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文博听到了袁青玉的哭啼,他不想再说什么了,没有什么语言可以化解彼此的感伤,他们都是敏感而聪慧的人,花言巧语对他们没有多少实际的效果。
他默默的挂上了电话。
现在的结局已经非常的清楚了,自己彻底的失败了,这次不仅无法完成对这个项目的狙击,而且,还要搭上自己的未来和前途,的确很惨,惨的一塌糊涂。
但也正是这个最坏的结果摆在了面前,夏文博反倒慢慢的没有了沮丧和失落,他的情绪像是回光返照般逐渐的好了起来,他想,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最后不让自己当局长吗?这样的结果在自己决定来做这个事情之前已经想过了,但事到临头,自己为什么要痛苦?
夏文博摇摇头,分析自己的心理,自己主要是过于自信,虽然有过最坏的打算,但总是抱着侥幸的心态,认为不会走到那一步。
今天,现实给自己很好的上了一课,自己也该明白宦海波涛中,成功失败,沉浮升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这又有什么了不起的,自己还年轻,一切都可以重来。
想到这里,夏文博德尔心境也就豁然开朗了,他走过去,打开了门,点上一支烟,唧唧哼哼的又唱起了不断跑调的京剧。
下午4点左右,县委办公室就安排专人送来了通知,要求夏文博从明天起就不用上班了,下周一准时到市委党校参加干部培训学习。
夏文博看着那个通知,淡淡的笑了笑,在上面签上了名字。
该来的都来吧,我不会在乎这些东西的,不就是暂停工作嘛,自己好长时间都没有休假了,刚好,算是给自己的一个假期。
不过他还不能让别人看出他是个失败者,所以,今天他刻意的到下面分管的哥哥科室转悠了一圈,让他有点感动的是,今天他见到的所有同事,反而对他异常的客气,就连财务科那个从来都很拽的黄阿姨,也用伤感的眼神看着他。
“夏局,我们知道你是对的,不要气馁,你一定要扛过去。”
夏文博打个哈哈,他觉得大家现在看他的样子,已经把他当成了一个悲剧性的英雄了,他自言自语的说:“其实这也也不错,我能永远活在你们的心里。”
说到这,夏文博自己都忍不住的想笑了,自己也没做什么,不过是说了一点点大家都知道的真话而已。
返回办公室,夏文博意外的发现老段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
“嗨,段所长怎么大驾光临了,稀客,稀客!”
老段意见夏文博回来,忙从沙发上站起来搓着两只大手,有点拘谨的说:“我回来送报表的,顺便来看看你。也感谢一下你。”
一面说,老段从脚下摸出了一个包。
“不会吧,你要拉拢国家干部!”夏文博用轻松的语气说。
老段讪讪的笑笑:“不是啊,这就是一点野味,我自己套的几只野鸡,给你做下酒菜。”
“哎呀,这可是稀罕物,不过这玩意能吃吗,可不要是国家保护动物!”
“不会,在我们后山这玩意多得很。”
夏文博还真没有见过实物,所以低头打来袋子看了看,真的很漂亮,可惜野鸡死了。
“好好,那谢谢你啊!”
“夏局你客气了,我是专门老谢谢你的,回来才听说,我儿子的事情是你给公安局张局长说了情,把这事情了了。”
夏文博也记起了这事,前些天去政府开会的时候,刚好遇见张局长,就帮着说了个话,张局长这人还是很够意思的,竟然回去真给解决了。
“那都是小事一桩,你儿子也受到了教训,以后注意点就成了。”
“我还要感谢你一件事情!”
“奥!还有吗!”夏文博这次真的想不起来了,好像没有帮老段什么事情。
“我刚听说,你今天在会上为了茶城那块地据理力争,现在受处分了。”
夏文博哈哈一笑:“这都听谁说的啊,争是争了,但可没有受处分。”
“大家都说你已经被停职了!”
“谣传,谣传,我是要去党校学习,镀金你懂吗?镀金以后,说不定还要高升呢!”
老段的脸上一下露出了笑容,眼睛也明亮了:“真的啊,那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这样的人一定会越干越好。”
夏文博看到了老段脸上的变化,不过心中还是有些纳闷:“那个老段啊,我这个事情和你......”
