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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62)

小包子还没变声,嗓音清脆又有穿透性,齐国公宇文宪第一个冷静下来,说:无错,诸位不要自乱阵脚,一个奶娃娃都懂得的道理,难道众位不明白么?!

宇文宪发了话,四周这才渐渐平息下来,宇文会说:我现在立刻便派遣探子出去,向齐军打听!

杨兼只觉得脖颈上一麻,整个人意识飘忽,意识仿佛变成了一根鸿毛,不停的旋转,即使是夏日里最微弱的暖风,也能把它吹得四散崩溃。

杨兼沉入了昏厥,他似乎做了一个梦,逼仄的空间,难闻的异味,小小的杨兼为了躲避母亲的毒打,将自己关在黑暗的厕所里,锁住插销,用小小的身板使劲顶住门板。

砰砰砰!!

门板不停的颤抖着,几乎不堪重负,母亲踹门的声音穿透了破败的门板,墙皮扑簌簌的落下来,伴随着歇斯底里的大喊。

吃啊!!你吃啊!为什么不吃!是我做的蛋糕不好吃么?!你不是最喜欢我做的甜品吗!!吃吃啊!!!

呜呜呜,妈妈我、我吃不下,不想吃不想吃

逼仄的噩梦盘旋着,瞬间转换了场景,不见了异味的厕所,也不见了逼仄的空间,取而代之的是幽暗而沸腾的地下拳场。

杨兼躺在地上,仿佛一条死狗,血迹黏糊糊的,糊在杨兼的面目上,粘黏着他的头发,好像一张硕大的蜘蛛网,让人喘不过气来。

哈哈哈,这小子死了!被我打死了!是我赢了!我赢了

奖金是我的!是我的!

站起来!站起来!打啊!你知道我在你身上下了多少注吗?!打啊!

那时候的杨兼头一次知道,原来不只蛋糕是甜味的,就连血液也是甜味儿的。

黏糊糊的血浆,缠绵着透支的汗液,一点点滑进杨兼的口中,铁血的味道带着一股难以言会的甘甜,后味却是精疲力竭的苦涩与辛辣,交织在一起,不死不休

杨兼狠狠的倒抽一口冷气,猛地睁开眼目,他的眼睛在黑夜中亮的发光,带着一股暴怒的冰冷,白色的眼球被血丝浓密的包裹着,几乎暴凸出来。

呼呼呼杨兼艰难的喘息了几声,这才缕清自己的吐息,慢慢的环视了一下四周。

身体在飘荡,好像坐船一样,但并非坐船,而是身在马上,确切的说,杨兼趴在马背之上,怪不得觉得异常憋闷,他胸腔压在马背上,喘气都很困难。

马匹前行着,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在黑暗的夜空中,格外清脆。

醒了?

身后有声音传来,原来杨兼并非一个人骑马,还有人坐在杨兼身后,杨兼努力的抬起头来,看了看身后的人,随即笑了起来。

那人的脸面藏在一张丑陋狰狞的鬼面具之后,唇角板着,甚至下压,一幅肃杀又不苟言笑的模样。虽然鬼面具遮住了对方大面积的容貌,但不难看得出来,下巴的线条异常完美,仿佛老天爷的工艺品。

小四儿?杨兼笑着说。

无错,那坐在杨兼身后,与他同乘一匹的,正是兰陵王高长恭。

高长恭冷冷的看了一眼挂在马背上的杨兼,说:死到临头,你还笑得出来?

杨兼又笑了笑,稍微挣扎了两下,不过他的双手被捆在身后,现在就像是一个粽子一样挂在马背上,根本无从挣扎,干脆放弃了,说:为兄不是说过了,让你轻一点轻一点,为兄怕疼的紧呢,你这一手刀打下去,不是为兄念叨你,真的会出人命的,万一给为兄打傻了怎么办?

杨兼清晰的看到兰陵王的唇角抖了一下,兰陵王明智的没有与杨兼再说一句话。

杨兼笑着说:老四,你这是要带为兄去何处啊?怕不是去做人质罢?

兰陵王还是不说话,杨兼也不嫌弃冷场,继续自说自话:老四啊,你可不厚道,咱们是拜把子的干系,你说说看,你在我大周之时,为兄可有亏待呢?顿顿儿都给你吃香的喝辣的,还送给你最名贵的衣裳,你看看你呢,这岂是待客之道?

