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宴吃罢,三人饮了不少桃花酿,都有了微醺醉意。
陆韵茜吩咐下人撤去杯盘碗盏,将桌子移至舱边,摆上鲜果月饼等糕点,准备赏月。
待一切妥当,三人移步去窗前就坐。
陆夫人跟陆韵茜倚窗而坐,榴花的座位正好对着窗口,三人边闲谈说笑边欣赏月色。
窗口的纱幔已经收拢,放眼望去,天幕上一轮满月高悬,明净清澈如柔水般的月色倾洒下来,与湖水融为一体,意蕴宁融。
湖面上画舫随水飘荡,灯火隐隐,一些画舫中还有丝竹管乐之声传出,一派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
国家经历连年征战,百姓却依然能安享繁华,这是需要怎样雄厚的国力才能办到呀?
榴花望着湖面上的画舫,心中不由突发感想。
赏月时段,三人只说些坊间传闻民间趣事,气氛轻松又惬意,直到月上中天,都觉得有些乏了才要回去安歇。
分别时,得知榴花不日就要返回陶家村,陆韵茜还有些依依不舍,说过些日子就去看望榴花。
榴花欣然表示欢迎,但心中并不认为陆韵茜真会去,毕竟二人交情尚浅,而陵州城离陶家村又是那样远。
乘坐来时的那辆马车回到詹家,圆儿娘和丫鬟们还未去睡,都在等着榴花归来。
待洗漱完毕睡下,已是三更天。
中秋夜,榴花在州城睡得香沉,然陶家村却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让大伙彻夜难眠。
乡下人家,中秋节远不如城里那般隆重,不过是晚饭比平常多弄两碗菜,汉子们喝点小酒,饭后一家人再弄几个月饼分吃就算过完了。
就在全村的人家洗漱好躺在床上将要入睡时,张氏左右的邻人听见冯癞子发出了痛苦的嘶吼声。
夜里村中一片寂静,冯癞子的吼声划破夜幕,分外刺耳,邻人们一下睡意全无,从床上爬起来穿衣出门,往张氏家赶去。
到了张氏院门前,冯癞子的吼声已经弱了下去。众人一齐拍了许久的门,张氏才出来将门打开。
“妹子,你家男人出了何事?听这声音怪吓人的。”一个妇人先开口询问。
张氏看了眼外面的人,答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癞子他吃完晚饭不久就开始说腹痛,到床上躺了一阵也不见好,反倒痛得越来越厉害了。我一个妇道人家被吓坏了,要照顾孩子又要照顾他,实在无法分身去请郎中。你们来得正好,劳烦帮忙去请郎中来给癞子瞧瞧吧!”
“乡里乡亲,就跑个腿的事哪用说什么劳烦!”妇人爽快应承下来,忙喊自己男人去请郎中。
“多谢你们了。”张氏道谢,身体却竖在门口也不说请外面的人进去。
妇人听见冯癞子没了声息,焦急地跟张氏道:“妹子,你家癞子好像没动静了,赶快进去瞧瞧吧!”
张氏眼神微颤,但很快就恢复平静,一声不吭,转身进屋去了。
外面的人察觉冯癞子很可能情况不妙,也全进院跟着往屋里去。
此时的冯癞子已发不出声了,身体蜷缩成虾米形状躺在床上抽搐不止,秽物吐得满地都是。
邻人进来看清冯癞子的惨状,认为他极有可能是得了绞肠痧,此症有轻有重,重则可致人死亡。
张氏站在一旁看着冯癞子,一脸冷漠,完全没有心痛着急的感觉。
众人也知她跟冯癞子并无夫妻恩爱之情,有这般表现,倒也正常,可二人毕竟是夫妻,如此漠不关心,未免太冷血了些。
一个胆大的汉子走到床前呼喊:“冯癞子,你感觉如何?郎中一会就来了,你撑住些啊!”