段所长忙接上话说:“夏局你可能不知道,我老家就在将被征用的那个村,现在我父母,兄弟都还在种菜呢,哎,虽然这次你可能阻止不了征地,但我还是从你内心感激你,这么大的清流县啊,没有第二个人干像你一样的说真话,我打心眼里佩服你。”
“这样啊,那我一个给你道歉,没有帮上你们忙。”想到那些将要被征用的土地和搬迁的菜农,夏文博也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夏文博拿出香烟,给老段发一只,老段也帮他把火点上,他们一声不响的抽着烟,在抽烟的时候,老段的情绪发生了好几次的变换,一会犹豫不决,一会儿紧紧张张,一会又像是很坚决的样子,他自己把自己折腾了好一阵子,终于,一下掐灭了香烟,抬起了头。
“夏局,我骗过你一次,这些天我心里也很不好受。”
“骗我啊,那说说骗我什么了!”夏文博很随意的问。
“就是关于黑沟铜矿的事情,我现在给你明说吧,那个矿的规模很大,超出了审批的范围,而且一直在偷税漏税,虚报收入,还出过几次矿难,这些都被隐瞒了。你上次自己想到矿上去,是我给尚春山局长通报的。”
夏文博眼皮跳动了几下,但并没有感到太大的惊讶,这其实也是他早就预测到的结果,而且也被周若菊证实过。
“这些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是最近事情太多,还没有顾得上处理这事。”
“你知道了!”段所长惊讶的看着夏文博。
“是啊,我找过去黑沟矿的矿工都打听过了,那是一个洞矿,而且规模很大,偷税漏税那是必定的,还出了几次矿难,是他们护矿队的人恐吓对方家属,并派人强行把家属送回原籍。”
段所长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他没想到夏文博了解的这么清楚。
“老段啊,我有时候也在想这事,但一想起这事,我第一个为你担心,不用说,你每年也会收到一些好处,而且你还是黑沟矿的主要管理人,一旦这事情暴露出来,你恐怕是第一个难辞其咎的人。”
老段额头的汗水冒出来了,这一两年,他自己一想到这个事情,都会被吓醒的,他并不是法盲,他懂得会是一个什么结果。
“夏局,我......我该怎么办啊!我知道,有一天这个矿出事了,我肯定会成为文景辉和尚春山的替罪羊......”
“什么?你说文景辉也参与其中!”
这一点让夏文博感到意外,他曾经问过文景辉这个事情,可当时文景辉的表情装的太像了,以夏文博这种观察入微的人,都没有看出文景辉表情背后暗藏的东西。
段所长连连点头:“当然了,这个矿文局占的比例最大,下面是尚春山,然后才是那个矿老板。我每年就是给五万的红包,不过也就去年春节领过一次。”
夏文博抬起头,看着头顶的吊顶,想了好一会才说:“你真的不值,一年多了,为这五万的好处,天天担惊受怕,何必呢,而且,这个事情也不是一两个人知道,已经于很多人都知道,暴露是迟早的问题。”
“是啊,是啊,但我又不敢不安他们的想法办,我真的检查为这事睡不着觉,夏局,你给我出个主意吧!我信你!”
“嗯,主意倒也不是没有,就是可能复杂点,你让我想想!”
夏文博又点上了一支烟,进入了沉思默想中,这个黑沟铜矿是要必须拔掉的,但怎么拔?该从何处着手呢!
正在想着,斐雪慧敲门进来了,她的表情也有点伤感。
“夏局......段所长你也回来了。”
斐雪慧见夏文博这里有客人,只好收起了有些伤痛的表情,淡淡的招呼了他们一声。
“嗯,斐主任,你这是?”
“我,奥,我想问下,你学习这段时间,局里还有什么事情要处理吗!”斐雪慧随口编了一个理由,实际上她本来是想安慰一下夏文博的。
“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这样吧,有什么我想起来了给你打电话!”
“那好吧,你们聊!”
夏文博见斐雪慧要走,赶忙从老段带来的那个大袋子里摸出了一支野鸡,用报纸好好的包裹住,递给了斐雪慧。
“你拿回去收拾一下,尝尝。”
斐雪慧道一声谢,也没有太客气,提着野鸡离开了。
办公室里指剩下了夏文博和段所长,在他们的面前,那道难题依旧存在,他们还需要好好的构思一下,既要弄掉那个黑沟铜矿,还要保住段所长不受惩罚,这难度相当的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