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心想兄弟你真是把夸夸群的奥义给学到了,伸手不打笑脸人,你这上来一顿彩虹屁我还真不好敷衍你走。
“这有什么可骄傲的?”他说道,“我不过是把别人做过的事情重新做了一遍而已。”
“你是说,你虚构出来的那个叫林年的人吗?”奇兰若有所悟。
“林年不是虚构的,他是真实存在的,起码比你真实。”几乎都同时,路明非扭头盯向了奇兰冷冷地说道。
他甚至一时间点亮了黄金瞳,在发现奇兰呆愕住后,略微低垂眼眸避开了视线,“不好意思。”
“不,应该道歉的人是我,虽然已经事先知道了你对于林年这个个体的执着,但我还是没有去正视他的存在。看起来他之于你来说很重要,你现在闷闷不乐的原因,是因为他吗?”奇兰问道。
“我闷闷不乐的原因是因为,我并不觉得宰了两只弱化版本的次代种有什么功劳可言,黄铜罐本身就在那里,就算我不去取,校长和林年也会去,我只是做了他们会做的事情,如果这就产生了沾沾自喜的情绪也未免太过于……小人了。”路明非不吐不快。
“可你在欢庆会上,被学姐学长们簇拥献花环的时候不也很高兴吗?微表情和肢体动作的确是这么反应的。”
“那……不是一回事儿好吗,怎么说呢,就和别人对你使用美人计,你虽然能恪守自己的本心不犯罪,但有些生理反应该敬礼还是得敬礼的…这是本能反应!”路明非努力证明自己的清白。
“很…通彻的例子。”奇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种说法,“可你有没有意识到一点,虽然对于你来说,似乎这个世界本该是按照另一套的秩序和规则运行的,你所做的事情不过是拙劣的模仿…但这一切都应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你所说的林年,以及那些人与事物需要能直接地影响到我们所能观测、影响的物质世界,否则的话,这个世界依旧是按照我们所理解到规则和秩序运行的。”
“你说点我能听懂的。”
奇兰眨了眨眼睛,“简而言之就是,你认为的世界所该呈现和发展的样子与我们理解到并不相同,在我们看来,物质世界内没有林年、皇帝等等你所描述的事物存在,自然就不会有那么一个天降伟人来拯救我们于水火之中。”
“所以?”路明非问。
“所以…很多人其实在想,在揣摩你的精神状况…并不是我们认为你是精神病什么的,只是…”
“有话直说,我可没否认过我是精神病。”
“话不能这么说,你在外面可也千万别说自己是精神病。”奇兰苦笑,“谁是精神病你都不能是精神病,看起来你还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重要性。就算你真的精神上有一些尚可调和的矛盾,学院内自己专业的心理教授都会出山帮你诊断直到痊愈。”
“省省吧。”路明非忍不住翻白眼了。
“我刚才的意思是,不少人分析你的言论和行为后,认为你可能有一些……嗯,精神分裂。”奇兰用相当委婉地话说道,“通常精神分裂症的患者都会臆想出一个更好或者更坏的人格,并以此作为标杆或者红线来归定自己的行为准则。”
“你们觉得林年是我幻想出的人格?”路明非忽然被气笑了。
“是的,在我们看来就是如此,在现实的世界里,是路明非杀死了次代种,是路明非找到了龙王的骨殖瓶,是路明非解开了白帝城的地图,而不是什么林年或者其他谁。”奇兰凝视着路明非的黄金瞳,“你还记得你是如何描述林年这个人的么?强大!孤独!但心中却充满着爱,自诩是自私的人,但这份自私却将所有关心他的,他所关心的人囊括了进去!他从不夸赞自己做过什么,因为他总是走在去做什么的路上。”
“怎么,你想说这样的完人不存在?”路明非眯眼,打定主意这家伙要是再出言不逊,他就真把他从这里丢下去,反正这里也不过三楼阳台,从这儿摔下去下面还是草坪,按照混血种的体制最多就疼一会儿,伤筋动骨都不至于。
他已经很克制自己的情绪了,在意识到这个世界的古怪后,他越往后来越少提到林年的事情,楚子航那边的确在不停地帮他寻找线索,他聊有关林年的事情也只会与相信自己的人聊。为的就是避免现在这种惹火的事情发生。
“不,我当然不会否定这样的人存在。”奇兰摇头,望着路明非很真挚地说。
“所以你相信林年是真实存在的?”路明非反问。
“如果是以前,我或许会对这个问题心存疑惑,但现在不一样了,夔门计划成功之后,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奇兰深吸了口气说,“林年是的确存在的,并且他现在就站在我的面前。”
路明非愣住了,随后像是重重被打了一拳一样,往后退了几步直到碰到护栏停下,手中酒杯中的发酵葡萄汁也为之摇晃出了些许到酒杯外,打湿了他白色的球鞋,“你说什么?”
