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太太也不在意这是不是郡王妃的标配:“只要是好东西就成!这天底下能有几个郡王妃?便是有,咱们也见不着几个。从前家里还没被抄时,时常有宴席,我倒是见过几位郡王妃来家,见了前头的曹氏,反倒还要巴结着她,可见也不是什么富贵风光的人儿,听说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进宫见太后来着。如今二丫头你不一样,你嫁的是燕王的儿子,既富贵又风光,有权有势的,还连着两日见了太后,又得了太后的厚赏!我觉得你比咱们家从前见过的那些郡王妃都强得多了!我自然要问得仔细些才成。别家的郡王妃我管不着,可你却是我的亲孙女儿!”
谢慕林无奈地看了嗣祖母宋氏一眼。宋氏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多言。三弟妹成天嚷嚷这些话,她早已习惯了。只要嗣子谢璞拎得清,她又何必跟个糊涂妇人一般见识?
谢慕林见宋氏无意插手,只得对谢老太太说:“这两日事情多,太后赏下来的东西,我还没仔细瞧过呢。头上戴的这几件首饰,还是方才出门的时候,香桃临时给我挑出来的。老太太若实在想知道,我回去就翻清单,叫人抄一份给您送来,如何?”
谢老太太其实更想要去王府亲眼瞧瞧那些好东西,若不能去王府,最好孙女儿把东西带回娘家来给她细看。首饰什么的她不敢肖想,但衣料子分点给她做套衣裳却是不打紧的吧?要是能有太后赏赐的衣料做衣裳,她今后穿出去见人,也够她炫耀几年的了。
不过她再糊涂,也知道这话不好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提起。她顿了顿,笑着答应下来:“好,那祖母就等着你的信儿了!只是不知道,光看单子,祖母能不能猜出那些东西都是什么模样的?”
谢慕林还能听不出她的言下之意,只笑眯眯地恭维道:“老太太见惯世面,这世上还能有您不知道的东西?”
不等谢老太太再说什么,谢映芬便火速插言,强行转移了话题:“这几日有不少人夸我们家给二姐姐陪嫁的各色衣料呢,说都是各地的上等好料子,在北平再也找不到这么齐全的了,连带的家里商号的绸缎生意都比平日好了不少。如今太后娘娘给二姐姐赏了衣料子下来,不知道这料子比咱们家卖的又如何?”
这是个相当安全又可以谈论很久的话题,而且十分适合内宅女眷们。谢慕林给小妹使了个赞赏的眼色,便立刻开始了对太后所赏赐衣料的质地、花色与自家出品的各种对比。再有文氏与谢梅珺参与评论,谢映容与杨沅也难得地凑合了一份,很快就把后者与谢老太太先前提的话题给混过去了。
吃过午饭,男人(男孩)们到书房去喝茶说话去了,女人(女孩)们则去了谢慕林在家时的闺房聊天。谢老太太本想一块儿跟过去,多问些太后与王府里的细节,却被宋氏半劝半拉着,板着脸回了自己的院子,心中扼腕不已。宋氏习惯午睡,今天已经比平时迟了吃午饭,自然不打算再牺牲休息时间,见谢慕林气色很好,心情愉快,与朱瑞也相处融洽,自觉没什么好担心的,叮嘱了谢慕林几句话,也就扶着女儿与外孙女的手回去了。
谢慕林总算有机会跟母亲、姐妹们坐下来说些私房话。
文氏这回问得更仔细了些,确定女儿在燕王府真的没受半点委屈,不提太后等宫中贵人,只要嫡婆婆燕王妃与亲婆婆静明师太都对她足够慈爱温和,小姑子永平郡主也足够友爱亲切,燕王府里的属官与仆从们没一个给女儿添堵的,女婿房里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通房丫头或是资历深又受重视的美貌丫环,她就能安心了。
谢慕林不由笑道:“娘就别替我操这个心了。我真的过得挺好的,没有骗你!瑞哥回燕王府才几年?他离开萧家时就没带什么人出来。静明师太倒是带了两个丫头,但一个跟着她出家修行了,另一个虽然回到了瑞哥身边,却又嫁给了瑞哥打算重用的管事。至于他屋里近身侍候的丫头,则都是长相寻常却做事利落的人,还都是燕王妃赐下来的。可见,不但瑞哥自己没什么花花心思,就连燕王妃与静明师太,都不打算往他屋里塞人。以后的事我现在也说不准,但至少眼下,我跟瑞哥是很好的。我也跟他说过了,要是他有二心,我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的!”
