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有人推开了古惊惊的病房,坐在她的病床前低低哭泣。
古惊惊先是吓了一跳,待听出那声音后,心里一惊,正在她床头哭泣的女孩子,是她在医院认识的病友许依依。
两人年纪相仿,偶然一次相遇后,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小姐妹,也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竟生出了惺惺相惜的姐妹情。
平时顾小鹦不在的时候,都是许依依陪着她,跟她一起谈天说地。
古惊惊不知道许依依到底得了什么病,许依依没有说,她也就没有问,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
此时,许依依趴在她的床头,低声哽咽着。
古惊惊听出她的声音似乎带着悲伤,小心问道:“依依,你怎么了?为什么哭了?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吗?还是今天的针打得太疼了?”
许依依颤抖着握住她的手,嘴角带着一丝惨白的笑,“惊惊,对不起,以后不能来看你了。临走之前,我想求你件事儿。”
什么叫以后不能来看你了?古惊惊心跳如鼓,脑子一片空白,惊慌失措地问道:“依依,你到底怎么了?你要去哪里?你不要吓我。”
许依依嘴角带着一丝惨笑,小脸是从未有过的苍白,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坚定地说道:“惊惊,对不起,有件事情一直瞒着你,其实我的病早就治不好了。
一直以来,不过是在拖着而已,今天刚刚收到病危通知书。临死前,我已经签署了器官捐献书,我想把我的眼角膜给你。”
古惊惊耳边好似乍起一声惊雷,吓得脸色苍白如纸,那双空洞的大眼睛睁得很大,声音在颤抖,“不会的,不会的,依依。
你在骗我,对吗?我不要你的眼角膜,我只要你,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跟我说说话就好,依依。你不要离开我,呜呜呜~”
许依依抱住突然挣扎起来的古惊惊,鼻头一酸,眼泪顺着脸颊流进嘴里,苦涩难忍。
虽然早就把死亡看得很淡,但是那一天突然逼近的时候,却是从未有过的恐惧。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死亡之后,就再也见不到想见的人了。
许依依抱着古惊惊,似乎也是在为自己寻求勇气,如果没有支撑,她怕自己会倒下。
她的唇颤抖的厉害,仍是坚持把话说了出来,“惊惊,你知道的,你比任何人都了解,我是多么的喜欢这个世界,喜欢那些爱我的人。
一直拖着病体,就是想多看他们一眼,哪怕一眼,我也知足的。但是现在,我后悔了,我不想就这样死去,我想要让你代替我去看这个世界,好不好?
用你的眼睛去发现这个世界的美,用你的眼睛去看那些我爱的人,看看他们生活的好不好。那样的话,我会觉得自己一直都活着,跟你一起活在这个世界上。
惊惊,这是我最后也是唯一的请求,还请你一定要答应我。这个世界上,还有你爱的人,你一定很想要看清他的样子吧?
