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慕林点点头,对蜜蜡道:“你去吧,今后要带眼识人,遇事留个心眼,别再蠢蠢地往坑里跳了。”
蜜蜡又哭了,含泪郑重地向谢慕林磕了三个头,又再望望谢映容的房门,抹泪起身,跟着蒋婆子走了出去。
谢慕林看向周围旁观的丫头婆子们,见她们个个都露出几分不忿之色,便知道谢映容今日是犯了众怒了。既然如此,她索性就往火上浇点油好了:“蜜蜡的教训就在眼前,你们是亲眼看着的,都要上心才好。往后在谢家做事,也别糊里糊涂地做出不该做的事来。不管是被人哄骗,还是为了点蝇头小利而心动,你们最好都要事先想想,给你们下令的那位主儿,值不值得你们拿自己的安稳日子去冒险!你们的人生与前程,是不是就只值那点子小钱?!”
屋里传来茶杯落地碎裂的声音,但谢映容没有骂出声来,谢慕林便也只当没听见,径自走出了后院。
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若有所思,又去瞄谢映容的房门,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仿佛彼此达成了某种共识。
大金姨娘站在斜对面厢房的窗前,看着这一幕,幽幽叹了口气。
送走了蜜蜡,谢映容暂时也没再闹腾,谢慕林倒是有心情去料理些旁的事务了。
说起来,谢映真是二月十二的生辰,正值百花生日,即使在往年不受曹氏待见的时期,文氏与谢谨之也会好好替她做一回生日的。谢璞亦会从任上派人捎礼物回来。
然而今年换了谢慕林,父母俱不在身边,同胞兄长远在老家,谢显之、谢映慧倒也不是忘了她的生辰——即使忘了,也会有丫头婆子去提醒——但出门在外,住的又不是自家的地方,条件有所欠缺,想要好好做个生日也是不现实的。
谢映慧还住在报恩寺里养伤,谢映容又被禁足中,谢显之就算有心要给谢慕林庆贺,也没那个气氛,还得每天往报恩寺里给马二公子做伴,所以只是简单地摆了一桌小宴,兄妹俩晚饭时吃了。谢显之又送了一套文房四宝,另外谢映慧打发人回来送了一套精致的头面首饰,便算是为妹妹把这个生日应付着过了。不过兄姐二人都觉得这样太过将就了,委屈了贴心又能干的二妹妹,都许诺说回到老家后,一定要为她补办一回生辰宴。
谢慕林倒是无可无不可的,全家人——缺个谢璞——坐在一起吃顿饭也是好事。生日什么的,她早就习惯了简单地过。有亲人在身边相伴,还有礼物可收,已经令她很开心了,她哪里还会去奢求别的呢?
她眼下倒是更担心大姐谢映慧。祝圣法会已经结束了,永宁长公主已经预备要返回城中公主府,马二公子与马玉蓉都不可能留下来继续住报恩寺的。那尚在养伤的谢映慧可怎么办呢?她的伤势虽然大有改善,却还离不得太医的诊治。若叫她搬回如今兄妹们落脚的小宅,又怕环境不佳,会影响她养伤。
谢慕林打算跟长兄商量商量,看他们兄妹四个是不是暂时搬回珍珠桥的大宅去?那里的条件总归比小宅子要强得多。
这时候,谢显之面带喜色地回来了。他告诉了谢慕林一个好消息:“承恩侯府总算有信儿了!承恩侯夫人亲自在长公主面前发的话,会让平南伯府把吞掉的谢家产业归还给我们!”