文氏原本一直听得深感安慰,等到最后一句,却立时黑了脸:“你这孩子,这些话怎么好明着说出来?!你也不怕女婿怪你不贤惠!”
谢慕林不以为然地道:“若是他拿纳不纳妾为标准,来判断我是否足够贤惠,那又把王爷王妃置于何地?王爷都没有纳过妾,他又怎么好意思去纳呢?”
文氏一时语塞,想想燕王府的情形确实挺特殊的,有些事情在别人家里是再寻常不过的规矩了,可在燕王府却不能明着提起。这么一想,她倒是安心了些,但也不忘提点女儿:“即使有王爷与王妃旧例在前,你也不能掉以轻心了。这些年,外头议论王妃的闲话何曾少了?也就是如今有了重林,王爷后继有人,旁人才不再多说罢了。王妃在人前不提,但心里未必没有为此烦恼过。我可以敬王妃的坚毅,但你是我的女儿,我可不希望你落到王妃那样的处境去。
“妇道人家,总要有个好名声,日子才能过得轻快些。便是有朝一日,重林欺负你了,你有个好名声在前,世人也会愿意为你发声。想想顺义郡王太妃,她失了皇后之位,继而又丧子,可在这北平地界上,至今仍有许多人记着她的好,替她抱屈,不正是因为她生前的贤良仁善么?因此,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就算是假装,你也该装出个贤惠样儿来,叫世人称颂,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谢慕林挑了挑眉头,若有所思。
第1253章 传授
谢慕林能理解文氏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么一番话。
有些东西,在女儿还未出阁时,文氏兴许很难说出口。可一旦女儿嫁为人妇,在夫家生活过之后,有了一定的经历与觉悟,她就觉得能说出口了,也相信女儿会明白她的用意。
身为一位书香人家出身的土著妇女,文氏觉得这样的生活方式更稳妥,更有助于女儿在夫家站稳脚跟。她自己是过来人,少年时与夫婿谢璞青梅竹马,也有过希望丈夫生平无二色的梦想。但事实摆在面前,先是曹淑卿横刀夺爱,婆婆谢老太太也不站在她这边,接着又有金氏姐妹和宛琴。她能感受到丈夫对自己的感情,但也知道自己没办法拦着他与其他女人亲近。这不仅仅是感情问题而已,直接关系到了丈夫的身家性命与前程。
她忍让多年,一直表现得温柔顺从,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曹淑卿自请和离,小金氏早死,大金氏与宛琴不过就是个摆设,在她面前也是毕恭毕敬的。文氏不但独得夫婿宠爱,也稳稳坐在了二品诰命夫人的位置上,儿女皆前程似锦,其他孩子也对她敬重有加。她感觉到了做一个“贤良”妇人的好处,盼着女儿也能学会她的隐忍,一辈子平顺幸福下去。哪怕是有几个妾或庶子庶女插足,也不会影响她与丈夫的恩爱和睦。
这是她的人生心得,若不是真心疼爱女儿,也不会坦然说出来分享,就盼着女儿能明白她的苦心。至于旁听的谢映容与谢映芬,那就是她这位嫡母的慈爱与宽仁了。若她们也能学得一星半点,将来嫁了人后,与夫婿一辈子和和睦睦的,还能在周围人口中赢得一个贤良美名,就不枉她这些年的用心教导了。
谢映容的表情就显得十分赞同文氏所言,难得地对这位嫡母露出真心敬重的神色:“太太说得真真再好不过了!从前竟无人用心教导女儿这些道理。女儿活了这么多年,竟然一直都是糊涂人!”是的,贤名,贤良的名声对于做正妻的女子而言最要紧了。等她嫁给了万隆,不仅仅要辅助夫婿成就事业,她自己也得做些什么,去争得一个贤良名声才行!
