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藤俊户拿起保温杯,喝了口热茶润嗓子,继续往下说:
“不死原和千桧理的养父,也就是上一任不死原禅师,他实在是个很好的男人,葵能在经历那么多之后遇到他,也算是幸运吧。
他不介意葵之前和别的男人有关系,也不介意这对兄妹不是自己的孩子,待他们很好,和葵之间也是一直相敬如宾,两人从未红过脸。”
说着,斋藤俊户顿住片刻,十分遗憾道:
“葵的孩子不是她丈夫的,这件事只有我们少数几个家族成员知道,其他人一直都以为他们就是上任不死原禅师的亲生孩子。
随着她的两个孩子渐渐长大,一切平稳,我们也都淡忘了这俩孩子生父的事,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一直对他们很好的父亲只是他们的养父。
直到有一天,上一任不死原禅师患了癌症,做化疗时需要换骨髓,葵的两个孩子想要给他提供骨髓,却被医生告知他们和病人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葵见瞒不住,才告诉了他们真相。而她的丈夫在那不久之后,就不治身亡了。
好像就是从那次起,不死原就一直想要知道他生父的身份,他甚至跑来问过我,希望我能给他解答。
可是,就连我也真不知道那个不负责任一直都没来找过他们的男人是谁,这是葵守了多年的秘密。”
听到这里,左愈眉头紧皱,他低声道:
“这么说,直到现在,不死原应该也不知道他的生父是谁了?”
斋藤俊户迟疑了一下,不确定地说:
“后来我听照顾过葵的女佣说,在葵临终之际,她对两个孩子说了一些关于他们生父的事情。
虽然她仍旧没有说出对方的姓名,但却说了她和那个男人相识的城市,还说她在回到东京后曾经想要联系过对方,却得知对方在她离开前其实就组建了家庭,他和妻子都是有财富和地位的人,他们有了孩子,过得很好。
她不想做破坏无辜女人家庭的恶人,所以就放弃了联系的打算,甚至都没让对方知道她给他生了两个孩子,他们都平安地长大了。
她留下的遗言也是让两个孩子不必再去寻找那个男人,对方不过是给了他们基因,但却从未参与过他们的人生,他们真正的父亲就是他们的养父,而不是一个和他们徒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但现在如果你们的猜测是对的,不死原肯定通过葵临终时留下的线索,努力去寻找过他的生父。因为他需要可以和自己适配的心脏,而他的生父和他有血缘关系,他还有同父异母的兄弟或者姐妹,他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沉默了半晌,斋藤俊户摘下戴在鼻梁上的老花镜,有些疲倦地摇了摇头道:
“不死原是个十分偏执,又足够聪明的人。如果说他暗中找到了生父,我并不意外。现在我只后悔,当年没能坚持让葵说出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左愈猛地想到什么,他看着斋藤俊户,道:
“您应该知道葵女士和那个男人当年相会的城市吧,请告知我。还有,如果可以,我想知道葵女士去世前留下的所有线索。”
斋藤俊户没有犹豫就点头:
“这件事本来就是我们斋藤家亏欠了你和你妻子,就连不死原也和我们有渊源,能为你的调查提供线索,是我们应该做的。”
说完他就站起来,招呼来管家吩咐了一番,对方领命而去。
“我已经让管家去把照顾过葵的女佣找来了,还请你稍等。”
曾经照顾过葵的女佣已经十分年迈,现在就是一个头发花白耳朵有些背的老太太,不过好在她的头脑还没有糊涂。听完斋藤俊户的要求后,她先是惊讶地一怔,然后道:
“您现在问起这个,难道是少爷他还没放弃寻找生父吗?”
左愈注意到她的用词,她说的是还,这说明不死原已经向她打探过什么。
“不是不死原,是我想询问有关当年的事。”
斋藤俊户皱着眉道,“现在我没法和你解释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那个男人的身份,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请你说出你知道的一切。”
老太太认真回忆了一阵,说:
“葵小姐在临终前,说过她当年是在沪城遇到的孩子生父。”
沪城?