第560章 威逼
承恩侯夫人是在祝圣法会的最后一日,前往报恩寺“听禅”时,向永宁长公主许诺的。
承恩侯府在经过多日的犹豫过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大概是因为吃亏的并非他们这一房,而是平南伯府,能舍出来的产业,也是不大入得了他们眼的,所以他们一家也答应得比较爽快,只是犹豫了不到十日,便松了口。
永宁长公主虽然不满意曹家人拖拉,但见他们最终还是在自己面前服了软,心情也好了不少。她与曹家人显然是不可能交好的了,但曹家愿意搭台阶给她下台,她就能在宫中与曹皇后以及东宫太子继续和睦共处,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谢显之从马二公子处得到这个好消息,也是喜出望外。
据说,曹文衡在曹家祠堂里跪满三日,就已经撑不住了,晕倒在祠堂中,人事不省。那时候法会才刚刚开始呢。曹文泰从永宁长公主这里听了谢家兄妹的要求,便回去跟父母商量,借着曹文衡晕倒之事,威胁平南伯夫人把吞掉的谢家产业交出来。
平南伯夫人得知消息后,几乎没有昏死过去。当她看到形容凄惨的儿子时,情绪直接就崩溃了。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女儿跟娘家侄女争吵时烫伤了谢映慧的缘故,一直疼爱女儿的她,罕见地打了曹文凤一个重重的耳光。
曹文凤被押回曹家时,本就被堂兄骂得惊惧不安,再挨了母亲的打,也崩溃了,大嚷了一顿哥哥是废物没救了,会有今日也是他自己做的孽,母亲也有纵容的责任,却跟她没有半点关系;她是为了家里着想才会去参加祖母的出殡仪式,忍气吞声,受尽屈辱,她都忍下来了,母亲理应先心疼心疼她,而不是为了哥哥打她;谢映慧会受伤是程宝钏在耍手段,不是她的错,凭什么母亲就为了娘家侄女而打亲生女儿?
曹文凤大喊大叫地跟亲生母亲闹崩了,可叫亲眼目睹这一切的承恩侯府众人开了眼界。平南伯夫人又一次差点晕倒,可她还有儿子要照顾,当下也没心情跟女儿吵闹,只命人把女儿关起来禁足,自己先去把儿子接回家,请太医来诊治才是正理。
然而承恩侯府不放人,因为曹文衡是犯了族规又连累了家族,才被罚跪祠堂的,如今还没受完罚呢。曹文泰对平南伯夫人说,他们家会请大夫来看堂弟,等堂弟醒了,还要继续在祠堂里跪下去。这是一族之长——也就是承恩侯——所下的命令,平南伯夫人除非不承认自己一家三口是曹家人了,否则就不能违背族长的意思。
可平南伯夫人看着昏迷不醒的儿子,看着儿子红肿不堪的双膝,瘦削落了形的脸庞,却是无论如何也信不过长房了。她觉得儿子若再在承恩侯府待下去,不死也要变残。况且长房请来的大夫,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庸医,哪里比得上太医可靠?曹文泰连好点儿的药都不肯给堂弟使,分明是存心要置曹文衡于死地,承恩侯府好趁机吞了三房的财物,把她们孤儿寡母赶出曹家呢!