万家人对她不好,她就算有心要在将来富贵之后报复回去,也得装出个贤良孝顺的样子来,不能叫外人说闲话!不然等万隆真个富贵了,她的名声却不好,岂不是容易叫人拿住把柄,把她赶下万夫人的宝座,好叫旁人占得便宜去?!
文氏不知道谢映容的想法早已不知歪到哪里去了,见她一副受教的模样,心里还十分高兴:“好孩子,你现在还没出阁,这时候懂得了正经道理,也还不晚。只要你有心些,但凡是我知道的,都愿意倾囊相授。只盼着你们姐妹将来到了夫家,能个个都过得顺心如意,夫妻一辈子和睦才好。”
不过谢映芬小姑娘有些疑问:“太太,这贤良的名声固然是很好的,但我们该怎么去争呢?孝顺公婆、爱护小叔子小姑子什么的,还有亲善友邻,这些都是寻常事了。就算我做到了这些,也不见得夫婿就会夸我贤惠。难不成真要主动给他纳妾什么的,才能显出我的大度来?”
谢慕林开口道:“若是我,我就不会主动用这种法子去彰显自己的贤惠。谁会平白无故给自己与丈夫之间找个人添堵呢?只要他不提,我就装没这个事儿,无论旁人怎么劝我都一样。只要男人不主动开口,我就不会有任何动作,省得自己找气受。”
谢映芬便问:“那要是男人主动开口了呢?二姐就会答应么?”
谢映容道:“若等到男人开口,才替他操办纳妾的事,那定会被人说不够贤惠的。况且真到那时候,男人心里可能已经很不耐烦了,为了让他满意,纳妾的事就不能拖太久,仓促间哪里寻合适的人选去?真要纳妾,也不能纳个不懂事的来,一旦淘气,闹得家宅不宁,自己生气不说,连公公婆婆也会觉得你无用了。”上辈子江太太跟曹文莺之间就没少斗法,不但把她给弄成了江绍良的妾,还另挑了几个合适的美婢,可惜江绍良通通不肯理会。但谢映容觉得,自己毕竟有过经验,总比谢慕林纸上谈兵强。
纸上谈兵的谢慕林表示:“男人要是主动开口,第一次我会反对,让他明白我的态度。如果他就此作罢,那就算了,我还能继续跟他好好过日子。但如果他不高兴,执意继续提这件事,那我也不会跟他大吵大闹。男人要是变了心,跟他吵闹是没有用的,反而让自己显得很可怜。真到那时,我就会放下对这个男人的感情,正式开始考虑自己的贤良名声,为他挑选合适的纳妾对象。至于什么样的女子合适,三妹妹的说法可以作为参考,此外还有一点,不能只纳一个人,人少了,这个妾就容易滋生野心,好歹也要多纳几个,燕瘦环肥,叫男人多几个选项,随他高兴去。只要没有人专宠,就没人能挑战我这个正室的尊严!”
谢映容若有所思,谢映芬目瞪口呆:“还还要给他挑几个妾?!这一个就够了”若是杨淳,只怕还养不起几个妾呢!
文氏忍不住白了女儿一眼:“胡闹!哪儿这样的?女婿若真个有心纳妾,你认认真真给他挑个生得标致性子又老实不会作妖的就是了,何苦弄上几个,还燕瘦环肥你就不怕这些女子真个闹腾起来,吵得你也不得安宁?!况且,女婿身体再强壮,也不能随意糟蹋。你一口气给他纳几个妾,他身体还要不要了?!”
