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衡问:“那,诸位有什么好办法能把贼抓出来?”
众人便都沉默了。
骆衡冷笑一声,请人出去。
来告状的八人,最后告状之事不了了之,还叫骆衡最后那一声冷笑给窝了一肚子火。
“恃功矜宠!”
出了大帐,有人不忿地斥了一句,随后在其他人看过来的目光中把后面的话都咽了下去,匆匆离开。
其他人也一样,赶着回去商量对策。
营中出了个细作,还有个没找出来的内应,无论真假,他们都能想好应对之策,可别被陷害了。
待确认那群人都走远了,彭良才重新说道:“将军,已经审问出来,那个人是收了钱来窥探小乔每日行踪,与谁见了面,之类。”
“背后的主子是谁?”骆衡声音微沉问道。
“他的回答是,不知道,他只需每三日将信交到使团伙房的一个小厮手里,”彭良道:“下官已暗中叫人去把那小厮抓来。”
“辛苦了。”骆衡点头。
彭良奉手一礼,然后退出了大帐。
帐中只剩骆衡和谌希得二人,骆衡才放任自己现出怒容,问谌希得:“谌先生觉得,会是何人盯上了铁牛?”
谌希得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与尚永年一战后,小乔已在四国声名鹊起,盯着她的人不在少数,建康……即使是建康来的,效力的主子也不一定就是建康的。”
骆衡面色不豫,整个人杀气腾腾。
骆乔出生后第一次展现出可怕的神力是在满月礼上,家中请来剃胎发的剃头师傅被她白嫩嫩软绵绵的小巴掌打到,痛得当场飙泪,来观礼的亲朋邻里们都惊呆了。骆衡、林楚鸿夫妻惊了片刻,回过神请求亲朋好友们为其保密。
孩子还那么小,身负神异被传了开去,恐怕是祸不是福。
夫妻二人为此很是发愁了几年,直到骆乔五岁那年杀了犯边的东魏兵,救下了自己、小伙伴和村堡里不少人,骆衡才下定决心要将女儿培养成武将,虽然夫妻二人在孩子没出生前畅想过男孩儿文武双全、女孩儿林下风气。
下定了决心,但骆衡还是不希望女儿过早崭露头角,引来各方窥视的目光,他担心自己没办法护女儿周全。
然而世间之事很多时候是人力不可控的,谁能料到骆乔会与尚永年一场大战。
“其实,小乔在四国声名鹊起也不全是坏事,”谌希得安抚爱子心切快要暴走的老父亲,“远的不说,这次谈判,东魏那边的动作应该会收敛一些。再者说,咱们迟早是要收复豫州的,小乔先挫了高凤岐手下大将的锐气。适才张郎将派人来传话,他那边刚收到消息,尚永年这次出兵截杀,并没有军令,是私自调兵,此事可大做文章。”
“私自调兵?”骆衡的脸色总算不那么阴沉了,换成嘲讽脸:“听闻尚永年的长女去年嫁与了他们的二十一皇子为妻,尚永年这是背主别投了?”
谌希得捋着胡须道:“东魏二十一皇子与八皇子是一母同胞,这位八皇子明面上是支持大皇子的,不过在下觉得,他的母亲出自楼氏,应该不甘心屈于大皇子之下。”
“高凤岐还是谁都不站?一心在豫州做他的诸侯?”骆衡问道。
“至少明面上看起来是的,”谌希得说:“东魏皇帝年老力衰,对朝堂把控愈弱,高凤岐谁的账都不买,别说东魏诸皇子,楼钦的说客一样被赶了出去,他与楼钦怕是早就结下梁子了。”
骆衡轻嗤了一声:“他也不过是仗着东魏朝廷内斗得厉害,空不出手来管他,他不会真以为他能凭借区区豫州一地称王吧?”
“或许他是想效法东魏皇帝?”谌希得猜测。
骆衡问:“你觉得他可能么?”
谌希得笑着摇头:“不说别的,就是楼钦也不可能叫他得逞。”
骆衡弹了弹手指,垂眸思索片刻,说道:“既然高凤岐想称王,不如咱们就帮他一把。”
谌希得:“将军是说……”
骆衡:“楼钦与他有不小的矛盾。”
谌希得立刻懂了,笑了起来:“此事就交由在下来办。”
骆衡拱手:“那就辛苦先生了。”
谌希得回礼:“将军客气。”
两人一齐笑了,笑成个狐狸模样。
商定好怎么给高凤岐“帮”个大忙,话又转到被老虎抓住的细作那儿,谌希得建议,将细作交给骆乔姐弟俩还有席臻处置。
“孩子一天天在长大,咱们这些长辈,能护他们一时,却不能护他们一辈子,不如趁着现在还有能力护着他们,放手让他们自己去做。”
谌希得很有自信:“我教的学生,我有信心。”
骆衡想了想,同意了,叫副将吴行进来交代了一番,并让吴行跟在一旁看着点几个孩子。
吴行得令去告知骆乔三人时,这仨正围着骆找找给它刷毛。
今天骆找找抓到了齐国的细作,随着去大帐告状的八人出来传遍了整个营地,暂且不论这些人传播的目的,倒是骆找找在一些人眼中颇为神奇——真抓到了细作,这虎不得了啊!
骆乔三人那是相当骄傲——没错,我们找找就是厉害,就是不得了。
不仅给骆找找加了餐,还给奖励刷毛服务。
吴行过来时,骆乔和席臻一人一把大刷子,一个刷背一个刷爪子尾巴,骆意给摸脑袋毛,黑黄相间的大老虎惬意地闭着眼不时刷一下长尾巴。
“三公子,小乔,小意。”吴行在老虎睁看眼看向自己时脚步顿了一下,然后才靠近。
“吴叔。”骆乔三人挥了挥手打招呼,给老虎服务的手也没停。
吴行也不跟他们绕弯子,直接说:“将军下令,抓到的细作由你们处置。”
三人手一顿,然后齐刷刷抬头看吴行。
“由我们处置……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骆乔问:“随便我们怎么办?”