到了这一步,平南伯夫人就算是再舍不得,也只能割肉了。她把从谢家骗来的产业契书交给了曹文泰,又在承恩侯夫人威胁下,连小姑子曹淑卿从谢家带走的一些家具、古董都给献上了,才算是把儿子曹文衡顺利领回了家,眼下正请了太医来好生诊治。据说曹文衡后来清醒过来,得知自己可能会变残废,日夜哭喊闹腾不休,再加上曹文凤也病倒了,平南伯夫人要同时照顾两个儿女,心力交瘁,根本无心他顾了。
承恩侯夫人又迟了两日才去见永宁长公主,也不知道是在忙什么。马二公子告诉谢显之这个消息时,倒是提过,平南伯府归还的产业与财物既然是在承恩侯府那儿过了一道手,只怕又被薅了不少羊毛去。承恩侯府只需要推说平南伯府交出来的就只有这么多,平南伯夫人难道还有心力跟他们打嘴皮子官司吗?所以谢家这回是要吃定一个大亏了。
谢显之对谢慕林道:“我心里想,能有一部分产业归还到咱们手里,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却不好计较太多。当日祖父也是白手起家,从无到有,挣下了偌大一片家业,父亲更是把谢家经营得蒸蒸日上。如今我们家的情形,比起祖父与父亲当年,又强了许多,父亲在北平不过短短大半年,便又重新撑起了家中的商号。过去的那些产业,能全要回来当然最好,即使要不回来,却也没什么可惜的。”
谢慕林点头赞同:“这话倒是真的,产业不过是死物,最关键的是要把人手给要回来。有这些精明强干的掌柜、伙计们做帮手,不过十年八年,我们谢家便又是百万富豪了。就算是叫曹家吞了最赚钱的产业去,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家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只相信自家世仆,但那些世仆又不懂生意,只知道中饱私囊,就是有金山银山,也迟早败光了。我们趁机跟曹家撕撸开,把能带走的人手都带走,然后离得远远的。他们家今后是富贵尊荣还是一败涂地,都跟我们没关系了。”
她看向谢显之:“只要大哥与大姐心里别难过就行。”
谢显之自嘲地笑笑:“我还能有什么可难过的呢?人家可没把我们当成是亲人,我们兄妹自作多情,也得看别人稀不稀罕呢。二妹妹不必为我与大妹妹担心,经过了外祖母去世的事,再看如今平南伯府的下场,我们心里都已经明白了。曹家从根子上就坏了,薄情寡义,根本不需要我们去念亲戚情份。我就算难过,也只是觉得,外祖母才去世,她的血脉便落得这样的下场,有些为她老人家不值罢了。”
谢慕林摇头道:“承恩公夫人自个儿的血脉也不是什么重情重义之人,对她这位亲娘、亲祖母,也不见得有多少孝敬之心。大哥为她的血脉难过,焉知她在九泉之下,对自己的儿孙没有怨恨呢?”
谢显之怔了怔,想起至今不肯回京奔丧、却反而赶在热孝里改嫁的生母曹淑卿,再想到在父亲孝期里屡屡犯禁、还拒绝给亲祖母侍疾送终的曹文衡与曹文凤,顿时无话可说了。
谢慕林见谢显之沉默,开始反省自己的话是不是说得重了点?毕竟谢显之也是承恩公夫人的亲外孙嘛。不过她是不可能承认自己说错话的,只能转换话题了:“对了,大哥,马家人要撤离报恩寺了吧?大姐也该回来了。但这宅子不是什么养伤的好地方,进城找太医或是大夫看诊都不方便得很。我们是不是……搬回珍珠桥会比较好?”
第561章 产业
谢显之也觉得大妹妹谢映慧留在报恩寺东门外的这处小宅里养伤,有些委屈了。
这宅子不但地方狭小,离城也有一段距离。将来谢映慧搬回来住了,无论是继续找永宁长公主府的太医复诊,还是另寻一位大夫治伤,都很是不便。若说这里有什么好处,大概就只有清静这一条了吧?可珍珠桥的谢家大宅占地颇广,家里人口又少,哪里就不够清静了呢?若是兄妹几个全都搬回去,起码请太医、请大夫、抓药什么的,都便宜许多。
当初他们兄妹几个之所以不住珍珠桥,是为了避开平南伯府的骚扰。如今平南伯府自顾不暇,估计也腾不出手来寻他们晦气了。就算平南伯府真的派了人上门,凭谢家如今的处境,难道还叫不来官差赶人么?平南伯府虽然姓曹,但眼下全京城谁不知道他们已被曹氏家族厌弃,早就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谢显之想了想,对谢慕林道:“你们姐妹几个是该搬回去的,可我……当初父亲有吩咐,让我在考取举人功名前,不得入京城大门,如今我连县试都还没过呢,这……会不会有些不合适?”