我其实都知道的,你跟我的想法是一样的,我们同样爱着这个世界,所以你一定要替我看这个美好的世界和美好的人。”
古惊惊早已哭得不成样子,伏在她的身上,身体颤抖着。
许依依伸手将她的眼泪抹去,嘴角极力露出一个笑,“惊惊,不要哭,以后跟我的眼睛一起,看美丽的风景,看美丽的人,不要流泪,做个快乐阳光的向日葵。
啊,对了,我留了两封信,等你康复之后,帮我送给他们吧,后面有地址和姓名。我实在是没有勇气面对他们,也不敢再多看他们一眼,我怕我舍不得。”
许依依将两封信塞到她的手里,使劲握了握,“惊惊,我要走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做。你要坚强,记住我说的话,我们一起看世界。
对了,唐医生真的是个不错的男人,值得托付终身。都说患难见真情,在你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他不离不弃,算是很优质很可靠的男人了。
你和唐医生天生一对,能在茫茫人海中遇见彼此,是多么的难得,好男人不多,一定要珍惜啊。惊惊,我走了。”
古惊惊的手突然被放开,她吓得一哆嗦,急忙向前爬了一下,想要抓住许依依的手,却什么也没摸到。
她哭得像个泪人,一直重复地喊着,“依依,依依,你不要走,我不要你走。”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过后,她被人抱在怀中,鼻尖是熟悉的味道,也许是有了依靠,她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整个人就那样哭晕了过去。
时隔一年之后,古惊惊再次回到了校园里,接着读大二课程。
重新回到校园的她更加自信,也更加爱笑,就像一株热情的向日葵,也感染着身边人。
“惊惊,你男朋友来接你啦,赶紧去吧,我们可不敢耽误你的恋爱时间。”几个女孩子互相推搡着,偷偷捂嘴笑。
古惊惊瞪了她们几个一眼,挥了挥手,像一只鸟儿一般欢快地朝校门口的那个男人跑去。
唐文生见到她飞奔的身影,往前走了几步,张开双臂将她抱了个满怀,声音温柔的能滴出水来,“惊惊,今天过得怎么样?”
古惊惊紧紧地揽着他的脖子,“吧唧”在他侧脸上亲了一口,像一只喜鹊鸟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今天很开心,学习了新的知识,又加了个新社团,还认识了几个新朋友。
嗯,不过有一点要跟大叔说,今天一切都好,就是有些想你,怎么办?看到课本会想起你,看到黑板会想起你,就连看到校园里的鸟儿,都会想起你。
大叔,我是不是生病了?你作为一个医生,要帮我治一治才好。”
说罢,瞪着一双光华流转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里面好似蓄着一汪澄澈的水,全部都是他的倒影。
唐文生心尖一颤,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轻轻地放进车里。转身为她系安全带的时候,忽然扣住她的后脑,冰凉的唇在她娇嫩的唇瓣上辗转厮磨,叩开她的贝齿,捉住她的丁香小舌共舞。
直到古惊惊的呼吸变得炙热,喘息有些重了,才不舍地放开她。
薄唇依旧在她的唇上徘徊,若有似无地啄吻着她,沙哑的嗓音带着十足的诱惑,“怎么样?这是给你的专门治疗,只有你一人有此待遇。以后若是想我了,就用这个疗程吧。”
古惊惊小脸红得发烫,娇嗔地推了他一下,害羞地低着头,“大叔,你好坏,赶紧开车啦,同学都看到了。”
唐文生轻笑着在她嘴角又啄吻一下,方坐直身体,车子滑过校园拐角的时候,他的嘴角忽然勾起,露出一抹讽刺的笑。
眼角余光看着躲在角落里的身影,不屑地轻嗤一声,然后驾车疾驰而去。
魏弈鸣看到了一切,只觉心脏疼痛似刀割,那曾经是属于他的,却被他亲手埋葬了。他定定看着绝尘而去的汽车,眼角有泪花闪烁。
“弈鸣,你怎么了?怎么走路那么漫不经心的?有什么烦心事吗?总觉得你最近有些心不在焉的。”身旁正挽着他手臂的女孩子忽然开口问道。
魏弈鸣不动声色的将右手放在眼角,语气带着寒凉,“没事儿,看到了一个熟人,咱们走吧。”
唐文生一边开着车,一边柔声问道:“今晚想吃什么?回家给你做。”
古惊惊闻言,小嘴撅起,气嘟嘟地说道:“大叔,你有没有发现我最近都快被你喂成小猪了?同学们都说我变胖了。你看我的脸圆嘟嘟的,真的跟小猪一样。”
唐文生从后视镜中看了她一眼,金边眼镜闪过一道光,“怎么看,都很漂亮,完全是宇宙美少女,哪里看出胖了?