冯癞子除了身体还在抽搐,无任何回应。
进来的邻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都觉冯癞子八成是不行了。
又过一会儿,冯癞子的身体渐渐停止抽搐,彻底没了声息。
冯癞子平日的人缘并不好,可眼睁睁看着他在眼皮子底下断气,众人不免又生出怜悯之心。
“娘,死癞子终于不喊了?吵了半晚上,我都要被吵死了。”陶申突然出现在门口,烦躁地说道。
“没事了,你回屋去安心睡吧!”张氏不理会屋内人的心情,只管柔声安抚儿子。
“哦。”陶申嘟着嘴走了。
众人看见这一幕,心中无不叹息:冯癞子娶张氏还不如不娶的好。
稍时郎中到了,检视过后说冯癞子已经气绝身亡,看情形不是得了绞肠痧,而是死于中毒,至于中的是什么毒,眼下无法查验出来。
得知冯癞子的死因,屋内的人顿起疑心,暗中揣测是不是张氏下的毒,因冯癞子时常打骂她,村人有目共睹。
但事关人命,没有证据谁也不好乱说,只得派人去请里正来。
此时夜深,陶里正早已入睡,醒来听说是冯癞子暴毙,脑中蹦出的想法跟先前的人一样,急忙穿衣前去。
里正媳妇又让儿子跟着去照应,一家子全起来了。
因榴花家在村西头,曹氏等人又已睡熟,是以当晚未曾听见动静。
再说陶里正和儿子长元急匆匆来到张氏家,向郎中询问过后看向张氏,目光如寒冰。
张氏也不回避陶里正的目光,神色异常平静,一点也不慌乱:断肠草根熬的汁水掺在酒里全让冯癞子喝完了,连酒壶也洗干净了,再说断肠草根是她从野外挖回来的,人不知鬼不觉,谁能证明冯癞子是自己下毒害死的?
陶里正静静盯着张氏看了片刻,倏地高声发问:“说,毒是不是你下的?”|
“冤枉啊,里正。”张氏噗通一声跪再里正面前,哭泣着替自己喊冤:“癞子怎么说也是我的男人,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下毒谋害亲夫。癞子一贯喜爱在外头混吃混喝,今日中毒而死,保不定是在哪家吃错了东西。”
声泪俱下,似模似样,上次构陷杏花,是姚老三媳妇去药铺出了纰漏,这回死无对证,只要自己不认,谁能将她怎样?
陶里正冷哼一声,厉声道:“如果是在别人家里吃错东西,怎会到晚饭后才发作?你与冯癞子成亲以来一直不合,难保你不起杀心。”
“也许是癞子晌午吃的某样东西跟夜晚吃的东西相克,才导致毒发也未定。里正,你千万要明察,切莫冤枉我呀!”张氏哭着替自己辩解。
“放屁。”陶里正气得脸色铁青,连粗俗之语都蹦了出来,“就算有两样吃食相克,那也要一起食用才会有毒,你这完全就是狡辩。”
其他人也觉张氏的说词站不住,都说里正的话有道理。
张氏依然沉着冷静,伏身叩头,口喊冤枉,坚决不承认自己下毒害死冯癞子。
村里的郎中医术有限,无法验出冯癞子中的是何种毒。
陶里正拿不出证据,也奈何张氏不得,便只能命人将张氏当成嫌疑人看押起来,待明早去官府报案。
正绑张氏时,陶申又从房里出来了,哭闹不休,惊醒了更多的村人。
看见来的人越来越多,陶里正又安排人把张氏住的屋子封锁起来,以防破坏案发现场。
待安排好一切,陶里正看着仍在哭闹的陶申心忧不已,这孩子才九岁,倘若冯癞子真是张氏下毒害死的,那他往后就成无父无母的孤儿了。
交待留下守现场的人好生看管陶申,陶里正才和儿子陶长元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家去。
里正媳妇和儿媳妇在等着,见父子二人回来,赶紧劝他们去睡。
只村里出了人命,陶里正这一晚如何能安眠?
天刚放亮,就让儿子驾驴车送他去县衙报案了。
曹氏等人不知昨夜村里出了大事,早晨起来该做饭的做饭,该打扫的打扫,如平日一样。
早饭做好,一家人正吃着,满田娘过来串门了。
“哟,你们怎么还在吃呐,昨晚上咱们村里出大事了。”满田娘也不当自己是外人,拉条凳子径自坐下。
杏花笑问道:“婶儿,什么大事呀?昨晚谁家遭贼偷了?”
“冯癞子死了,大伙都说是张氏毒死的。”满田娘放低声音说道。
一语震惊了所有人,端着碗筷老半响没动。
曹氏醒过神来,问道:“真的假的?人命关天的事,无凭无据不可乱说。”
如今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好,曹氏对张氏的厌恨也淡了许多,猛一听见张氏谋害冯癞子,有些不敢相信。
“我哄你们做什么?来你这之前我才去张氏那瞧过,里正也一大早去县衙报案了。”满田娘急道。
听满田娘这样说,曹氏等人确信事儿是真的了。
满田娘继续向众人说她在张氏家看到的情形,几个女人边吃早饭边听,不时搭句话。
陶有贵“哧溜哧溜”喝米粥,没敢吭声。
因他明白,这个时候明哲保身是为上策,一出声,搞不好就会引火烧身。
里正直到天黑才回村,一同来的还有仵作衙役。
此时天气尚热,仵作一到就给冯癞子进行验尸。
结论怎样当时并未向外公布,村人只知第二天衙役将张氏连同冯癞子的尸身一并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