谢慕林忍不住哂道:“大哥,你就别死脑筋了。爹爹人在北平呢,他能管得了你进不进京城?况且他不让你进京城,是怕你被曹家人欺负。可你都跟曹文泰打过几回交道了,跟马二公子交情也不错,曹文泰便是看在长公主府的面上,都不会对你做什么。曹文衡更是自身难保,天知道要多久以后,才能走出家门欺负别人?依我看,短时间内大哥在京城里都应该是安全的。家里人多,只要你没事不出门,估计也遇不上什么危险。
“而我们就算搬回了珍珠桥,也不会久留的。等大姐的伤势再好一些,可以在路上撑住半个月的时候,我们就能走了。难道你还想一个人待在这座小宅里?那曹家还回来的那些产业、财物,你是打算叫我一个人负责接收和整理吗?可别开玩笑,我对你们这一房的东西,可是一点儿都不知道的!”
谢显之听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二妹妹别恼,我没有推卸责任的意思。”想了想,他确实不该把那些归还的产业全都推给妹妹们处置,自己却躲在城外享清闲。大妹妹有伤在身,三妹妹是个糊涂人,二妹妹要照顾两个姐妹,要安置那些谢家旧人,还要再料理曹家归还的产业——她就是个铁打的,也经不住这样的劳累呀!
他是长子,当然该挑起自己的责任来。
于是谢显之便与谢慕林商议,明日先接回谢映慧,然后征求她的意见,若她不反对,他们兄妹四个就搬回珍珠桥去休养些日子。曹家归还的那些产业,他们必须得先料理一番,才能放心离开。那些店铺、田庄什么的固然是囫囵回来了,可里头值钱的物事估计是一点儿不剩了。承恩侯府既然薅过一轮羊毛,还能让他们占什么便宜吗?
谢慕林点头同意,她还表示:“我们得挑选出一部分产业来,比如地段特别好,容易做生意的,又或是能给我们家眼下的商号中人带来方便的,其余的完全可以处理掉,卖给与我们家交好的人。这样我们既可以积累下一笔资金,能让爹爹在北平能过得宽松些,又或是让家里人的日子宽裕一点,又能省却了无人经营的烦恼。反正我们召回来的谢家旧人,没多少是愿意留在京中做事的。与其另外找人去打理那些产业,倒不如将它们折成银子算了。”
顿了顿,她问谢显之:“你觉得马家会愿意接手这部分产业吗?”
谢显之震惊地看着她,有些没反应过来:“二妹妹的意思是……”
谢慕林道:“这一回我们兄妹几个能在曹家人手下顺利脱身,都是多亏了永宁长公主与马家兄妹的帮助。虽然大姐跟马小姐是好友,但我觉得,我们也不该一点儿表示都没有。但我们手头能有多少银钱,可以买得起能入长公主眼的谢礼?而且真把这份重礼送出去,马家人又会不会觉得我们与他们生分了?所以,还不如把我们家要处理掉的产业便宜一点点卖给他们。
“一来,公平买卖,马家没占便宜,便是外头的人知道了,也没处说闲话去;二来,那些产业我们自家人心里清楚,不可能差到哪里去,之所以入不了承恩侯府的眼,不过是他们不懂经营罢了,只要永宁长公主寻个懂行的人去接手,用不了两年便又是日进斗金的好产业了,这难道不是我们兄妹对长公主的谢意?我们自家没人手经营的产业,卖给交好的马家,难道不比随便寻个陌生商人卖出去,更有意义吗?借着利益与马家保持长期的友好关系,可比仅仅凭借大姐与马小姐的友情牢靠得多。”
谢显之沉吟:“二妹妹这话……倒也有理。就算不把部分产业卖给马家,我们家如今这样……也不好在京城铺开大摊子了。这回是托了长公主的福,承恩侯府才愿意让利罢了。若他们家心中不甘,过后设法寻那些产业的麻烦,反倒连累了家里的掌柜伙计们……只是哪些产业该留,哪些产业该卖,我们还得好生商量才是。要问一问毛掌柜的意见,最好还得往湖阴老家送信,请太太与宗房、二房的长辈们帮着参详一二。”