谢慕林笑笑:“到时候,他对我都没了真心,我还管他的身体做什么?自然是先成全了自己的贤名要紧。娘放心,若真有那一日,我肯定会挑些能压制得住的,不会故意挑些爱生事的人给自己添堵。反正到时候男人有美人可侍候了,想要什么模样的都有,包管他心满意足,衣食住行都有人打理得妥妥当当的。我也不必天天操心他的生活起居了,只需要抓紧王府大权,有身份有地位,手上也有钱,还有贤良美名,深受人敬重,我想干什么不行呢?”
这回轮到文氏听得呆住了。
第1254章 非常人
文氏目瞪口呆地盯着谢慕林,万万没想到会听到女儿说出这样的话来。
对于她这样贤良淑德的妇人而言,这样的言论绝对是她不敢想的。就算是在她为了丈夫要接受别的女人而伤心时,她也最多是考虑一下要如何用温柔体贴赢回丈夫的心而已,从来不敢真把丈夫的身体健康置之不顾了,更别说是彻底将丈夫交到别的女人手里,自己过自己地小日子去。
就在文氏哑口无言之际,谢映容已经先幽幽地开了口:“二姐姐,这些话你可别叫二姐夫听见了,不然你就算做了郡王妃,也会失宠的。没有宠爱的郡王妃,不过是白得一个名头,日子不见得比我们强,那你这门显赫的婚事,岂不是白结了?”
不等谢慕林回应,谢映芬已经先一步反驳回去:“二姐夫又怎会是这样的人?!他从前时常到家里来,是什么样的品性为人,家里人都尽知的。且不说他将来会不会纳妾,只提他对二姐姐的看重,便可知道,他绝对不会让二姐姐落入三姐姐你说的那种境地中去。昔日二姐姐与二姐夫定亲时,二姐夫还未认祖归宗呢,说什么显赫的婚事?二姐姐又不是冲着郡王妃的名头,才嫁给二姐夫的。三姐姐你就少说这些酸话了!”
谢映容白了她一眼,心里对她的话不以为然之余,还隐隐有几分窃喜。谢映真即使比她运气好,攀上了贵婿,可说话做事太鲁莽了,竟然留下了这么大的话柄!要是将来与朱瑞反目,可就不复如今的风光了。谢家女儿里头,还是要数她这个即将嫁给万隆的人,日子过得最好。
谢慕林也不理会两个妹妹的小口角,只看着母亲文氏的表情反应,见她忧心忡忡地望过来,一副打算要长谈的模样,忙扑哧一声笑了:“娘,你该不会当真了吧?我这是说笑的。瑞哥怎么可能为了纳妾的事跟我争吵?我若真不管他的身体,直接往他屋里塞上几个美人,就算燕王妃不开口劝我,燕王也要传了瑞哥去教训的。燕王殿下素有不爱美色的佳誉,他还盼着瑞哥能继承燕王府,才不会允许自家儿子闹出那样的笑话来呢!”
文氏听得有理,她所认识的燕王与燕王妃就是这么靠谱的人,顿时松了口气,没好气地嗔了女儿一眼:“居然是说笑的,平白无故拿这个说什么笑?没得吓为娘一大跳!”
谢慕林笑笑:“谁叫您忽然提起了这个话题呢?其实我跟瑞哥就这个问题有过讨论,当时他就叫我放心了,说他绝不会有花花肠子。我自然是信他的。至于以后,那自然是以后再说。”
文氏正色道:“即使以后他真要纳妾,你也不许真个不顾他的身体,一味给他塞美人!贤良二字,又不只是看正妻是否给夫婿多纳妾室来的。你还得照顾好他的身体,把家里管得妥妥当当的,让他能安心在外做事。要是你主动给他添人,让莺莺燕燕的把家里闹得不得安宁,还损及他的身体,外头的人只会说你糊涂,才不会夸你贤惠大方呢!世人也不都是傻子,休把世人都小看了去!”
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事,谢慕林自然会把表面功夫做得周全,不会叫人拿住把柄的。不过这些话就没必要跟文氏说得太清楚了。谢慕林看着母亲眼角的皱纹,非常体贴地转换了话题:“知道了,娘,我不会犯傻的。前头有王妃这么好的例子在,我照着她学就是了,何苦闹得家宅不宁?这事儿你只当我是在说笑就好。如今说笑完了,也别放在心上。那日大婚,我一直待在新房里,也不知道外头是什么情形。听翠蕉说,宴席十分盛大,很多人都来了,非常热闹,可是真的?有没有人跟你们提过?”
