目色皆藏隐忧。
温廷安打破了这一份静默:“媵王行将谋逆,兹事体大,刻不容缓,不管他要何时谋反,这一桩事体越早杜绝欲好,我与温廷舜商量出了一个法子,自明日起,我们便兵分两路。”
崔元昭素来很是信服温廷安,便是问:“兵分两路,怎么说?”
温廷安悉心解释道:“方才掌事姑姑已经同我说了,明日便是竞标会,常娘会带一伙杂役前去酒场,我也会携同前去,苏兄成了『擦坐』,又是新人,我觉得掌事姑姑也定会拣选你同去。这个时候,恰是酒坊警戒最为疏松的时刻,沈兄,你和元昭,与温廷舜一起寻个由头离开酒坊,速回鸢舍,将账簿这一份罪证递呈给阮掌舍,阮掌舍获悉此情后,势必会上奏,官府衙门也定将会调兵遣将查封酒场,如此,也能趁机将魏耷他们四人救出来。”
沈云升怔神了一会儿,反应庶几是与温廷舜如出一辙,晌久,才问道:“兵分两路,是指你和苏兄去酒场,我们带着账簿回鸢舍?”
崔元昭面容之上添了几分忧色,道:“为何我们不同前去?吕祖迁他们四人去了都遭遇了不测,今次,我们更不能让你们二人擅自涉险,反正,要去就一起去,要走就一起走,按目下的情状,九斋再不能分开了。”
苏子衿亦是认同了崔元昭的说法。
温廷安看着这三人,蓦觉有些头大,失笑一阵,旋即正色道:“若是我们几个一同前去,遭遇了像魏耷他们四人的情状,谁又能来救我们,谁又能将媵王谋逆的罪证递呈出去,阮掌舍交给了我们两个任务,我们若是一个都没能完成,这可当如何是好?”
他们不能忘记潜入常氏酒坊的真正目的。
也不能忘却当初的筹谋,她和苏子衿是负责调查魏耷等四人的下落,沈云升与崔元昭则是负责搜集媵王与常娘往来的文书与账簿。
虽未寻到文书,但已经寻到了一叠账簿,这已然是巨大的收获了。
温廷安对三人道:“目下迫在眉睫之事,便是需要将这一叠账簿,万无一失地送至阮渊陵的掌中,切不可再出任何纰漏了。”
这是斋长之命,声辞俱厉,沈云升等三人陷入了一片沉默,面容凝重。
温廷安徐徐地起了身,“就这么办罢,大家今夜先早些休息。”
第69章
临走前, 温廷安思及了什么,趁着苏子衿崔元昭离却后,复又单独寻沈云升问起了一桩事:“沈兄在酒窖司搬运之务时, 可有发现寒食酒的踪迹?”
想当初, 在京衙午门的义庄里头, 徐师爷有意提到过,阮渊陵所派遣出去的那两位暗探,生前饮酌了过量的寒食酒,虽说寒食酒并非是造成二人猝亡的死因, 温廷安却是特地多留了一个心眼,今儿她在大宅庭的西帘侍酒之时,椿槿命她所侍候的酒是疏桐酒, 因是初来乍到, 温廷安并未问起为何不用寒食酒,免得教椿槿生出疑窦。
沈云升大抵也料知到了温廷安为何会问起寒食酒的缘由, 他凝了一凝眉心,仔细回溯了一番, 道:“其实我也询问过看守酒窖的窖头了,酒窖里拢共储放了七七四十九种曲酒,名单我打听过,倒是并没有寒食酒的名头, 我旁敲侧击过窖头, 那窖头便是说了,寒食酒乃是一品浊酒,专门来犒赏酒场里头的人的, 说是酒场里头的人干得是最劳苦的活儿,逢年过节不能归故里, 只能用寒食酒来告慰思乡之情了,想来也正应了那一句,『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
“照窖头的意思,寒食酒是只有在京郊酒场才酿造?”温廷安狭了狭眸,一抹若有所思之色浮显在眸底,嗓音逐渐变得肃沉静然,“如此,那么这两位暗探应当是在酒场里头被下毒了,而非在酒坊里头。”
沈云升端视着温廷安的容色,斟酌着她方才的话,倏然间,料着了什么,“你可是还想要调查九肠愁的施毒者之底细?”
畴昔在九斋里,温廷安便是问过他,九肠愁的解药是谁调制的,他未答,她生性也极为聪颖细腻,依照着过往种种蛛丝马迹,很快就推揣出解药乃系温善晋调配而成。
沈云升深情沉了沉,脊梁骨升起了一丝寒意:“亦或者是说,温廷安,你之所以问我寒食酒的线索,可是想要窃自调查你的父亲,查他到底与媵王冶炼火械有无干系?”