若不是北平离得太远,他还想问过父亲谢璞呢。他从来没处理过这么大的事,心里着实没什么底。
谢慕林赞同他的意见,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归还的产业里若是有京城周边的田庄,最好是保留一个,不用太大,只需要种些粮食菜蔬就行,平日里可以供给桂园使用,能省些花费。将来家里有人进京赶考时,还能保证食物安全。再者,如果有离城门或者码头近点儿的铺子什么的,要带后院有空房的那种,最好也保留一个。我们家的掌柜、伙计们来往各地,总是需要有地方落脚和存放货物的。城里有罗廊巷的铺子,城外也该有个据点。就是爹爹回京述职,也需要有个不为人知的住处,以防万一。”
谢显之连连点头:“二妹妹这话有理。回头跟毛掌柜见面时,我就拿这话跟他商量。”
他现在倒有些惋惜,京中只有一位毛掌柜可以帮着出主意了。原本回京过年的金掌柜,还有刚刚救回来的几位老掌柜、老伙计们,都在数日前坐着他们兄妹订好的船,返回了湖阴。刚刚脱身的几位老人,都不想在京中久留。他们沿途经过苏州、松江等地,还要去寻访谢家从前产业里用过的旧人,若有人愿意一同走的,也要捎带上呢。
他们兄妹因谢映慧受伤之故,推迟了回乡的行程,又不能叫人家船行继续傻等下去,所以就把订好的船先让给掌柜们了。等谢映慧伤势好转,他们再去船行订船也不迟。
当时他们觉得这样的安排足够周到,如今却有些抓瞎了。倘若那几位老掌柜们尚在,他们兄妹又何需为了那些产业而烦恼呢?
第562章 金山
天黑后,毛掌柜接到消息过来了。
这时候,谢显之也收到了马二公子派人送来的产业清单,知道承恩侯府归还的都是哪些产业了。
果然没什么大铺子、大田庄,有两个中等大小的庄子,是在京城以外的;一个京郊的小庄子,不过二三百亩地大小,原是专门用来种菜种花,供应谢家日常食用的;另外有几家铺子和作坊,不是远离京城,就是规模不大,只是因为过去的营利都很不错,账目非常好看,所以当初才被平南伯府看中了而已。
不过如今光看清单,就知道这些铺子、作坊里不剩什么值钱的货物,也没留几个能用的人了,除了曹家人认为不用心的伙计、掌柜们以外,那些能干的工匠、绣娘、织娘们,几乎都叫曹家人扣下了,只不知道是平南伯府干的,还是承恩侯府做了手脚。
谢显之与谢慕林都早有心理准备,虽然心里觉得不喜,却也不至于太失望。唯一的想法,大概就是京城一带的产业不多,他们只需要卖掉一小部分,剩下的估计那些刚刚脱离曹家势力的掌柜、伙计们还愿意去打理吧?
毛掌柜看着清单,倒是非常欢喜:“这一处铺子极好的,别看不大,其实跟那地方的其他商铺做生意已经做了几十年了,老太爷花高价从一位有心去投靠做官的儿子做老太爷的老朋友手里买下来,一应供货、销货的路子都是现成的,靠着招牌还能得到那位老朋友的儿子在官场上的照应。有一位黄掌柜曾经在这铺子里做过十多年,后来才调去别处的。有他在,有铺子的招牌在,只需要三两年光景,铺子便又能兴旺起来了!
“这一处作坊也极好,那一带出的棉纱都是上等货色,还出产一种独有的染料,染出来的细棉布向来供不应求,比上等丝缎都贵!我们家如今也有擅长经营织布作坊的人手,连织机都不缺,随时都可以把作坊重新开起来!大少爷与二姑娘也不必为走了的织娘难过,松江一带想要找织娘还不容易么?”
光是这两处产业,毛掌柜就敢断定,曹家人——无论是平南伯府的还是承恩侯府的——统统都是外行人!居然能把两座金山当成了土山,还到谢家人手里了?瞧瞧他们扣下的都是些什么?绸缎细布、织娘绣娘……这些东西在江南很稀罕么?!