谢映芬很有眼色地主动做了捧哏:“有呀有呀,那天我们家虽然只有大哥二哥过去吃席,但昨儿左邻右舍都有人上门来跟我们说起宴席上的事呢,比大哥二哥说得详细多了。二姐姐想知道,我告诉你呀。”
屋里的话题迅速转向了大婚当日的喜宴,屋外,谢徽之悄悄地长吐一口气,用哀求的目光看向身边的二姐夫朱瑞,求他尽快与自己一同撤离。
他原本是见父亲与兄长小弟都有午睡的习惯,谈话间有些犯困了,便体贴地提议说可以带姐夫四处逛逛,给父亲兄弟们腾出歇息的时间来。等把朱瑞领出来了,他又起了顽心,要带姐夫到姐姐的院子来,偷听嫡母和姐妹们都在说什么私房话,没想到就踩着雷了。
他要是事先知道嫡母和姐妹们会讨论什么话题,二姐姐又会发表什么言论,绝对不会把二姐夫往这边引的,还要千方百计把人尽可能支开。
但凡男人,听到妻子说反对纳妾,如果纳了就不再关心他的身体健康,存心看他与妾室们的乐子,还开开心心地寻自己的乐子去,就没有不生气的。
谢徽之后悔得不得了,心里只盼着刚刚新婚的二姐与二姐夫,千万别在谢家吵起来才好。
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朱瑞并没有露出生气的表情,反而面带微笑看了他一眼,便转身往院子外头走了,脚步放得很轻,显然也没有惊动屋中人的意思。
谢徽之咽了咽口水,迅速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等出了二姐的院子,他才压低声音,赔笑对朱瑞道:“二姐夫,二姐姐方才其实就是说笑打趣呢,她并不是那个意思”
“你不必担心。”朱瑞微笑道,“我并不觉得生气。娘子早就跟我说过,她不许我三心二意了。我也曾经她面前立下重誓,绝不会辜负她的感情,甚至在太后娘娘面前,都许过诺言,不会让她伤心。我又怎会为了纳不纳妾的事,惹她生气?既然我不会纳妾,她说的那些话,自然只是说笑而已。若不是真心爱我,她又何必在这种事情上较真?只顾着赢取自己的贤名,岂不是更省事么?
“我从小儿就见惯那种‘贤良’妇人,知道她们的虚伪作派,也受够了她们所谓的贤良,我才不打算让自己的妻子也成为那种人呢!她们只是想要成全自己的贤名,其实压根儿就不是真心为丈夫着想,还有为了私心而损及丈夫事业的时候!与其成为这种妇人的丈夫,我巴不得娘子更善妒一些,管得我更严一点儿,这才是真心爱我呢!”
谢徽之闻言不由得侧目。他看着眼前这位作出惊人之言的二姐夫,深感对方绝非常人,与自家二姐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第1255章 插曲
谢慕林并不知道自己“说笑”的时候,新婚丈夫朱瑞与三弟谢徽之就在窗外听着。她成功扭转了话题之后,就迅速被四妹谢映芬提到的婚宴插曲给吸引了注意力。
“万太太与万四姑娘果然玩了偶遇的戏码,撞上了四皇子?”谢慕林的好奇心完全被这件事勾住了,“那后来呢?我只知道四皇子迅速避开了,还与永平郡主一块儿离开了宴席,但并不知晓万家母女后来怎么样了。”
“原来二姐姐也听说了这个消息?!”谢映芬忙道,“大哥二哥坐在男宾席上,对此一无所知,估计也没听到风声。我这是昨儿从刘家六姑娘那儿打听到的。她说起这事儿时,也吃惊得不得了,万万没想到万太太与万四姑娘竟然会如此大胆!”