吴行点头,又补充了一句:“但别太过了。”
三人立刻站了起来,席臻兴奋道:“那还等什么,走走走,咱们快去。”
“你急什么,那细作又不可能跑了。”骆乔虽然叫席臻不要急,她自己的动作却丝毫不慢。
“姐姐,臻哥,你们都别着急呀,先跟吴叔了解清楚了再去看那细作也不迟。”骆意叫住眼看着都要跑起来的二人。
骆乔和席臻就停下来,三双眼睛一齐看着吴行。
吴行四下看了看,因为要给老虎刷毛,三人是在营地外靠近河边滩涂的空地上,周围没有密林高丛藏不了人,而且老虎在这里,一般人也不太敢靠近,倒也适合说话。
遂,将细作的情况还有使团的反应一一告知了三人。
“建康那边派来的,偷窥铁牛?”席臻皱眉不爽:“没问出来是谁吗?偷窥铁牛干嘛?吃饱了撑的?!”
“这种随便就能抓住的小卒不可能知道太多的。”骆乔说。
骆意扯了扯大氅,说道:“知道得不多也无妨,咱们可以利用他诈一诈使团,说不定能钓出来一两条鱼。”
骆乔一拍手,道:“行,咱们现在就去。”
第127章
宋国元嘉二十一年二月二十四辰时正, 宋国与东魏于相州乐禹县郊高台,开启第三次和谈。
对于这次和谈双方极尽重视,几乎是精锐尽出。
第一个议题——东魏赎回十六皇子霍涣。
霍涣被抓后, 只在一开始被骆乔捶过几拳, 宋国这边一直都是好吃好喝的招待,除了没有自由没有美人在侧, 日子过得与他在邺京府邸也无甚区别。
等到正式谈判这日, 东魏使臣们在高台上见到自家十六皇子, 横看竖看都比在邺京见到时要白胖不少。
看到这样的十六皇子,想到自己得知十六皇子被抓的这两个多月愁得稀疏不少的头发,东魏使臣们心底不约而同浮现一个念头——要不把十六皇子送给宋国算了, 反正他们魏国皇子多, 不差这一个,你看宋国把他们的皇子养得就很好嘛。
当然了, 这种事也只能想想,哪怕是和亲把皇子送过去, 也不能是被俘,这关系到邺京的脸面。
霍涣登上高台看着对面一个个认识或不认识的东魏使臣,亦是一肚子复杂心思, 脸还烧得慌。
常言道色字头上一把刀, 他可算是切身体会了一把这句话里的真意。
霍涣又羞恼又委屈地瞥了左侧的人, 立刻就被目光“杀”了回来,嘤……
骆乔扮做小厮看守霍涣,在一一看过东魏使臣见到霍涣的表情后, 嘲讽度拉满地“嗤”了一声。
霍涣:“……”我忍!
坐在霍涣右侧的席臻听到骆乔这一声, 也:“嗤——”
霍涣:“……”我再忍!
挨着骆乔坐的骆意歪头瞅了眼霍涣。
霍涣瞪着眼。
骆意淡淡移开目光。
霍涣:“……”死小鬼,讨人嫌!
然后他就被骆乔瞪了, 立马怂了。
这边的眉眼官司没有引起注意,谈判双方的重点都放在对方的主使身上。
宋国这边,主使是鸿胪寺卿梁荣,谈判的主力是鸿胪丞傅野。
东魏那边,主使是中军将军于业,谈判的主力是內史侍郎楼繁。
傅野的老朋友们——东魏鸿胪寺一干人竟是一个也不在。
傅野朝梁荣看去,后者轻微点了一下头,示意他开始。
傅野这边才就霍涣的交换条件起了个头,东魏的楼繁就打断了他的话,温声笑语道:“此事不急,可容后再议。”
霍涣瞪大了眼,要不是骆乔摁了他一下,他就拍桌而起了。
什么狗屁的不急!
楼繁扫了霍涣一眼,接着说道:“去年大旱,四国的日子都不好过,我们两国之间的这一战实在是叫齐国和西边的得利,齐国在江州陈兵,若非贵国荆州有大将镇守,恐怕就要叫齐国得了便宜去了。”
宋国与东魏交战之时,齐国的确打算趁火打劫攻打荆州,镇守荆州的江公武可不是吃素的,又有荆州治中从事席颂暗中布置,叫江州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连带坏了齐国薛太后在江州的布置,小皇帝的亲信趁机全盘控制了江州兵权,如今齐国朝堂上皇帝党和太后党斗得脸红脖子粗。
傅野闻言,暂且按下了要提的条件,等着楼繁亮出目的。
“我们魏国素来有心与宋国修好,奈何屡屡错过,实在叫人惋惜……”
席臻双目怒瞪楼繁,都能喷火了,东魏猪这种瞎话也能说得出口,真是好不要脸!
“如今齐国国力日益强盛,剑指中原的野心暴露无遗,西边那个亦时常扰边,叫我们二国边境不得安宁,我们二国今日在此坐下来商谈,便是为二国修好,联手抵御强敌,贵国以为呢?”
楼繁陈情他们东魏如今的困顿,又连连赞叹宋国治理有方,罕见大旱都不能动摇其国本,把宋国和宋皇夸得是天下有地下无的,看宋国这边有几人连连点头露出骄傲神色,便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