最重要的是……松江前些年才出了能织出更多、更好的布的新织机,谢家几个作坊却因为原本的织机还新,所以没有大规模撤换,落到曹家人手里后,外行人哪里知道这织机有什么决窃?如今曹家人扣下了织机,只归还了作坊,谢家只需要找族人帮忙,把新式织机置办齐全,便能织出更多、更好的布来。而曹家连修理织机的匠人都当成是吃白饭的闲人一并扫地出门了,简直就是嫌银子扎手哪!
毛掌柜把个中道理给谢显之和谢慕林说明白了,兄妹俩对视一眼,如何不知道自家其实占了大便宜?
谢显之犹豫了一下,对毛掌柜道:“不瞒您说,刚刚知道承恩侯府松了口,愿意逼平南伯府交还部分谢家旧产业之后,我们兄妹俩就商量过了。家里好不容易找回了一批老掌柜、老伙计们,大家都对京城犯了怵,不想留在这个伤心地谋生了,不是回湖阴老家,就是打算北上,因此,这些还回来的产业……怕是我们自个儿没有足够的人手去打理。再者……也是担心承恩侯府心不甘情不愿地吐出了到嘴的肥肉,过后会趁着长公主不留心,再算计我们。因此,我们打算卖掉一部分京城的产业……”
不等他说完,毛掌柜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大少爷的话,我听明白了。不瞒你说,就算大少爷不提这事儿,我也会劝大少爷和姑娘们,稍稍放弃几处产业的。京城的几处铺子,再小也是在繁华的街道上,价值不菲,稍加经营就能日进斗金。承恩侯府只怕是不愿意放手的,却又怕出手太过小气,会惹得长公主不满,因此才把这几处略小些的铺子添了进去。
“但京城是什么地方?咱们家老爷在北平做官,在京中还有有权有势的仇家,跟没根没基也差不了多少了。就算勉强留下了这几处铺子,也讨不了好。哪怕只是租出去收租金呢,也免不了会被人找麻烦,不是曹家也会有别家眼红。最好还是折价卖出去,那大少爷与姑娘们既得了银子,也省得操心,大家都便宜。”
他只建议谢显之,留下一处三山门外码头边上前店后货栈的铺面,作为他们商号掌柜、伙计们在京中的落脚之地,还有那处距离城门只有不到三十里地的小庄子,专供桂园日常使用的菜蔬鲜花,能省下不少花费,还能让他们留京的伙计们跟着沾点光。至于其他的,但凡是京城范围内的店铺,全都可以卖出去,只是京城以外的作坊、铺面,最好还是保留下来。而那两处稍大些的田庄,种的其实是棉花而非粮食,倒是他们家作坊必不可少的原材料,因此也不能放手。
谢显之与谢慕林对望一眼,彼此都有些惊喜。
谢显之笑着对毛掌柜说:“您的话正说到我们心里去了。我与二妹妹原本也是商量着,要留下一处小庄供给桂园蔬菜花果,还要留一处城外的店面作为掌柜们在京中落脚之用,与罗廊巷的铺子正好呼应。”
毛掌柜合掌笑道:“可见大少爷与二姑娘都不愧是老爷的血脉,这份聪明能干,是刻在骨子里的。”
谢慕林问他:“不知道毛掌柜现在可忙?能不能帮着我们处理一下那些铺子?其实我们心里是想着,这回多亏了永宁长公主帮忙,我们才能要回这些产业,如果马家对那些铺子感兴趣,干脆我们就便宜点卖给他们了。两家这么熟,开个友情价也没关系呀!”
毛掌柜惊喜地看着她,拍了拍大腿:“妙呀!如此我们这些留在京城的人,也不必担心身后没有靠山,老爷又离得太远了。长公主啊,那可不是一般的贵人!平日里便是花上几万两银子,也未必能攀得上。如今若是靠着几间铺子,就能讨得她老人家欢心,愿意替我们撑个腰,那我们便是白送,也是赚的呀!”
