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七号,高考第一天。
天气闷热,空气仿佛胶着成团,黏热的水汽糊在人的皮肤上。
书吟搭乘公交去医院接奶奶出院。
奶奶住院近一个月的时间,医生终于安排她出院。
书吟替奶奶整理好东西后,下楼缴费。
工作人员回答她:“63号床的住院费已经结清了。”
书吟愣了几秒:“结清了?”
工作人员:“嗯。”
身后排队缴费的人催促着书吟,令她没有时间追问。
她疑惑地上楼,问奶奶:“您交了住院费吗?”
换来奶奶更茫然的面容:“我不是让你去交住院费的吗?”
书吟安静了好一会儿,而后,扯了抹笑,答非所问地回答:“啊,对,我交了住院费。”
住院费缴纳完,又得等医生过来。
书吟心存疑惑,随便找了个借口下楼,重新回到缴费窗口,和工作人员询问63号床的住院费是谁结清的。工作人员一天不知接待多少个人,哪还记得这件事,不耐烦地说:“不知道,你别影响别人缴费。”
到头来,书吟还是没问出个究竟。
奶奶虽然能出院了,但是脚上仍打着石膏,不方便坐公交。
书吟买了辆轮椅,推她上出租车。
回家的路,经过附中。
学校外路况静谧,连夏蝉都很配合地不发出一丝声音。
车窗降下,涌进来一阵又一阵夏日热浪。
校外站了许多家长,满怀期待又一脸焦急地等待着子女答卷。
书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许她什么都没想。
她掏出手机,看见朋友圈有新动态。
新动态的头像很是眼熟,于是她打开朋友圈。
最新一条朋友圈动态,来自于翁青鸾。
翁青鸾:【祝高考顺利。】
附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附中校门。人流涌动,书吟一眼就捕捉到人群中的那个背影,清孑挺拔,周遭的人影都是朦胧的背景,唯有商从洲才是最清晰的存在。
书吟知道,翁青鸾想拍的,不是她读了三年的学校。
翁青鸾的祝高考顺利,也不是祝她的同学们高考顺利。
她这条朋友圈,只为一个人发。
而她发这条朋友圈,也有一丝的隐秘的炫耀在——我目送商从洲进考场了。
书吟颤抖着指尖,把这张照片保存了下来。
奶奶忽然问她:“怎么哭了?”
书吟摇摇头,复又把头埋在奶奶的怀里。
她哭的泣不成声,胡乱地找着借口:“我怕我高考考不好……奶奶,怎么办?我要是考不好的话,怎么办?”
“能怎么办呢?人生怎么活不都是个活法。”老人家活了七十多年,万事万物看得通透。
“为什么一定要高考呢?”书吟哽咽着嗓,眼尾泛红,“为什么,人要高考呢?”
如果不高考该多好。
如果人永远活在青春里该多好。
那她至少,每天都能隔着教学楼漫长的间距,遥遥望着商从洲。
高考结束。
她的暗恋也宣告落幕。
暗恋这场独角戏,终将还是停在了这一天。
这天是2015年,6月7日。
-
高考结束,高三放假。
高一高二则复课。
高二的人,不再被称为高二的学生,而被称为即将高考的学生。
其余班级的学习氛围到底如何,无从得知。实验班的学习氛围压迫感十足,课间休息的十分钟时间,除了上厕所,其余人都坐在位置上做题。
沈以星无法适应这种紧张的学习环境,一个星期后,申请换班。
换班前,她再三保证:“你放心,虽然我去了别的班级,会交到新的朋友,但你永远是我在最要好的朋友,我也得是你最要好的朋友。你不能给别人织围巾,知道吗?”最后的一句话,任性又霸道。
书吟淡笑着:“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保证。”
沈以星的架势,说出了一副生死离别的姿态。
实则,她就是去到了隔壁班,和实验班一墙之隔。
她有好吃的依然会第一时间送给书吟吃,遇到好玩的趣事也会和书吟分享,有不会做的题也会过来询问书吟。换班跟没换也没差。
高考出成绩前几天。
沈以星和书吟一起吃午饭,沈以星挑了挑眉,佯装淡定,实则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偷偷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天太热,书吟没什么胃口。
她吃了几口菜便撂下筷子,“什么秘密?”
“虽然成绩还没出来,但我可以告诉你,商从洲是我们市今年的高考状元。这几天,他的电话都被打爆了。”
“……”
书吟神情愣了下,很快恢复自然。
她说:“真好。”
意料之中的,他是悬挂在天上的清冷月光,常被世人仰望。
如果他没有成为高考状元,反倒才不正常。
一顿饭,两个人都没吃多少。
书吟食欲不振,沈以星则时不时低头玩手机。
沈以星在她的微博上分享自己的化妆日常和最近购入的护肤品,久而久之,分享博被人发现,转发,点赞,评论……渐渐地,有不少人关注她。近一个月,微博粉丝量暴增,一个月涨了五万粉。
那是微博最火的时候。
没有任何一款娱乐社交软件能望其项背。
沈以星热衷于玩微博,眼里泛着坚定的光:“我以后当个美妆博主怎么样?”
书吟想了想,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说:“是不是要买很多的化妆品和护肤品?那你以后得买一套大房子,要不然放不下那些东西。”
有一瞬间的沉寂。
片刻后,沈以星黏糊地抱住书吟,她声线有些微地颤。
“……谢谢你。”
没头没尾的一句道谢,书吟没问缘由,轻轻地笑了笑:“星星,我们都会实现我们的梦想的。”
人生输输赢赢,有朝一日,我们会赢的盆满钵满。
-
那年夏天南城热得似火炉。
七月底,高三开学。
上下学太费时间,书吟和家里人商量了之后,选择住校。住校生提前一天去学校报到,猜测她要带的东西很多,沈以星特意叫了陈知让开车来接书吟。
书吟提着行李箱走出家门,迈出去的步子陡然停住。
门外,三人站着。
沈以星,陈知让。
以及……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商从洲。
他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她的束手无措被灼热的太阳光线隐藏住,沈以星见她出来,眼前一亮,她叽叽喳喳地说:“商从洲带我们过来的,他说你可能会有很多行李,怕你搬不动,所以我们就过来帮你搬行李,你只有一个行李箱吗?”
那一霎许多情绪翻涌而上,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他们没什么关系,他却对她这样好?
是出于礼貌吗?还是教养所致?亦或者是他温柔的善良。
说不清也道不明了。
书吟觉得那声音冷静的不像是自己:“住宿的床上用品,学校会发。”
书吟提早登记过,床上用品会连同住宿费,一并交纳。
所以她只需要带换洗衣服就够。
沈以星从书吟手里接过行李箱,她嫌重,理直气壮地递给陈知让。
陈知让略倦懒地扯了扯眼皮,下一秒,商从洲接过行李箱:“行了,你哥开了半小时的车挺累的,我来拿吧。”
沈以星说:“你怎么比我还心疼我哥?从洲哥,要我说你当初就应该留学,和我哥一块儿去美国,互相有个照应。”
商从洲只是笑笑。
陈知让已经转头往巷子口走去了。背影透着生人勿进的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