他之所言,近乎是一语中的,温廷安默了一瞬,甚至是,袖裾之下的细直指尖,不易觉察地颤了一颤。
温廷安明明什么都没明说,只是纯粹询问寒食酒的事况,但沈云升却能见微知著,这委实出乎她的意料。
但她面色丝毫不显诧色,甚至是,她容色淡到了极致,毫无被人猜中了心事的困窘,更不会有懵然与怔忪。
好半晌的功夫过去,温廷安温淡地抬眸浅笑:“沈兄怕是多虑了,在启程来酒坊之前,我已同你们商量过,我去酒场的唯一目的,便是探查魏耷他们四人的下落,倘若尚有余裕的话,我希望还能查到媵王通敌叛国的证据,除此之外,我不会管旁的事。”
霎时,一阵稍显料峭的夜风,穿过陈旧的朱绣垂帘,在两人之间疾拂而过,沈云升细致地端详着温廷安一眼,有一些话酝酿在唇齿之间,但缓了许久,皆是未诉诸于口。
温廷安虽说将心事掩饰得极好,但是,沈云升到底是看出了几些端倪,打从在元夕那一夜,见着温善晋与媵王在茶楼同一雅间里晤面,温廷安的心神便是受到了一些影响,这自是无可厚非,任谁知晓自己的父亲与通敌叛国此一事牵扯上了纠葛,心里想必都不会太好过,更何况,据他所知,温廷安与温善晋的关系素来甚善,二人是交过心的,听闻他们的关系甚或是还好过吕氏。
他觉得,温廷安是深信温善晋不会通敌叛国的,但她心中终是有所疑虑,她人虽是看着散淡随和,但骨子里却是极为执拗倔直的,及至认定了要查什么事,势必会一以贯之地彻查下去。
他想伸手轻轻拍她的肩膊,指尖都快碰触至她肩肘处的褶襟了,停顿片晌,复又克制地收了回去,隐抑地喟叹了一声:“如此便好,你若想去查寒食酒的线索,其实我们可同你一起查,假若你父亲身家清白,大理寺自会还他一个公道。”话至此处,沈云升行前了一步,低沉的嗓音此际透了一些微澜,“但若是你单枪匹马的话,那委实是太犯险了。”
温廷安因是心中还挂念有旁的事,因此,没有听辨出沈云升话中所潜藏着的深意。
今夜与众人细细磋商好了任务事宜,适值人定牌分,温廷安适才回至下人院的寝屋之中,以臂肘作枕褥,仰首看着天檐漏窗,整座院室被重云夜色所掩映笼罩着,窗槛上的繁复菱纹,被皎月的熹光投射在斑驳的墙面上,时阴凝成了一层薄霜,弥散在寝屋内外,静谧的长夜里,她可以听到漏壶的清越滴响,以及飒飒的风儿,撩动着庭植碧树的簌簌声,虽说温廷安的躯体已然困极,可在目下的光景里,她却是毫无寐意。
其实,沈云升确乎是猜中了一桩事体,她下定了决心去酒场,除了是为密查魏耷他们四人的下落,其实还有另外一重目的。她一直没有忘记那两位暗探的死因,死于淬了九肠愁的寒食酒,假若九肠愁真是暗探所留给他们的线索,那么,种种疑点便是指向了冶炼毒药之人,按理而言,冶毒之人同时亦是解毒之人,阮渊陵已经对她坦诚了,温善晋便是冶毒之人,那么线索就捋得通顺了,毒杀那两位暗探的人,极可能便是温善晋。
温廷安也设想过,也许毒杀暗探的人会是媵王的鹰犬,媵王蓄意栽赃温善晋,是打算挑拨离间,让阮渊陵与温善晋之间生出隙端。
以媵王阴险狡诈的脾性,他能做出这等事,未尝不是全无可能。
目下温廷安尚不知实情如何,若想彻查出失踪一案的真相,唯一的法子只能躬自赴京郊的酒场走一趟,寒食酒只有酒场才有酿制,暗探想必就是在酒场里被投毒的,而因为阮渊陵的有意隐瞒,魏耷他们并不知晓两位暗探真实死因,她不知道他们是否被逼饮酌了寒食酒……
假令饮酌了,那么,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那两位暗探当初带来的消息是,魏耷他们在酒场里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往好的方面去想,他们只不过是暂时被困缚住了,暗探也未寻觅出他们的尸体,这就是好事儿。
温廷安原是显得心事重重,但如此作想着,沉郁的心绪竟是慢慢地纾解了一些。
掌事姑姑已经同她说了,翌日便是竞标会,到时候洛阳城内将会有诸多贵胄与富贾竞赴投标,酒场里头的人手必是不够用的,掌事姑姑会让她携同前去,酒场里头的活儿必是比酒坊里头还要繁重。
