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子棋这种棋,宁穗都是读书时代玩的了,上课听不进去,就拿着签字笔在本子上面下棋。
虽然五子棋简单,但宁穗心里也很清楚,她赢不了桑川。
桑川的城府和智商,远不是她能比的。
梁嘉学也必然清楚这一点,但他还是让宁穗应下了这个赌局。
宁穗其实并不紧张,也根本没太害怕输了以后留下来陪着桑川,可能是她与桑川接触过好几次,宁穗直觉就告诉自己,桑川不是会霸王硬上弓的那种人。
他之所以这么做,这么说,纯粹是为了让梁嘉学面子上不好看。
棋局不停的新开,宁穗和桑川都面上很是淡定,仿佛只是下着玩儿,不涉及到什么赌局,宁穗一直在输,每盘局,到最后,她都只能走棋,最后一颗子都没有。
一共下了二十局,宁穗满盘皆输,最后她手里惦着棋子,似笑非笑的说道:“桑总酒店房间订好了吗?都十一点了,我也很困了,咱们得早点休息啊。”
桑川抬起头,看着梁嘉学,说道:“宁小姐输了,按照约定,她今晚得留下来陪我了,梁总不会输不起吧?”
梁嘉学脸色阴沉,但很快,他扯了扯唇角,笑了起来,说道:“当然不会。”
梁嘉学伸手按着宁穗的肩,沉声道:“穗穗,我明早来接你。”
宁穗拂开他,说道:“不必,我想桑总一定会很绅士,亲自送我回家的。”
梁嘉学下颔紧绷,忍耐着移开了看着宁穗的视线,他看向桑川,而后道:“桑总别忘了明天我们两家的会议,早上九点。”
桑川道:“当然,梁总请回吧。”
梁嘉学顿了顿,转身便离开了。
桑川目送着梁嘉学开门离去,将手里的棋子扔进盒中,说道:“他似乎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在乎你。”
宁穗微笑道:“一直如此。”
若是换做五年前的她,可能还会愤懑委屈,但现在,她已经将梁嘉学此人看得透透的,包括他所谓的爱。
梁嘉学是个很自爱的人,自爱到他自认为很爱宁穗,但涉及到利益,他又可以毫不犹豫的将她推出去。
可能在梁嘉学看来,没有同意商业联姻将宁穗送出去,他就已经觉得自己是很爱宁穗了,那么放任宁穗和桑川共度一晚,就算不得什么了。
桑川起身,扣上了西装扣子,向宁穗伸出手,说道:“走吧。”
宁穗顺从的迎合上,问道:“桑总今晚真的对我有兴致吗?”
桑川道:“不然呢?”
宁穗突然心有些慌乱,摸不准桑川到底卖的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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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穗跟着桑川去了一间总统套房,看来桑川早就订好了。
宁穗慢步走了进去,桑川开了一瓶红酒,倒了两杯,递了一杯给宁穗,他伟岸的身姿立在宁穗面前,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但宁穗意外的,并不害怕。
好像是这些年经历过的,梁嘉学带给她的伤害已经让她无所畏惧了。
宁穗晃着杯中酒,说道:“桑总酒量不错,今晚我看你,喝了不少,但是好像一点也没醉。”
桑川道:“你大概没听说过,我是千杯不倒。”
宁穗笑了笑,桑川已经倒第二杯了,她还是没有喝。
桑川问道:“为什么不喝?”
宁穗道:“我觉得我还是小心点为好。”
桑川意会,也没有强迫她,而是走到落地窗前,扯了扯领带,说道:“我今晚留下你,也没打算对你做什么。”
宁穗放下酒杯,说道:“我知道。”
桑川道:“跟我说说你和梁嘉学的故事吧,我倒是挺好奇的。”
宁穗笑道:“桑总居然这样恶趣味吗?喜欢留人过来听故事?”
