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巡抚衙门驻地原为苏州有名的鹤山书院,明永乐年间改为衙署,清廷改明南直隶为江南省后,在苏州设江宁巡抚,管辖苏州、松江、江宁、淮安、扬州等府州县。
蒋国柱从江宁回到苏州后,便一直和管效忠忙着收复失地,并且监视崇明尚未撤走的海匪。江宁失陷后的第三天,也就是九月十二日,正抽空和苏州知府阎绍庆听戏的蒋国柱接到了这个让他措手不及的消息。
阎绍庆也是吓得慌了,这人说起来对大清十分的忠心。顺治十年,张名振和张煌言三入长江之时,上烸县的衙役曾经想挟持阎绍庆反正归明,几次拿刀架他脖子上威胁,阎绍庆都不肯降明。后来江宁巡抚周国佐率兵赶到,阎绍庆方捡回条命。因坚不降贼,调任江南接替周国佐的蒋国柱特意向清廷特意举保阎绍庆升任苏州知府一职。
郑军来时,苏州府不少官员都和郑军私通,阎绍庆却坚信郑军拿不下南京,只令严守城门,城内不得出一人,城外也不得进一人。郑军于南京城下大败之时,城内一干官绅无不佩服知府大人眼光独到,知那海匪不可靠。随后便有人在阎绍庆那进言,说钱谦益在海匪来时很是活跃,替那郑贼充当说客,理当锁拿。阎绍庆心动,但却不敢下手,因为钱谦益不但是江南文坛领袖,更和两江总督郎廷佐有私交,所以在没有总督衙门明确指示前,他不敢做这得罪江南士绅读书人的事。
管效忠这会领兵去了昆山,蒋国柱手下没兵,便立即派人将这消息告知管效忠,请他立即带兵回防苏州。另外,蒋国柱让阎绍庆亲自去趟常州,请梁化凤无论如何也要把常州守住。
阎绍庆到了常州后,不但见到了梁化凤,更见到了大学士额色黑。梁化凤这边收到南京丢失的消息比蒋国柱和阎绍庆要早,因为他手下一支兵马在金坛遭到了太平军的袭击,留在镇江的一支兵马也被太平军消灭,只逃回来十来人。
知道南京丢了,梁化凤当时也是不亚晴天霹雳,他始终弄不明白太平军是怎么跑到南京,又如何夺取这座雄城的。
梁化凤不明白,额色黑更不明白,他离开江宁时,安亲王岳乐亲领大军去剿浙寇,这才几天功夫,南京丢了,岳乐也被俘了,而他才刚刚把皇帝给梁化凤的密旨拿出来,都还没动身去苏州将另一秘旨给管效忠呢。
额色黑问梁化凤能否夺回南京,救回安亲王,梁化凤的回答让他很失望。梁化凤明言他手里只有不到五千兵,若是守城,尚能维持,可这攻城,叫他如何做?郑贼海匪十几万大军都没能拿下南京,况他?再说,镇江已经被太平军收复,欲取南京,首先就得拿下镇江,要不然,他还没到南京就被镇江太平军抄了后路,两方夹击,他又不是神兵神将,哪里能撑得下来。
额色黑没有办法,便问梁化凤现在应该怎么办。梁化凤说当务之急是把管效忠手里的八千兵拿过来,如此他就有能力守住江南,坚持到皇帝大军赶到。额色黑思虑后,同意就这么办,反正皇帝已经下旨叫梁化凤捕捉管效忠。可是额色黑还有一个顾虑,那就是一旦梁化凤拿下了管效忠,松江的马逢知又该如何办?这人可是墙头草,若是知道南京被明军占领,他肯定会反。没了管效忠牵制于他,江南还不是保不住。
梁化凤却道不必担心马逢知,这人就是叛降归明,也断无胆量攻打于他,很可能如上次海匪入江一样,继续观望。
额色黑也没有更好办法,便同意梁化凤所请,准备将管效忠从苏州诳来,正商议如何哄管效忠来时,阎绍庆就从苏州赶来了。
阎绍庆转达了蒋国柱请求梁化凤务必守住常州的意思,梁化凤不置可否,额色黑要阎绍庆回去,让管效忠领军到常州来,两军合力夺回南京。便是夺不回,凭借两军合力,怎么也能守住常州。
额色黑是内阁大学士,又是满州人,此刻是江南最高官员,他的话阎绍庆自是不敢答应,忙又赶回苏州。可在常州和苏州交界的吕城镇,阎绍庆却意外从几个南京跑出来的满州大兵口中得知,朝廷已经下旨要梁化凤捉拿管效忠和蒋国柱。