她得提前做好筹谋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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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阖上了眼眸之后,不知为何,在入了梦后,她竟是梦到了在菡萏院里头所历经过的一幕,皎月如绸,轩窗疏影,温廷舜饰作的秋笙,在浓得可以晕泅出水来的月色里,少年身影挺拔如松柏,衣袂猎猎作响,俨似飞羽流商,款款朝着她缓缓行了出来,他仍旧穿着遍地荼白天水碧质地的织金漆纱裙裳,平湖般的眸色极为深邃,敛不入丝毫的光线,那一簇簇俨似山茶花般的月色,如梦似幻,一同消隐在了他那黑白分明的瞳仁里。
与现实之中的保守扮相不同,梦境里的少年,衣衫呈半敞之态,合襟上的蹀躞系带,不知何时竟是悄然松散了开去,露出了高跷纤细般的皙白锁骨,其下是隐约可见紧劲且匀实的肌理,柔韧的线条,俨似蛰伏千里的草蛇灰线,一径地延展入昏晦的云罗衣裥之下。
温廷舜徐然地行至了她的近前,缓缓地伸出修直的指尖,其如一枝汁酣墨饱的湖笔,从她的额庭处,一路匀顺地朝下,以皴擦的笔法,次第勾描出了她的山根、眉骨、眸梢、卧蚕、颧骨、鼻锋,最终,他的指尖停驻在了她的唇涡。
少年指腹覆有一层极浅的薄茧,质感粗粝如磨砂一般,触在了她的下颔尖角之上,一路再往下,犹若一只穿花蛱蝶,引得她尾椎颤栗不已,少年的动作缓和,像是进行一个微妙的试探。
温廷安眼睫震颤了一瞬,这明明是一个极为简单的动作,却教她觉知到一层暗昧,自己的腰窝不由地软了一截,一面想要避开,一面凝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她发觉自己嗓音变得干涩,欲要后撤半步,却是觉察到,梦中的自己,身躯动弹不得,仿佛教人戳下了定身穴。
温廷舜没答她,他的指尖亦是没有停,最后,顿落在了她的颈间中庭之位,他的指腹,在她的喉口肌肤处描了一个小圈,莞尔道:“长兄,原来你没有喉结。”
梦境里,温廷舜不再是矫饰的女腔,低沉的嗓音里糅合着深浓的灼烫之意,声线喑哑且柔韧,少了平素惯有的锋锐戾冷,此刻显得醇和凉暖,就这般,不偏不倚地碰撞在温廷安的心尖上,拱陷了一个软到了极致的弧度。
他的话音平寂如沉金冷玉,像是在平淡地陈述一个事实。
温廷安一时变得支吾局促,不太自然地别开了他的手掌,正想解释些什么,她张了张嘴唇,却发现只是徒劳,她发不出声音,不知是底气虚弱,还是旁的原因所致。
她想,温廷舜好像是知晓她的身份了,这可如何是好?
为何他会发觉?
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发觉的呢?
他到底知道多少?
他拂袖伸了一截腕,拆卸掉了她发髻上的白玉竖冠,绿云扰扰般的三千青丝,从温廷安的身上飘逸倾泻了下来,柔如匹缎,她眸底掠过一丝惘惑与怔然,显然未料知到温廷舜竟会这般行事。
她想要劈手去夺温廷舜手上的白玉竖冠,温廷舜被她这突兀的反应弄得忍俊不禁,三下五除二拆解了她的招式:“长兄这是承认了你的身份了?”
他的话音近在咫尺,握住了温廷安躁动的双腕,他借力一拉,把她的人儿,牢牢地摁在他的怀前,偏着视线,好整以暇地端详着她,两人的呼吸喷薄在了一处,他的吐息是灼烫,她的呼吸是冷凉的,一冷一热两番冲撞,质感异常鲜明,氛围亦是缠绵到了极致。
温廷安平生以来,鲜少做过这般暗昧绮丽的梦,温廷舜的举止简直是过于温柔了,他落在她身上的眼神亦是缱绻悱恻,诡谲地是,她竟是没有十分抗拒,甚或是,她觉得温廷舜纵然穿上了伶人的绫罗绸缎,不仅不会遮掩他原有的冷冽矜雅之气质,反而凸显出他谦和温笃的一面。
温廷安不知该如何作答,情急之下,她只能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出于对鸢舍任务的考量,她冷静地嘱令他,命他明日带着账簿走,然而,温廷舜难得地违逆了她,不假思索地道了一句『恕难从命』。
温廷安思来想去,委实想不通,她的计划是极为缜密的,却是被这事一句『恕难从命』截了和,她郁闷地挑了挑眸心,睨视着他:“为何?”
温廷舜眼神颇具威慑与张力,望定了她:“你说是为何?”
温廷安便是用故作揶揄的口吻,轻描淡写地问道:“温廷舜,你可是在忧心我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