桑川道:“不可以吗?工作总是很单调的,哪有别人的爱恨恩怨有趣。”
宁穗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靠着椅背,说道:“桑总想听,那我就说——不过说故事前,桑总应该也有事情要告诉我吧?”
桑川赞赏的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倒是机敏。”
宁穗道:“不然我真的想不到你单独留我是为了什么。”
桑川道:“宁穗,其实我觉得你很特别。”
宁穗面上笑容一滞。
桑川道:“你明明知道自己力量很小,也没多大能耐,却还是留在这团漩涡里,陪着梁嘉学,包括我,这么斡旋着,看起来的确是可笑又可怜。”
宁穗被戳中,她的确很渺小,能做的也不多。
宁穗道:“我只是想让梁嘉学输,只要他能输,我就是赢了。”
桑川沉吟片刻,判断道:“你很爱庄恒生。”
宁穗道:“我……配不上他。”
桑川道:“庄恒生在创业,你知道吗?”
宁穗愣住了,她前一阵子在北城见到庄恒生,却时间太短,没能问问庄恒生的近况,没想到桑川居然都已经了解到这个程度了。
桑川道:“之前你拜托我私下照看庄恒生,顺便查出来的——我也已经联系上了他,我很欣赏他,不是看在你的份上,单纯是他创业的项目,也很值得我投资。”
宁穗心跳加速,眼里闪着希冀的光,她感激的说道:“桑总,谢谢你。”
桑川垂眸看她,说道:“花时和se的商业联姻没有谈成,不过达成合作,可以共同研发新产品,虽然是共同研发,但双发一定都会私藏一些专利,留为己用,制造后期的升级换代,这个项目是政.府立项支持的,哪一方都希望能得到更多的资金和支持。”
桑川的所说已经很能让宁穗听明白了,她毫不犹豫的说道:“我会尽我所能帮你搞到花时这边隐藏的专利,也希望桑总……能多支持恒生。”
这才是桑川今晚留下她的目的,桑川是个无时无刻都在思量工作版图的冷情商人,宁穗没有猜错。
桑川愉悦的弯起唇角,落座在宁穗对面,双腿交叠,继续喝着酒,眸中一片沉寂,他说道:“你可以开始说说你和梁嘉学的故事了,就当是我的下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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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穗第二日从酒店走出来,眼圈下有些泛黑,但看起来神清气爽,心情不错的样子。
她身上披着桑川的西装外套,昨晚她说完就靠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她着裙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床尾留着一件西装,是桑川昨晚穿的。
而桑川的人已经不见了。
……
宁穗走出酒店,赫然就看到梁嘉学还是昨晚的一身西装,面上有些疲惫,靠在车边叼着一根烟,正一眼不眨的看着她靠近。
梁嘉学眯了眯眼,他看到宁穗略微有些毛躁的头发还有有些皱巴巴的裙子,就知道宁穗昨晚和桑川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宁穗那含春的神色,却让他心下烦躁,只觉得碍眼。
宁穗走向他,问道:“你等了一晚?”
梁嘉学颔首,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问道:“陪桑川一个晚上,至于这么高兴吗?”
宁穗笑道:“没被强行滚床单,当然高兴。”
梁嘉学看到她身上披着桑川的西装,伸着两根手指,就将西装给扔到了地上。
他转而脱下自己的,披在了宁穗肩上。
宁穗笑了笑,说道:“昨晚倒是没见你这么计较,不是听大方的吗?”