“路明非,你所形容的那个林年,难道不就是你自己吗?强大、博爱、孤独,总是在别人的质疑声中做好所有的事情,让所有的诽谤和怀疑不攻自破!你用你所行的一切来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你就是你口中那个至仁至善的影子,你就是那个自己不断在寻找的,更完美的自己!”
“你疯了。”路明非强行让自己有些混乱的心智平静下来,皱眉看向演说家人格上头的奇兰,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演说天赋让他的话语格外有感染力,这就是这类人最可怕的地方。
“首先我要明确一点,林年并不是你所说的什么至仁至善,他有毛病,而且毛病很多,喜欢逃课,游戏成瘾,而且特别输不起,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一个真实存在的人,不是我的什么他妈的精神分裂的产物。”
“路明非,你不是也有许多毛病么?你在仕兰高中的时候逃过课,也特别喜欢一款叫做《星际争霸》的游戏,并且在这个游戏的天梯榜单上排名也很高,这是否也映照了你不喜欢输的性格?你有没有发现你所形容的一切。”奇兰语速匀速跟上路明非,“你真的就不觉得奇怪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个名叫——”
奇兰没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因为他收到了路明非的警告,那双黄金瞳已经泛着橙熔的波光,再说下去,他不保证自己会不会在庆功宴上成为比那些酒鬼还要快第一个横着出去的人。
“对不起。”奇兰后退一步,表示歉意,“我不是有意要激怒你的。”
路明非默然转开头看向夜色下沉静的卡塞尔学院,沉默了很久后,对身后依旧站着不动的男人说,“你知道为什么我会一直站在这里,没有进去参加庆功宴吗?”
“为什么?”奇兰问。
“因为我知道,今晚还有意外会发生,如果我都喝醉了,谁来救你们?”路明非说,“你如果否认林年的存在,那我问你,我未卜先知的能力是从哪里来的?我做过的都是林年做过的事情,我在踩着他的路向前走...我不否认你的部分观点,比如我是在为了成为一个像是林年那样的人而努力,但这不是你否定他本身存在的理由!”
“今晚会意外?”奇兰表情微微变了一下,走到阳台边上看了一眼外面沉静的夜晚,没有发现任何的端倪,沉默了片刻后看向路明非说,“你不是说你的言灵是‘先知’吗?那么知道部分的未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毕竟我和你一样,言灵都是‘先知’。在我的故乡,许多人都称之为救世主的权能,我曾经也误以为自己是救世主,直到看见了你,我才知道我的所见所想有多么的片面,你才是那个...”
“好了你别说话了。”路明非有点心累了,“能不能让我自己安静一下。”
“你的意志。”奇兰叹了口气,用了一句让路明非相当膈应的话完成了离场。
路明非再度一个人独自站在阳台吹冷风了,他想着之前奇兰说过的话,用力地刨了刨鸡窝似的头发,然后狠狠地往楼下吐了口口水...结果刚好吐到一个喝得满脸通红载歌载舞的学长头顶,对方先是摸了摸头发愠怒地抬头,结果看见了同样低头的路明非,脸上的愤怒一扫而空,转而带着笑容竖起大拇指...然后楼下所有发癫的人都发现了路明非,站在楼下双手捧在嘴前为他欢呼,向他招手、敬酒。
路明非僵硬地挥手回了一下礼,觉得自己是什么二战时期的独裁领袖,最后承受不住那些热情,退后了几步退到阳台的角落坐了下来。
那装着葡萄汁似是而非的酒杯被放在一旁的地上,他双腿屈在身前手臂环抱着,呆呆地看着无星无月的夜空发呆,冷风吹着鸡窝似的头发,黑色的发丝随风飘舞有些遮挡那双迷茫的黄金瞳。
“舞会要开始了,你在这里做什么?”清冷如热光透着冷玻璃的声音响起。
在路明非的身旁,阳台的玻璃门被掀开了一个缝隙,从里面探出着一个女孩的脑袋,金发盘在头顶成髻,几捋发丝垂在那宣白的脸庞边上,表情平淡。她低头看着阳台角落躲着的路明非,就像下雨天回家的女孩偶然发现巷口纸箱子里被人丢弃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