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室几乎让人窒息的沉默之中,温霏开口了,她看着我,露出受伤的神情,怯怯地对我说:
“原来姐姐还是这么讨厌我。我还以为姐姐忽然想到送我饮料,是要弥补过去的错误。没想到,姐姐明明知道我的身体不好,承受不了这样强烈的刺激,可姐姐还是——”
忽然,她不说下去了,只是黯然地垂下头。看上去,她好像是受到了我的辜负,却因为亲情,不忍说下去了,这副欲言还休的样子是如此让人心生爱意。
难怪,从小到大,几乎所有认识我们姐妹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偏向她。
我再次看向左愈。
左愈的眼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极致怒意,这份情绪似乎已经在他眼里化为实质,仿佛要像洪水决堤一样喷薄出来,将我淹没。
“对,都是我做的,我给她下药,我是坏人,我下贱。”
我看着左愈对我不信任的眼神,虽然心里已经麻木,感觉不到三年前被误解冤枉的痛楚,但我说出口的话,还是不由自主地带着淡淡的苦涩。
三年前,遇到这种事情,我还会解释,还会发怒,还会哭着求左愈相信我。但现在,我已经习惯被栽赃和污蔑。我的清白,算什么?我的尊严,已经不复存在。
承认自己根本就没做过的事,我低下头,变成一个真正下贱的女人,为不属于自己的罪恶赎罪——如果这就是左愈希望的,那他赢了。
“别对我用这种恶心的腔调!”令我没想到的是,没想到我已经承认了一切,放弃了抵抗,左愈反而发作了,将之前收敛在眼里的怒意肆意发泄出来,像被冒犯领土的野兽之王一样对我怒吼,“不要对我装模作样,你那副低眉顺眼的伪装,真让我厌恶!”
我抬起头,看着左愈失去控制般狂怒似乎要冲过来将我扼杀的模样,愣在了原地。
为什么?我已经顺从地承认一切罪名,他怎么还不满意?他还要我怎样?
“没有装模作样,我已经认罪了。”面对左愈突如其来的怒火,我放弃了抵抗,站在原地,只是对左愈再一次重复道,“你不是想打我吗?动手吧。”
左愈握紧拳头,真的快步朝我走来。然后,我无措却平静地闭上眼睛,听到呼啸的风声朝我袭来。
但是,我许久没有感觉到痛楚。再睁开眼时,看到的是左愈近在咫尺的侧脸,而他有力的拳头砸在了离我的额头不过一毫米远的洁白墙壁上,竟生生将坚硬的墙壁砸出了一道裂痕。
我的一缕*发丝,卷在了他的拳头下。乍看之下,那发的乌黑,将他白皙的肌肤衬得有些旖旎,竟有股残忍的暧昧。
他闭了闭眼睛,收回砸在墙壁上泛起了红色的拳头。他的盛怒已经不见,不知为什么,这一拳好像让他一下子失去了浑身的力气。他似是疲倦,似是奇怪的悲伤着,未经犹豫就将他的额头抵在了我脸边的墙上。
那个姿势,从某种特别的角度来看,就像是他在亲吻我一样。
“左愈哥哥,你怎么了?”
半躺在病床上的温霏原本一直冷眼旁观,但在看到左愈把头抵在我发丝旁的墙壁上,一动不动后,她的神情就变了。
有一瞬间,我分明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毫不遮掩的几近疯狂的妒意,然后,在左愈从我身边离开,朝她看过去时,她已经流出了可怜的眼泪,浑身小幅度的轻微颤抖着,对左愈委屈地说:
“你刚才发火的样子,好吓人。我从没见过你发那么大的火。”
左愈低低地叹息一声,在温霏面前温柔体贴得像是另一个人,他亲手为温霏擦去眼角晶莹的泪水,然后向她展开可靠的臂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抚摸着她披散在身后的长发,轻声细语地安抚道:
“是我错了,霏霏。对不起,我不该在你的病房里发火的。”
冷眼看着这一幕,我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
我应该觉得荒唐的,左愈这么冷漠骄傲无懈可击的男人,对任何人都高高在上,谁要得到他的怜爱和照顾,那简直是在白日做梦,可此刻,我却亲眼见证他低声下去地在女人面前说对不起。
为了温霏,这个男人可以做任何事。
“霏霏,我更不应该带这个女人来你房间,打扰到你,我于心不安。”
他还在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缠绵悱恻的情话。
温霏娇柔地呀了一声,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噩梦,双手捂住嘴,向左愈露出求助的眼神,抓着他的手说:
“我,我忽然想到了一件很不好的事。我不知道,那件事是不是和被动了手脚的饮料有关,只是——”
说着,她好像不想被左愈发觉般,飞快瞥了我一眼。左愈何等眼力,又满心满眼地看着她,自然看到了这一瞥。
“霏霏,你想告诉我什么?不要怕。”
左愈冷冰冰的目光像一把利箭,射向我的面容,射入我的心里。然后,他转过脸,再不看我,全心全意地注视着温霏。
温霏装模作样的又迟疑了一刻,吊足了左愈的胃口,才做出害怕的样子接着说:
“你刚才砸墙壁的动作,让我想起了昨天晚上你没来看我之前,就在这层楼我的病房外面,有一个戴着棒球帽看不清脸的陌生男人。他在我的门外逛来逛去,还发出可怕的声音。
我掀开病房的帘子,就能看到那个男人趴在门板上的玻璃窗往屋里张望的样子。那个男人一看到我的脸,就那他的拳头砸在玻璃窗上,当时,我真是害怕极了。”
一听到这些话,左愈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至极,他的声音不可避免地沉了下去,对温霏道:
“这件事,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就告诉我?”
温霏嗫嚅道:
“我想告诉你来着,可照顾我的沈阿姨说,这种小事就不要麻烦你了,毕竟,昨晚是你的新婚之夜。”
沈阿姨就是左愈聘来照顾温霏的护工,我见过那个有些白发的中年女人,对方是个很和善的人,也是我出狱以来,鲜少见到的对我态度友好的和左家有关的人。
左愈低声冷笑道:
“沈阿姨?她是什么东西,也敢揣测我有事没事?还敢阻拦你给我给我打电话?”
温霏靠在左愈怀里,轻声说:
“左愈哥哥也不要怪沈阿姨,她也是不想惹麻烦,迫于生计拿钱干活,当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昨晚她知道那个男人的事后,也帮我给护士台值夜的护士打电话了,后来护士核对过情况后说那男人是也这层楼的病人,有些精神问题,昨晚只是看护的人稍有疏漏,他就偷偷溜出来了。”
听到温霏的话,我就知道她看似是在为沈阿姨求情,但其实上,她很清楚自己这么说反而会引起左愈对那个护工的最大怒火。还有值夜的护士,这些人都少不了被迁怒。
如果她们真有疏忽,让一个精神病人偷偷地溜到这里来打扰别的病人,最后还为了省事把事情按捺下来不声张,那确实该接受应有的处罚。但我总觉得,温霏说的这件事非常蹊跷,像是一个阴谋。
果然,事实证明,温霏不会轻易放过我。
“你怎么解释?”
左愈将手里的调查报告狠狠地摔在我脸上,恨声说:
“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在你别有用心的新婚之夜,那个在霏霏病房门口出现的陌生男人,是受到了你的指使。
而且按照原定计划,他要做的不仅是在霏霏门口往里窥看而已。你下在霏霏饮料里的东西,会在那个男人进到病房里之后刚好发作,这就是你的用心,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