刘家六姑娘并不是刘参政的闺女,而是他的亲侄女儿,据闻父母早逝,一直在叔婶身边长大,跟刘参政的儿女都相处得很好。刘太太似乎也拿她当亲生女儿一般,她的所有衣裳首饰,都与刘家姐妹们同等待遇。若是不知情的人,还当她真是刘参政的千金呢。
这姑娘性格倒是比较开朗,喜欢结交朋友,明明跟谢家女儿们有接触的机会并不多,但她还是迅速跟谢映芬成为了好朋友。两人平时虽然见面机会挺少的,但书信来往一直都有。前日谢家刚刚嫁出了一个女儿,摆过宴席,昨儿正忙着收拾善后呢。刘家女眷在这时候上门做客,若不是两家极熟,刘六姑娘又是谢映芬的好友,文氏也不可能让谢映芬单独招呼一位客人到自个儿屋里说话去。
正因为两个小姑娘是避开了旁人单独交谈的,因此刘六姑娘说话就少了许多忌讳。不管是她跟着婶娘姐姐们一同参加燕王府喜宴时的见闻,还是回家后听婶娘姐姐们的议论,但凡是她知道的消息,她都一五一十地跟谢映芬说了。她也是知道谢家与万家是姻亲,又刚刚嫁了个女儿去燕王府,若是万家作妖,多少会对谢家有所影响,所以示意谢映芬告诉姐姐呢。刘参政深受谢璞重用,升官也是得了谢璞的保举,刘家人天然就跟谢家更亲近些,倒是与万家人不大合得来。
眼下谢映芬跟谢慕林说的,便是她从刘六姑娘那儿打听到的消息:“据说万太太是借口要更衣,带着万四姑娘离了席,留下万大姑娘一个人在席间应付别人。可她们母女一直没回来,倒让万大姑娘处境有些尴尬。等到消息传来,说万太太与万四姑娘在园子里遇上了四皇子,非议声就更大了!哪怕万大姑娘一再说这定是巧合,也没几个人信她的。在场的人里有宗室女眷,有常到燕王府来做客的,便自己去寻了相熟的管事嬷嬷打听,才知道万四姑娘在园子里拦住了四皇子说话,好象说什么那日人家进城时,她就对四皇子一见倾心了——我的天!平日里真没看出来,万四姑娘怎么好意思说这样的话?!”
谢映容在旁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四妹妹,道听途说的事儿,你就别跟二姐姐说得那么详细了。你怎么知道万太太与万四姑娘遇见四皇子不是巧合呢?她们哪儿有那么神通广大,竟然还能事先知道四皇子会在那个时候经过燕王府的园子?!”
谢慕林看了谢映容一眼,见她虽然满脸不自在,但眉眼间更多的不是对未来婆家人行为的窘迫,而是一种焦虑与烦躁。她好象对未来小姑子追求四皇子这件事,非常反感。
谢慕林想起了从谢映容那儿打探到的“上辈子”的情报,若有所思。
谢映芬没留意到谢慕林的神情反应,倒是对谢映容的话感到不大耐烦:“三姐姐,我不过是把刘六姑娘告诉我的消息,告知二姐姐罢了。到底是真是假,二姐姐就住在燕王府里,还怕找不到人打听去?!万四姑娘对四皇子一见倾心,万太太还有意要把女儿嫁给四皇子,哪怕是做侧室也无所谓,这事儿你我不是早就听说了么?!她家有这个念头就够不要脸的了,一旦有机会见到四皇子,跑过去亲口表白一番,又算什么稀罕事儿?!三姐姐你还没嫁去万家呢,就算嫁过去了,三姐夫也不是万太太肚子里出来的,你犯得着急急忙忙替一向对你没有好脸色的婆婆与小姑子说话?!”
