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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冯特助。我想这是他对我的真实态度。
或许也是这里每个人对我的真实态度。
我咽了口唾沫。
也许我现在应该说一个“好”字,从此与李唯爱恨扯平、两不相欠。
但是。
我们真的扯平了吗?
李唯的确失去了多年的心血,虽然我甚至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他说了,他可以和小先生去凤台正式提请重启调查——
他还有机会可以弥补。
可是我父母和小优,却真真正正地回不来了。
难道只有他的心血才是心血,我的父母和小优就不是人吗?
我只是想替他们讨一个公道,我不是故意想要伤害李唯的。
我是……无心之失。
无心之失……是可以被原谅的吧?
“夫人,过失杀人就不算杀人了吗?”
冯竟冷冷地看着我。
但我是……无心之失,我不是杀人,李唯才是杀人。
“下周的法案,每多拖一天,都会有更多无辜的人死去,夫人,请问您要不要对此负责呢?”
更多无辜的人死去。
我被这句话惊住,下意识扶住灵堂的门框,才将将站稳。
就像……小瑜那样吗?
我怎么可能去伤害小瑜呢?
我、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没有想到会伤害无辜的人……
“是吗?”
冯竟打断了我的辩解,他的话几乎刀刀见血,
“您对先生不一直是这个态度吗?先生过失杀人就是杀人,您过失杀人就是过失,很公平,对吧?”
我的错……真的这么大吗?
就像被当众剥去所有衣物,我赤身裸体,无所遁形。
我浑身发起抖来,腿也在发软,几乎站不住。
冯竟的眼里燃烧着冰冷的火,仿佛是累积多年的宣泄。
我越过他的肩膀看去,李唯正被小先生扶上车。
“我、我可以道歉,我、我去跟李唯道歉……”
“道歉?”
冯竟笑了,他似乎被我气笑了,
“道歉还有意义吗?夫人,之前先生的道歉……您听了吗?”
我被他噎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冯竟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微微鞠了一躬,转身向外走去。
前所未有的自责和内疚包围住了我。
如果因为我的缘故,使法案得不到通过,而让更多母亲承受我曾经的切肤之痛,那我实在是太混蛋了。
不。
应该说是太该死了。
可是。
我弯下腰,即使提前含了丸药,心脏也闷闷地疼了起来。
我什么都做不了了。
我毫不犹豫地甩开了李唯,但事到如今,我又发现我离开他,竟然什么都做不了了。
不。
不对。
我强撑着直起身。
我还是可以做一点事情的,我应该走过去,至少让李唯了解到更多的信息。
我可以把这些天发生在我身上的所有事,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也许会对他有帮助的。
对。
很对。
我现在就要这么做。
我站起身,开始向小先生的座驾走去,这一次冯竟没有拦我,我加快了脚步,然而,在距离车子不过几步路时,小先生的随扈却挡住了我。
“你们让我过、过去,我要跟李唯说、说几句话……”
他们很高大,也很魁梧,我试图上前,却被他们钳住了胳膊。
我抬起头,向车内看去。
李唯就在车上。
车窗单向透明,他看得见我,我看不见他,雪下得很大,我迷了眼睛,连他的轮廓都寻不着了。
“李唯!”
我高声叫道。
我的声音引来了众人注目,我知道现在的我很滑稽,也很狼狈,他们指指点点,他们窃窃私语。
但这就是我唯一的补救措施。
已去到另一侧车门处的小先生瞥了我一眼,却又像是在看空气,随后他低下身,坐进了车里。
“我、我有话跟你说,李唯!”
我死死盯着后座的车窗,我知道他在看我,看着被随扈制住、这样滑稽而狼狈的我。
我不需要他下车,只要他降下车窗,就能听到我剖白一切。
可是。
他不想搭理我了。
在我抛弃了他之后,他也终于抛弃了我。
随扈关上了另一侧车门,深深鞠了一躬,汽车发动,我再也顾不得什么,只能跟小先生的随扈拉扯起来。
我知道现在的我很难看。
墨狐皮草已经掉在地上,翡翠发簪也摔碎成几截,我头发披散着,就像疯子一样。随扈警告我在妨碍公务,可我别无他法,我宁可被他们带走。
车轮缓缓转动。
我叫着李唯的名字,声音越发哀切嘶哑,可车子已然前行,它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彻底消失在我的世界。
大雪模糊了一切。
随扈们放开了我,我摔倒在雪地里。
我数不清有多少人看到了这一幕。
这一刻。
我无比清楚地意识到,我和李唯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
我其实算不得人。
在他们的世界里,我只是一只被豢养了近二十年的金丝雀,平日不满地叽叽喳喳,然而一朝被主人厌弃,就会立刻现出华而不实的原形,然后猫追狗撵,被啄去所有的羽毛,成为一只丧家之鸟。
我在笼子里蹉跎的太久,并没有长出翱翔的翅膀。
我只会做点小生意,没有一点政治谋略。
所以当我想为父母、为小优讨得一个起码的公平时,我就只会弄巧成拙,被人摆布成一把刀,又因为存了噬主的坏心思,成为了所有人眼里一个因不知好歹而遭了报应的笑话。
而我不能怪任何人。
雪还在簌簌地下,丧服下摆被濡湿,我伸出手,慢慢地捡起那件墨狐的皮草。
没有人会帮我了,小优。
连管家和佣人都在注视着我,却无人敢上前帮我,他们比我更会揣摩李唯的心思,知道李唯已经抛弃了我。
但是我又能怪谁呢?
我低下了头,拨开泥泞的雪,细细地寻找那翡翠发簪的每一截。
我不敢停下。
我想不明白,我还能怪谁。
小优。
我能怪李唯吗?
可我已经毁掉了他多年的心血,还有无数家庭要因我而遭受生离死别。
那么怪我吗?
也许是吧。
也许是我太过贪心,竟然想要替你和我父母讨得一个公平。
是我太贪心了。
我不能恨任何人。
我拾起了所有的碎玉,又把湿漉漉的皮草披在身上,然后踉跄地站了起来。
小优。
你也被这样对待过吗?
我希望你没有被这样对待。
我希望没有人被这样对待。
它真的很狼狈,也真的很难堪。
我转过身,默默向前走去。周围的人纷纷散开,仿佛躲避瘟疫一般。
我看着他们,大雪纷飞间,我用尽全力,挤出了笑容。
我知道他们都是为你而来,小优。
我不能恨他们。
所以。
只能可惜。
只能可恨。
我在这个世界里,算不得人。
是的。
我们在这个世界里,算不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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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疯了吧?”
“听说她和她弟弟,就是死了的这个,有一腿……”
“天哪,李局长也太惨了吧……”
我走在大雪中。
那些窃窃私语都渐渐离我远去。
这一次我没有昏过去,小优。
我含在舌下的丸药,确保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清醒地走回了主院。
然后,我就被关进了主卧。
是的。
我被关进了主卧。
管家指挥着佣人撤去了主卧里几乎所有的家具和摆件,只剩下那张青檀木架子床,却又用海绵包住了边角。
连墙壁都贴上了海绵。
只用了一个中午,他们就把主卧改造成了一间牢笼。
他们是这样默不作声且轻车熟路,就像曾经做过很多遍一样。
小优。
我被他们关了起来,又被没收了手机,不能再给你打电话了。
对不起。
请你原谅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