这样有点肉肉多好看,还健康,千万不要被你那些同学带坏了,整天追求什么骨感美。我可没有什么特殊癖好,不想每天晚上抱着一个骷髅睡觉,我还是喜欢你这样,带点肉的。”
古惊惊被他的话取悦了,摇了摇小脑袋,笑着说道:“好吧,大叔是医生,大叔说得都对。”
唐文生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今天还有什么事儿吗?”
古惊惊突然叫了一声,“啊,对了,我还有件事情没做呢,今天我要去帮依依送信。她让我一年后的今天送的,你看,上面还有日期呢。”
唐文生微微侧头看了一眼,但见信封上赫然写着“陈世钧”三个字,下面还有地址。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问道:“把你送到这个地方吗?”
古惊惊笑着点了点头,“嗯,就是这里。”
唐文生犹豫了一会儿,才点头说道:“好,等你办完事后,给我打个电话,我来接你。对了,晚上应该不能在家里吃饭了。
我刚刚想起来,下午言卿师弟给我打电话了,说小鹦和宝宝都想你了,让我们晚上务必去他们家吃饭。”
古惊惊的眼中当即爆发出灼热的光,拍着手笑道:“啊,我也好想小鹦姐,还有那两个可爱的大宝贝,那可是我干儿子!你这么一说,我竟然有一个月没见到他们了,真的好想他们啊。”
唐文生见她像个孩子一般,嘴角勾起笑意,摇了摇头。
古惊惊跳下车后,又转身朝他挥了挥手,还做了个飞吻的动作。
唐文生坐在车里,看着她调皮的样子,感觉心都要暖化了。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大楼里,唐文生才重新启动车子,疾驰而去。
半个小时后,唐文生坐在冰凉的凳子上,环顾一圈,眼角余光一直看着那紧闭的大门。
门开的瞬间,他身形一怔,当即坐直了身体,目光直直地看向那蓝衣板寸头男人,眼中是说不出的复杂感情。
男人见到他时,并未开口说话,只低着头,双手紧握,依稀可见手面上的烧痕。
唐文生扶了扶金边眼镜,眼睛微微眯起,直接开口说道:“大哥,我要结婚了。”
男人身形一顿,瞬间又恢复了装聋作哑的状态,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仍是低着头,陷在自己的世界中。
唐文生好像已经猜到了他的反应一般,脸上并没有什么失望的神色,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新娘你应该认识,她叫古惊惊,正是古警官的女儿。”
男人闻言,终于有了反应,高大的身形一震,猛然抬起头来,眼中掠过一道光,似痛苦,似震惊。
他看了唐文生几眼,似乎想要猜透他的心思,却终究没发现什么,他的眼睛被镜片遮挡着,根本什么也看不清,他又慢慢地垂下了眼睑。
唐文生并未错过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幽光,轻轻叹息一声,“你肯定是很好奇,我到底是怎么认识她的,对不对?没错,你的事情刚出来的时候,我还有些不相信。
我始终不相信,你会做出绑架人的事情,甚至犯法的事情。可你始终闭口不言,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后来发现,那个眼睛被熏瞎的小女孩,刚好在我们医院接受治疗。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什么心态接近她的,但就是那么做了。
刚开始或许是抱着补偿的心理,才接近她的吧,因为心中的愧疚,我几乎不敢面对她。也许是老天帮忙,正因为她的眼睛看不见,反而给了我勇气。
后来我和她接触的多了,我被她的阳光热情和善良感动,渐渐地爱上了她,直到现在不可自拔。也许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我等了二十多年,终于等到了我一直在等的人。
大哥,我想要和惊惊在一起一辈子,疼爱她,照顾她,不是为了补偿,而是为了爱。”
男人的身体轻颤,仍是闭着嘴没说话,眼角似有一线晶莹,啪嗒滴在烧伤的那块皮肤上,滚热烫人。
唐文生自顾自地又说了很多事情,直到耳边响起“探视时间到”,他才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
男人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短短的三个字,却满含悲伤,听在心里,仿佛有千斤之重。
唐文生往前走的身体一僵,片刻后又继续迈开长腿,再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