听到这熟悉的地名,左愈心里不禁一沉。
“她还说,孩子的生父在当地不是普通的人物,放在我们东京,就是类似像财团少爷那样的角色吧。”
说着,老太太顿了顿,看向斋藤俊户,“其实葵小姐告诉我,她一直都保存着对方的联系方式,只要她想就能找到那个人,但她要我帮她骗您说,她已经没办法联系上他了,就是怕您会为了她去争一口气。”
斋藤俊户不禁面露些许惊愕,他目光复杂道:
“这傻姑娘,我也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长辈,怎么会不尊重她的意愿。你不是说她一直保存着那人的身份信息吗,那信息呢?不死原知道她有联系方式这事吗?”
这话问到了点子上,左愈等待着老太太的回答。
“葵小姐不想让少爷去找那个男人,所以在她去世前,一直都没有告诉他。”
老太太道:
“我是她最信任的人,所以她在临终前只把保存着那人身份信息的盒子交给了我,让我把这当成她的遗物处理掉,不要让少爷看到。她说少爷其实是个特别喜欢钻牛角尖的人,要让他知道有这件东西在一定会想方设法去找到的。”
“那东西现在在哪里?”
闻言,老太太面露惭愧,随即她说:
“葵小姐的葬礼之后,我就把那个盒子藏在自己家里了。这么多年过去,我一直都守口如瓶,因为这是葵小姐的遗愿。
可就在上半年,少爷找到我,他说为了给病重的千桧理小姐换肾,他一定要找到生父和同父异母的亲人,因为他和千桧理小姐的血型不同,所以只有他们的肾有可能救得了千桧理小姐。
他问我是否就一点也不知道关于他生父的其余信息,如果知道,请务必要告诉他。”
左愈已经猜到之后发生的事。
“葵小姐的在天之灵知道千桧理遭遇的不幸,也一定会支持少爷的。”
老太太口齿清晰道:
“于是,我就找出了盒子,把东西给少爷了。虽然违背了葵小姐的遗愿,但如果能因此拯救活着的人,我想这是值得的。”
她的话音落下,书房里静得可怕。
见到两人都不说话,老太太有些不安道,“老先生,您为什么这个表情,是有什么事发生了吗?可是我之前听说,千桧理小姐的换肾手术已经成功了,是少爷的活动起了作用还是——”
斋藤俊户没有告诉她真相,只是道:
“肾已经换过来了,病人现在很安全。”
听到他的话,老太太松了一口气,正想再问什么,就听斋藤俊户道:
“那盒子里关于不死原生父的身份信息,你看过吗,现在是不是还记得?”
“没有,我是直接把东西交给了少爷,没有偷看。”
老太太摇了摇头,很认真道:
“我答应过葵小姐帮她保存这个遗物,自然不会因为自己的好奇心窥探她的秘密,这是对已逝之人应有的尊重。
葵小姐生前的秘密,在她死后我一定要守护好,才不辜负她的信任。如果不是为了千桧理小姐,即使是少爷,我也不会把东西给他的。”
让人将老太太扶出去后,斋藤俊户一脸抱歉地看着左愈,“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事。如果我提前知道,一定不会——”
说着,他自己停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左愈站起身道:
“虽然没能知道那个男人的身份,但现在也算是有了线索,沪城这地方我很熟,我会找人去调查的。”
说完他就礼貌地告辞,斋藤俊户看着他的背影,眉头皱着想了一会儿,还是将他叫住:
“左先生,如果你担忧左夫人的安全,我可以直接出面,先找个由头让不死原直接被执/法部门羁押。如果他自顾不暇,应该就暂时没有功夫去打扰你们了。”
闻言,左愈顿了顿才回过神,看着他道:
“可是现在没有证据,就算能关得了不死原一时,也不长久。”
事情涉及温潇,他是很心急没错,但他知道情况越是险恶,越不能贸然出手。
如果真把不死原逼急了,让对方觉得换心脏没有希望了,这个连亲妹妹都能害死的男人不知道会做出怎样丧心病狂的事,敏锐的直觉告诉左愈,对方手里恐怕还有底牌。
在没摸清不死原底牌时,打草惊蛇显然是愚蠢的。正所谓不怕雄狮,就怕疯狗。他宁愿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暗中保护好温潇,让人盯死不死原,慢慢麻痹对方,直到他收集到能让这人蹲一辈子监狱的证据。
“既然如此,我还是建议你把夫人送回沪城。”
斋藤俊户真心实意道:
“不死原多年来在东京积攒了不少暗线,他要是想阴着做什么,就算是我们斋藤家干预,恐怕都防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