梁嘉学拉着她上了车,说道:“不会有下次了。”
他一路上都寡言,宁穗时不时的偷瞄他,只觉得心里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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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穗有时候很奇怪,明明心已是殊途,除夕这天却还是和和气气的一起过年。
宁穗给有有买了一件红色的羽绒服,上面带生肖的,有有在镜子跟前,看着自己的俊俏模样,说道:“我像小姑娘了。”
宁穗蹲下来打量着他,突然笑出来,说道:“长大了就是男子汉了。”
有有长得很好看,很俊俏,和庄恒生一样,庄恒生以前说过,他小时候就是长得太好看了,比女孩子都好看,从幼儿园开始就有小女生追求他。
再加上有有长得像宁穗的眉眼,往后长大了,估计更能迷倒一片。
有有浓密的睫毛扇着,突然开口问宁穗:“妈妈,你和爸爸今天记得给我压岁钱。”
宁穗被他逗笑,说道:“好,不会忘的。”
……
梁嘉学早就让人买了烟花,专门给宁穗和有有除夕晚上放着玩儿的,晚上吃完年夜饭,就在院子里放着烟花,一簇簇的很好看。
有有兴奋的在地上蹦着,宁穗拉着他,担心他滑倒。
她又仰起头,看着黑夜里绽放的绚烂的烟花,想着庄恒生,也不知道恒生出狱后的第一个春节,是怎么过的?
应该是和那天的小姑娘一起过的吧,是不是也在放烟花?应该很开心吧?
宁穗原本想给庄恒生发新年祝福的,但是犹豫了半天,觉得在这样喜庆的节日里,给庄恒生发消息,可能会让庄恒生想到以前不愉快的事儿,宁穗矛盾纠结,想了半天觉得,等到过几天,再给恒生发吧,让他这几天和小姑娘彻底开心开心吧。
但是放完烟花,宁穗去了一趟卫生间,刚好手机震动了下,她立马打开一看,是那个熟记于心的十一位号码发来的短信。
“新年快乐。”
宁穗心颤到无法呼吸,视线由于泪水而模糊了,她很快的稳住情绪,给庄恒生回了一个短信,她回道:“你也是,我和有有很好,你要照顾好你自己。”
她恨不得现在就开车找到他,要和他一起过年,但理智告诉她,这不可能。
只是宁穗也已经很知足了,她真的没有奢望庄恒生会发消息给她,她很满足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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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期间,宁穗陪着梁嘉学应酬了不少,由于梁嘉学那天在餐桌上明说了宁穗是他的未婚妻,所以现在圈子里全都知道了,对待宁穗也比较客气。
只是宁穗也能看出来,大部分人都不太瞧得起她,有些人有记忆的,知道宁穗以前就是庄恒生的情人,如今又做了梁嘉学的情人,还小三上位成了准夫人了。
宁穗无所谓,反倒注意听着梁嘉学和一些产业老板谈着生意上的事儿,以希望能有什么收获。
上班前一天,宁穗实在不想陪着梁嘉学应酬了,梁嘉学也心疼她,就说道:“你在家休息吧,今天陈总家,我带有有去就行。”
宁穗看着他装扮好的英俊样子,有些佩服。
梁嘉学其实是个很自律很厉害的人,如今这个时代,寒门出身的确能翻身成为小富小贵,但其实能像梁嘉学这样,实在是凤毛麟角,而他也从未懈怠过,无论是商业决断,还是人情往来,他都做得很好,在这方面,桑川反而是仗着富三代的身份而有恃无恐,不去应酬的。
梁嘉学已经陪着要联络的一些老板连续喝了好多天了,宁穗还是没忍住,说了句:“喝酒伤身,少喝点吧。”
梁嘉学愣了愣,而后眉眼舒展开来,笑了起来,低声道:“好。”
他揉了揉还蜷缩在被窝里的宁穗的头发,起身套上大衣,就离开了。
有有性子比较内向,所以梁嘉学这些日子出门都会带上他一块,也是想让有有认生的性子能好一些,有有拿到压岁钱,也不算排斥拜年。
