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阴森,昏黄的烛芒下,凤七寻的表情并不能看得分明,但是她身上由内而外所散发出的怨憎的气息,却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呵……”
凤七寻突兀的冷笑着,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就连樱色的唇都仿佛染上了嗜血的红。她蓦地抬眸,森冷的眸光如鬼魅般幽幽的锁定在了赫连焱的身上,一字一顿的道:“因为——我、恨、你!”
对,就是恨,侵入血液的恨,跗骨入髓的恨,绵延了两世的无法消弭的恨。
赫连焱有些莫名所以,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泯灭人性的事情,竟然凤七寻对他产生了如此滔天的恨意。不,应该说凤七寻的恨简直是莫名其妙的,几乎在他们初次见面,她就对他怀有浓浓的敌意,她眸中的厌恶和愤恨,仿佛穿越了时间和空间,带着历史和隔世的尘嚣,降临到了无辜的他的身上。
“你根本就是一个疯子!”赫连焱咬牙切齿的道。
凤七寻失声笑道:“是啊,在你的眼里,我就是一个疯子,一个史无前例的疯子!其实最初我是一个傻子,后来傻够了,便被逼疯了!而且是被你逼疯的!”她睨着被困囚牢的赫连焱,笑声诡异的说:“赫连焱,你到死都不会明白,我为什么那么恨你,而我也不打算告诉你原因——就算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的!不过到了九泉之下,你应该会明白吧!”
明白她曾经为了所谓的爱,傻傻付出的几年;明白她惨遭胞妹和丈夫的双重背叛,最后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痛楚;明白她痛失亲生儿子后的绝望,还有含恨而终……那些记忆和痛苦的画面仿佛被掩埋了许久,如今重新翻找出来,虽然恍若隔世,但是依旧疼痛如昨。
凤七寻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闭眼睁眼之间,眸中的愤恨和怨憎逐渐烟消云散。她一直渴望的是毁掉赫连焱的帝王们,是夺走他的千秋大业,是看着他身陷牢笼,不得善终。可是如今一切如她所愿,她却没有半分的喜悦和释然,反而觉得愈发空洞了起来。
失魂落魄的走出天牢,一眼便看到了马车旁长身玉立的男子。他身着湖绿色的锦袍,外罩了鸦青色的罩衫,罩衫上祥云和麒麟的图案煞是眼熟,竟是凤七寻亲手缝制的那一件。
瞧见她表情异样的出来,赫连沣只是疾步上前,用力的把她拥进了怀里,而对于天牢中发生的一切只字未问。他轻嗅着她熟悉的味道,眷恋无比的道:“你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我有多煎熬吗?明明是最心爱的女子,明明恨不得嵌入身体里,却还要要装作形同陌路甚至是互相厌恶和敌对,七寻,你这哪里是为了报复赫连焱,你这分明是在惩罚和折磨我啊!”
凤七寻倚靠他的怀里,莫名安心的道:“让你这么辛苦……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我永远都不要从你嘴里听到这三个字!”赫连沣捧起她的脸,目光深情的仿佛能够溺出水来,“如果你当真觉得抱歉,就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不要再经受和你的分离,更不想再去体会你的决绝,尽管我知道那都是假的,可我还是好痛苦!”
天知道凤七寻在岐王府门外割发断情的时候,他真恨不得一个箭步上前,紧紧的把她拥在怀中,告诉她不演了,不要再演下去了,他快要被折磨得疯了!可是一看到女子认真而又坚定的脸,他便又不忍心破坏她精心的策划了!
凤七寻点点头,“嗯,最后一次了!”赫连焱马上就会被处以极刑,她的仇终于得报了,她的恨和怨也该终结了。
平稳的脚步声悠然传来,是身着靛青色龙袍的赫连煜。他遥遥望着相拥的男子,唇边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消散在了隆冬的寒风里。
“皇上——”
驾到两个字还未出口,就被男子微抬起的手臂阻隔住了,饶是如此,他的到来还是影响了两人温情脉脉的氛围。
“参见皇上!”两人齐齐行礼。
赫连煜虚扶了一下,语气极是温和客气,“王叔不必多礼,此次平定五弟的叛乱,岐王叔功不可没,日后见朕可以不用行礼。”
“皇上严重了,忠君卫国乃是人臣本分,岂敢邀功请赏,更何况君是君,臣是臣,无论何时都不能乱了规矩!”
赫连煜面上的表情一僵,勉强的笑了笑,“王叔说的是,是朕考虑不周了!”他的目光轻转,不经意的落在了低眉浅笑的凤七寻身上,很快又转移了开来,淡淡的道:“冬日天寒,你们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就早些出宫回府吧!”
“臣告退!”
赫连沣躬身行了一礼,扶着凤七寻上了马车,接着自己也钻了进去。
藏青色的马车在漫天的白雪中扬鞭而去,面容清贵的帝王面对着离开的马车伫立良久,修长的背影恁的凄凉和萧索。
“皇上……”小安子小心的唤了一声。
赫连煜缓缓收回目光,轻皱的眉头流泻出了无限惆怅,“小安子,你说,朕现在都已经是皇上了,怎么还是拿她无可奈何呢?”
似是并不想得到任何回答,他问出这句话以后,便轻叹了一声,缓步走进了天牢。
回岐王府的路上,凤七寻问出了一直潜藏在心底的疑问,“你该不会是早就和柒陌串通好了吧?不然赫连焱举兵造反的那日,你怎么会来的那么及时呢?”她原也和赫连焱想的一样,以为凤柒陌偷溜出未央宫,所燃的是向周边城池的凤家军的求救信号,现在细细想来,凤家军那里一直都没什么动静,反倒是赫连沣紧接着来救驾了,不得不让人心生疑窦。
赫连沣狡黠的一笑,“你觉得呢?如果没个暗线,我怎么放心把自己心爱的女人,就这么给留在离都了呢?”
“可是怎么会是柒陌呢?”凤七寻怎么都想不到,凤柒陌那个愣头青一样的混小子,不是还因为她被赫连沣囚禁的事情,而信誓旦旦的说和赫连沣老死不相往来吗?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赫连沣的小奸细了呢?
赫连沣摩挲着下巴,轻描淡写的道:“他呀,想要替你雪耻,半夜潜入王府想要刺杀我来着,我也是没办法,只好对他和盘托出了,谁知到他居然自告奋勇,说要当我的内线……”
“你说什么?”凤七寻哭笑不得的问,“柒陌去刺杀你?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