可见毛掌柜也跟他们兄妹想到一处去了,而且比他们更激进呢,竟是觉得白送铺子更好?
谢慕林看向谢显之,兄妹俩不由得哑然失笑。
第563章 生辰礼
毛掌柜在小宅里将就着过了一夜,就几乎欢喜得一夜没睡,第二天也高高兴兴地走了。
他还得奉了小主人们的命令,去接收那些曹家归还回来的产业,并做好处置工作呢。就算要卖给马家人,那也是他出面去跟马家的管事们接触,没有劳动小主人们的道理。还有一些老伙计们至今滞留在京,他们中是否有人愿意到那些京外的产业去做事,又有谁是要留京打理那处小田庄和小铺面的,大家也还需要商量呢。他一个人,要做这么多事,显然要忙碌一段时日了,但他忙得开心,也迫不及待要给北平的东家和其他伙伴们去信告知喜讯了!
他只对大少爷和二姑娘不是决定将产业白送长公主家而是便宜售卖,有些不大理解。不过二姑娘说,大小姐跟长公主的闺女是极要好的朋友,白送产业不大合适,他就听着吧。小主人们能在老爷、太太都不在的时候,把一部分谢家产业要回来,就是极大的功劳了。他们既然觉得这么做比较好,他一个只知道做生意不懂贵人规矩的掌柜,又何必多嘴呢?
谢慕林与谢显之送走了毛掌柜,兄妹俩坐下来谈话时,却又是另一个说法。
谢慕林小声对谢显之道:“为了预防万一,大哥你一会儿见了马二公子,别直接说卖产业给他们家的话,只道我们家不会留太多人在京中,怕是没有足够的人手打理那么多铺子,又怕曹家事后会来找麻烦,不想总是麻烦长公主殿下,所以打算处理掉大部分京中的铺面。如果马二公子有心要公平买卖,肯定会主动提出来的。如果他是想白要,那也会有人来找你暗示。我们先等他家的反应,再决定接下来是白送还是折价卖出。”
谢显之犹豫:“我看马二公子不是这样的人……倘若他真的想我们白送,那就是往日我错看他了!”
谢慕林打断了他的话:“长公主一家只是看在马小姐与大姐交好的份上,才帮我们这么多忙的。他们也冒着得罪皇后、太子与承恩侯府的危险呢,这难道是应当应份的?我们不能让他们吃亏,否则下回我们家再有难处时,长公主还愿意出手吗?这与人品无关,只是利益考量而已。我们家跟长公主一家的交情,还没到不考虑利益的份上呢!”
谢显之若有所思:“二妹妹说得对……是我太着相了。哪怕只当是送一份谢礼给长公主,几间京城的铺子也不算什么。若他家想白要,我不拿马二公子当挚友了,却也该客客气气地敬着呢。”从前母亲曹淑卿每年送皇亲国戚们的礼物,又何止能买几间小铺子呢?他真是昏了头,只觉得自己好不容易要回了一批产业,竟然就小气起来。眼下谢家商号的生意整体北迁,他们家哪里是缺铺子和银子?相比之下,长公主的庇护才是最要紧的!
不为别的,哪怕只是为了感谢马玉蓉小姐的鼎力相助,他就不该斤斤计较。
谢显之想通了,吃过早饭,便告别了二妹妹,往报恩寺去了。
谢慕林则留在小宅里整理房间。谢映慧的屋子七八日没住人,需得好生打扫一番,再添两瓶折枝鲜花点缀一二。
只是谢慕林站在谢映慧房间的门口,听着隔壁房间谢映容时不时发出来的种种噪音,越发觉得自家兄妹几个该早日搬回珍珠桥的大宅去了。这小宅地方太小,姐妹三个在后院挤在一处,谁也避不开谁。她还能忍得谢映容的聒噪,谢映慧能是这样好脾气的人吗?没得成天吵闹不休,伤者没法好生休息,其余人也别想能有清静日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