谢映容被噎了回去,顿时就有些生气了。她正要反骂回去,被文氏好声好气拦住了:“姐妹之间好好说话,别动不动就吵起来。万家虽与我们家是姻亲,但到底是两家人。万太太与万四姑娘想做什么事,连万家自己人都未必能拦得住,我们身为外人又能做什么呢?”文氏转头去劝谢映芬,“你三姐姐不乐意听这些话,也是人之常情,你说话和气些,别为了外人的事气着她。”
谢映芬神色缓和下来,柔顺地应了是:“太太说得是,是我说错话了。”又向谢映容赔不是。谢映容一口气没吐出来,有文氏当面,又没办法发作,只得硬帮帮地说一声“罢了”,然后继续自个儿生闷气。
谢映芬瞥了她两眼,也不理会,继续跟谢慕林说自己听到的消息:“据说当时,四皇子身边只带了一个护卫,两人都是微服,看起来就象是寻常官宦子弟的模样,也不知道万四姑娘是怎么把人认出来的,兴许真个对人一见倾心了,也未可知。她要上前与四皇子说话,四皇子远远避开了,她便冲着人家的侍卫说,竟然厚着脸皮说了许多甜言蜜语,就差没直说,愿意给人家为妻做妾了。
“四皇子的侍卫尴尬得不行,一再叫她恪守礼节,言语尊重,她都不理会。万太太就在不远处看着呢!竟然也不去拦!后来还是燕王妃身边的人过来了,才把万太太与万四姑娘好说歹说拉走了,替四皇子解了围。但后来听说,四皇子本是要到燕王妃身边来坐席的,出了这种事,他也不来了,还把永平郡主给叫走了,据说是一块儿到别处寻个清静地方吃席去了。若不是二姐姐你回家来说起,我们还不知道,他们原来是去了新房喝茶聊天呢!”
这就跟谢慕林在大婚当天了解的情况对上了。她不由得感叹一声,万四姑娘兴许还有几分追爱的勇气,只是对着曾经一见钟情的对象告白而已,但万太太就绝对心思不纯了。若万太太不是知道女儿钟情的是四皇子,能纵容女儿干这种拦人告白的事吗?
不过,万四姑娘告白的对象,真的是四皇子,而不是当日顶替他骑马进城,婚宴当日又挡在四皇子面前的侍卫吗?万四姑娘到底有没有弄清楚,自己一见钟情的对象是谁?!
第1256章 源头
谢慕林当然知道,当日在众目睽睽之下纵马入城的少年人并不是四皇子,四皇子早就待在紫禁城里,压根儿就没去普陀山呢!
四皇子那位侍卫,印象中好象姓林,年纪不大,个头与四皇子相仿,兴许身形脸型都有几分象,所以骑马匆匆而过,没人看清正脸的情况下,外人未必能分辨得出他的真正身份来。
万四姑娘声称自己对骑马进城的“四皇子”一见钟情,估计是看到人家外形帅气,姿态潇洒,有没有看清楚正脸不得而知。但如果她看清楚了,那在燕王府婚宴当天,就真真是闹出个乌龙来了。她以为她在对四皇子正主儿表白,谁知表白对象其实只是个替四皇子挡麻烦的侍卫呢?若没人跟她说清楚这一点,这个误会还真不知道要等到几时才能解开。
关键是,一旦误会解开了,万家人可能就知道四皇子并没有在那天骑马进城。他们会不会猜到什么?虽然有皇帝的旨意在,但皇帝让四皇子前往普陀山礼佛是下了明旨的,四皇子明面上没有照办,确实有阳奉阴违的嫌疑。而一旦说出他是遵旨行事,那就成了皇帝欺骗朝臣与天下人了……
估计最妥当的说法,就是四皇子确实在那一天骑马进城了,只不过是侍卫跑在了前头,万四姑娘看见的本来就是他,只是弄错了他的身份而已……
真论起来,这其实是万太太的锅。她一心想让小女儿攀高枝,结果却把小女儿给推坑里了。倘若她弄清楚真相后,能顺水推舟把小女儿嫁给侍卫,那还算是个无伤大雅的小误会,可若她嫌弃人家林侍卫的家世不显,拒绝许婚,她母女俩爱慕虚荣的名头可就再也摘不掉了!