这天去了陈总家里,陈总之前是和舒家关系还不错的,舒婧还在的时候,每年梁嘉学都和舒婧要去的。
陈夫人很喜欢有有,有有一见到她,也喊着:“小姨好。”
陈夫人和舒婧是平辈的,但是没有血缘,所以见面称呼就叫姨。
陈夫人立马给有有塞了糖果吃,抱着他去和自己的孩子玩游戏去了。
吃饭的时候,陈夫人还给有有剥着螃蟹,将蟹黄喂给有有,许久未见,陈夫人笑道:“有有长个子倒是挺快的,今年都五岁了,长得也越来越好看了——哪儿像我家的,越长越野。”
梁嘉学笑道:“哪有,我倒是觉得平城长得帅,有有太秀气了。”
陈夫人打量着,说道:“有有长得不像你,应该是像妈妈多一点。”
这话说到这儿,就不必继续说了,陈夫人当年和舒婧交好,也知道这孩子是从别处抱来的,只是对外说是舒婧生的。
不过总归是个很乖的小子,陈夫人喜欢小孩,没那么计较。
只是这句话说着,梁嘉学也多观察着有有,这一段时间,他的确太忙了,都没注意有有又长个子了,但还是一张秀气漂亮的脸,梁嘉学自己小时候长得也好看,但却也没有这么漂亮。
说像宁穗吧,其实也就那眼睛嘴巴很像,宁穗整容前的脸型也不是这样的。
梁嘉学的思绪突然很遥远,而后心里仿佛有什么又破了土,但他忍住没有继续想下去。
人是可以适时阻止怀疑的。
他现在和宁穗就很融洽了,梁嘉学内心明白,不要随便的突生事端。
有有突然叫了一声“爸爸”,梁嘉学笑道:“怎么了?”
有有看向梁嘉学面前的红烧肉,说道:“爸爸夹给我。”
梁嘉学轻笑,长臂一挥,给他夹了两块,说道:“不要多吃,就吃这两块。”
有有乖巧的点头。
梁嘉学神色温柔,他看着有有,想着这个孩子从襁褓中就跟着自己,他一路辛苦劳累的过来,有有一直都很乖,开口叫的第一句,也是“爸爸”。
梁嘉学喉结滚动了两下,眨了眨眼,心里突然五味杂陈。
如今这样就很好,他不希望再有任何变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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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穗趁着梁嘉学不在,出了趟门,由于是年假期间,梁嘉学最近对她看得也放松一些,所以宁穗得以顺利的将之前买的手表寄给了庄恒生,还附带了两张除夕晚上有有的照片。
这一次照片上没有她,宁穗是觉得,既然庄恒生身边有了新人,她也该识趣些,让庄恒生看看有有就好。
……
……
年后开工第一天,宁穗去了公司,老板就人手都发了红包。
中午的时候,赵恒星来找宁穗一起去吃饭,宁穗笑道:“我过年都胖了,你怎么还瘦了这么多?”
赵恒星道:“出去旅游了,累的。”
“没回家过年吗?”
赵恒星无奈的摇头,“回去干嘛呀,就知道催婚。”
宁穗道:“有人催,也是关心你。”
她没有父母了,很久都不知道属于亲人的嘘寒问暖是什么。
行至一楼大厅,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人,拦住了宁穗。
赵恒星疑惑的问道:“她是……?”
宁穗眼神清冷,说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介绍。”
来者是高纯,虽然那晚打了照面,但其实高纯也没开口认她,大家心知肚明,但都没挑破。
赵恒星知道不必过问,便说道:“那你们聊吧,我一个人去吃饭了。”
宁穗点点头。
高纯已经五十多岁了,保养得当,看起来也就四十出头,她这些年养尊处优,浑身倒是气韵优雅富贵,宁穗想到了当年的父亲,清贫简朴,心里对高纯的厌恶就又多了那么几分。
高纯目光慈爱,她说道:“你如今比玫玫出息多了,都能在这儿上班了。”
宁穗道:“你家玫玫的确没什么出息,这么大人了天天尽想着倒贴。”
她嘴上没留情——
“也是你教得好,高玫学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