这个消息可让阎绍庆吃了一惊,他没有怀疑,因为这几个大兵确是真满州,有一人还是安亲王岳乐的戈什哈。他们从南京逃出来后到了宜兴,这会正是要去常州寻大学士额色黑的。再想到额色黑和梁化凤要管效忠到常州这件事,阎绍庆哪里还不明白这就是出鸿门宴,管效忠真来了常州,肯定会被拿下,手下的兵马也会被梁化凤接收。
阎绍庆心里打鼓,很是犹豫,不知道是不是将这个消息告诉蒋国柱,毕竟是蒋国柱将他从上烸知县任上提为苏州知府的,又许将来保他任江宁布政,这样再任几年,将来便有机会出任督抚大员。可蒋国柱一旦被抓,他就失了后台,恐怕还会受牵连,连苏州知府都做不得。思来想去,阎绍庆决定将这个消息告诉蒋国柱,他将宝押在了蒋国柱和管效忠身上。因为梁化凤手里的兵马并不比管效忠多,且太平军要进军江南,第一个打的就是梁化凤。梁化凤若是战败,朝廷在这江南能依靠的就只有管效忠和蒋国柱了,到时恐怕朝廷就不会谈什么密旨拿人,反而要极力倚重蒋、管二人了。
在大清做官,光有忠心是远远不够的,这后台更是重要。阎绍庆拿定了主意,匆匆赶回苏州,一入城便进了巡抚衙门。
蒋国柱听了阎绍庆所说,面色铁青,坐在堂中发了半天呆,尔后却是面色不变,让阎绍庆监视下面的人,不要让任何人有异动。
管效忠是快马赶回苏州的,深夜进的城,在巡抚衙门和蒋国柱一番密议之后,天亮就回了昆山,然后将军中几个苏松将领秘密除掉,领着大军直接回了苏州城。
松江的马逢知得知管效忠领军回苏州,颇是纳闷,不知道管效忠此举是何意思。自从管效忠领兵到昆山后,马逢知就对管部有戒备之心,总觉清廷会与自己秋后算帐,哪怕他在最后时刻卖了力气,令得郑军无法在崇明立足,清廷还是要算自己的帐。
这些日子来,马逢知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每日提心吊胆,又抱有希望。替郑成功向清廷请降不果后,马逢知便更加卖命起来,已经两次派其部水师攻打崇明四周的郑军,双方各有损失。可即便如此,他这心总是不安定,生怕管效忠会突然领军杀奔而来。
现在管效忠却突然一声不吭的撤军回苏州,马逢知不能不弄个明白,要不然他怕是觉都不能睡了。没让他等多久,南京被太平军光复的消息就传到了松江军营。
马逢知在发呆之后,笑了起来,连日笼罩在脸上的阴云一下消散。他知道,这一回,清廷再也没法算自己的帐了。而他也将能够重新下注,获取最大利益。
钱谦益今年的第三封书信秘密送到了马逢知手中,信中钱谦益要马逢知立即反正归明,马逢知却没有对钱谦益派来的人做任何答复,只说容他考虑几日。
马逢知没有时间考虑,因为就在当晚,几个从南京秘密过来的太平军就进了他的军营。
罗纶代表周士相和张煌言告诉马逢知,若马部立即反正,则立即请报监国授予其国公一爵,且不需其对付管效忠和梁化凤,只需他出兵浙省攻打浙东,以牵制清闽浙总督赵国祚和浙省巡抚佟国器。罗纶最后很明确的告诉马逢知,倘若他能光复浙省全省,则浙省便归马部养兵。
马逢知没有问他若不反正归明,太平军会拿他怎么办,因为他清楚,自己已经没有选择。周士相许出的条件十分诱人,太过诱人,国公是虚,浙省是实。
马逢知自认自己未必是管效忠和梁化凤的对手,但他却不怕赵国祚和佟国器,在他看来,浙省清军现在就是落水狗,他不去痛打他们一顿,也太对不起自己。南京既下,复明声势暴涨,便是顺治大军在江北,马逢知也相信清廷再也无法染指江南半寸了。至不济,明清划江而治的局面已经形成。
马逢知动手了,率其部从松江金山攻入漸江,一路如入无人之处,所到之处,府县官员尽降,只用了十一天便打到了嘉兴府。