谢慕林想明白这里头的玄机,却不好对母亲姐妹们明言,只能道:“不管万四姑娘对四殿下是不是真心倾慕,做这种事都是太过大胆,也太过草率了。当日四殿下是匆匆进城,只怕压根儿就没留意到她,在燕王府宴席上也是头一次见她,心里不见得会有什么好印象。我记得大婚那日,他几乎可以算是对北平官家女眷避之惟恐不及,无论永平郡主怎么劝,他都不肯回女宾席上去,多半就是受了万家母女行事的影响。
“这当事人对万四姑娘没有好感,当日发生的事却叫许多人知道了,等流言渐渐传开去,万四姑娘又有什么好名声?皇子择配,无论女方家世如何,好名声总是要有的。若是皇上不喜万四姑娘行事,她这份情意便注定不会有好结果了。”
谢映芬道:“刘家人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万太太似乎还有些底气,约摸是因为宗室里有几位太太替她说好话的缘故。从前她跟徐夫人结过怨,一向是不待见人家的,因着徐夫人说了万四姑娘两句好话,她就立刻变了脸,开始夸起徐夫人来了。刘太太猜测,她大约是想让北平宗室的人替她在太后面前说项,可她也不想想,北平宗室凭什么要帮她这个忙呢?就算她们真的替万四姑娘说了好话,太后娘娘就一定会听么?!”
谢慕林听得精神一震,想起了早上太后忽然发作的事,猜测莫不是源头就在此处?她连忙问谢映芬:“这话怎么说?万太太怎么又跟徐夫人牵扯上了?”
“这也是刘六姑娘告诉我的。”谢映芬回答道,“说是燕王府喜宴上,因着万四姑娘拦四皇子说话的事儿,等到万太太带着万四姑娘回到席上时,许多人家的女眷都看不惯她们母女行事,虽然不好在王府宴席上闹起来,言语间却没少含沙射影地讽刺一番。万太太起初听得气不顺,万四姑娘也是难过不已,没想到徐夫人坐得离她们挺远的,竟然还替她们说起了好话来,说什么传闻定是误会了,万四姑娘如何贤淑知礼,平昌侯府又是什么世代勋贵,教养一定极好的,是王府的下人大惊小怪罢了。
“万太太好象挺意外的,难得地郑重谢过徐夫人替自己女儿说好话。徐夫人又跟其他宗室女眷说,平昌侯府的嫡出姑娘,出身也不差了,即使配给皇子,也是使得的。三皇子未过门的正妃,也不过是伯府千金罢了。万四姑娘是侯府出身,又比蓝氏差在了哪里呢?倒是这一见钟情的故事,若能成就小儿女之间的一段缘份,便是难得的佳话了。四皇子将来也不知是否会过继到燕王府来做嗣子,他的妻子若是北平官员之女,岂不是与北平城的人更亲近了?”
徐夫人在燕王府独苗苗的大婚宴席上,公开说四皇子可能会过继到燕王府来做嗣子,这已经不仅仅是在公开打燕王夫妇的脸了,她这是连四皇子也一并编排上了呀!
怪不得太后会那么生气呢。徐夫人不但在诅咒她的亲孙子朱瑞无法继承父亲的王府,同时也在诅咒她的另一个亲孙子四皇子没法成为新的储君,登临九五。在四皇子刚刚中毒不久,可能会留下后遗症,影响到未来前程的关口,徐夫人说了这种戳人肺管子的话,太后会勃然大怒,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
徐夫人未必知道四皇子目前是什么状况,但她但凡对京城的消息有所了解,都该知道皇帝正看好四皇子,有心要让小儿子成为新储君的。即使知道这些,她还是要说这种话,不是没脑子,就是存心要给燕王夫妇添堵罢了。她与万家又没交情,反倒有些旧怨,还能真心助万四姑娘登上四皇子妃的宝座不成?不过就是在人前说几句漂亮话。她要是真的在太后面前替万四姑娘说项,只怕万四姑娘即使原本有几分希望成为四皇子的妾室,也从此希望断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