今年夏季浙东久旱不雨,嘉兴的几条运河水涸流细。马逢知见有农家子在河中洗澡,水深不过马腹,于是下令分兵两路,一路由主力马步兵组成,从桐兴涉水过水网大举进攻;另一路由水师组成,从平湖乍浦所沿海而进。
清折江巡抚佟国器部署的水网防线顿时瓦解,折江清军损失三千余人,余者纷纷逃窜。十月十四日,佟国器在汉军护卫保护下逃回杭州城。闽浙总督赵国祚闻佟国器大败,惊慌之下调集绍兴、宁波等地清军与杭州满州八旗死守杭州。
江南,管效忠领军进了苏州后,便和蒋国柱一起,以马逢知作乱为由拒绝去常州。额色黑和梁化凤知道消息可能走漏,管效忠和蒋国柱已对他们生出戒心。没有管效忠手下那八千兵,只剩四千多兵的管效忠在常州也是日夜难安,现在他和额色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皇帝大军到来。让他们感到庆幸的是,太平军占领镇江后没有发兵攻打常州,这让管效忠和蒋国柱缩在苏州,欲借太平军之手除掉梁化凤的念头落空。现下,梁化凤倒像是苏州的门神,有他在,苏州便无危,可苏州方面却巴不得他死。
镇江、常州、苏州三地的局面就这么难得的平静下来,十分诡异。三方谁都是敌人,三方却又谁都不肯动手。你看他,他看你,大眼瞪小眼。
顺治是九月底从徐州到的扬州,江北大营是十月初三设立,但大营设立之后,常州的梁化凤却是怎么也等不到大军渡江的消息。苏州的蒋国柱和管效忠却是天天祈祷皇帝大军不要渡江,最起码在梁化凤完蛋前不要过来。
京师紫禁城内,太后布木布泰对儿子竟然下旨抄岳乐家,还将堂堂亲王的名字改成阿其那十分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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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秀才上石元灵,书评意见很大;写拥唐王监国,书评更是不满;如今写了永历回国和钱谦益的事迹,不少书友再次爆发。
骨头想说的是,永历回国是根据局面走向和剧情推演的合理结果,此人的存在固然是个大钉子,但是对于决意拥立唐王的秀才而言,却根本不是问题。永历更多的应该是考虑吴三桂如何对他。永历这个皇帝,是写这段历史怎么也绕不过去的一个人物。有人不待见他(如秀才),有人却誓死保卫他(如李定国、文安之),有人阴奉阳为他(如郑成功),有人却利用他(如孙可望,现在的吴三桂),架空历史文,不是单求一昧的爽,一昧的主角无敌,一昧的自说自话,自己在那凭空想象如何发展,如何制霸天下,而当重视历史本来,重视推演,哪怕推演的结果会在某个时间段让人感到不舒服,感到不快,也当书写出来。
这就是历史,或者说,小说中的历史。
至于钱谦益,我只是照史直写,无任何夸大之处,不抬高,亦不贬低。
人无完人,南明史,本就充满反复,如李成栋、金声恒等,手中沾满汉人鲜血,但却死在清军刀下。而太平军中,可以说十个人有九个都沾过汉人的血,就是秀才自己,受条件所限,也默认了太平军对潮州百姓的屠杀,纵容了对湘省百姓的荼毒。
骨头笔下的人物,大抵只是朝最接近时代本来面貌去写,政治如此,人性如此,道德方面更是如此。我们不能强求那个时代的人达到我们如今所认知的道德高度,那样不现实。若按我们所认为的价值观和道德观去写,那真是人人该杀。
历史,本来发生的,我要写;没有发生的,我也在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