不提衣裳还好,一提起那件中官的衣裳,一向冷静的高长恭脑袋差点炸开了花,气的他脑海中嗡嗡作响,狠狠瞪了一眼杨兼。

杨兼见高长恭不理会自己,挑了挑眉,说:行,咱们说说正事儿罢,言归正传。

高长恭终于开口了,依旧纵马前行,身后跟着五十兵马,淡淡的说:你能说甚么正事?

杨兼发问说:你是怎么找到兼的?高阿那肱的两万兵马,折了一半了罢?你就凭借这么点人,怎么找到兼的?

哼,高长恭冷冷的笑了一声,说:你以为自己很聪明?想找到你,再容易不过你虚晃一枪,带兵离开潼关营地,目的就是为了引武卫将军倾巢出动,好烧毁我军的粮仓大营

齐军对峙潼关的目的,为的就是拖垮周师的节奏,让他们无法三面夹击晋阳,杨兼的先锋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所以兰陵王才死守潼关,不放杨兼的军队向东。

这死守其实也很容易,关键就在粮草上,齐军粮草充沛,还有将近两万大军,周师人心不齐,万忸于智不肯发兵,杨兼的一万先锋还要用在攻打晋阳,所以也不可在潼关损兵折将,如此一来,兰陵王便确定,只要他们粮草充沛,便能拖垮周师,让他们的大军不攻自破。

杨兼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想出了偷袭齐军大营的法子,把他们的粮草一烧,万事休矣,一切免谈。

兰陵王眯着眼睛说:你带兵出来,必然是虚晃,一定会躲藏在一个既不太远,又不太近,可以掌控局面的地方,而且这个地方一定要隐蔽我纵观地形,这片树林是最好的选择。

杨兼有去就要有回,因此兰陵王带着五十兵马,立刻赶向林子,在出林子的必经之地设下埋伏,一劳永逸,等着杨兼自己撞上门来。

好一个守株待兔,杨兼笑着说:大意了大意了,我家老四便是聪慧机敏,五十人也能翻盘。

兰陵王幽幽的说:事到如今你还笑得出来,看你之后还笑不笑得出来。

兰陵王并着五十兵马,很快穿过林子,齐军大营已经焚烧殆尽,一片荒凉,周军把能抢的都抢走了,剩下一片焦黑色的残垣断戟留给他们。

兰陵王带催马进入营地,齐军营地之中零零星星的躲藏着几个北齐的士兵,听到马蹄声,还以为是周师前来二次抢掠了,吓得瑟瑟发抖不敢露面,仔细一看,竟然是兰陵王。

大王!!

大王大王您可回来了!

营地咱们的营地,粮草全都给烧了!

仅存的几个齐国士兵立刻围上来,哭着向兰陵王高长恭诉说,高阿那肱命令倾巢出动,粮草在营中根本没人看管,周师军队进来之后,把能搬走的粮草全都带走了,不能搬走的一把火烧干净。

兰陵王环视着焦黑的营地,一派荒凉,他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其实这个场景他早就想到了,在高阿那肱不听劝解,执意倾巢出动之时,兰陵王便已经想到了,一点子也不意外。

然,如今真真儿的眼看到这荒凉的场面,心中还是免不得升起一股悲愤,也不知是该愤怒杨兼的狡诈,还是该悲伤齐军的内乱。

兰陵王再睁开眼目,眼中的悲凉已经全部敛尽,眯了眯眼睛,沉声说:不必着急,本王已经捉拿周师主将,可以用周师主将作为人质,来和周军对峙。

呵呵杨兼还挂在马背上,却突然发出轻笑的声音,笑声越来越浓郁,笑的杨兼整个人吊在马背上打晃。

兰陵王冷声说:你笑甚么?

杨兼抬起头来,说:你想用我做人质?打错算盘了罢?倘或兼的二弟三弟还在潼关之中,你还能要挟一二,有些作用,但是现在兼的二位弟亲已经离开潼关,取道平阳,你还用兼来威胁甚么人?是威胁骠骑大将军宇文会么?骠骑大将军乃是大冢宰宇文护的三子,你可别忘了,大冢宰与我们隋国公府势同水火,你虽远在齐地,也该听说过罢?

杨兼随即又说:难不成,是用兼作为人质,要挟齐国公宇文宪?齐国公也是大冢宰之人,他们两个能在军中,完全是大冢宰为了提防兼,派来的监工所以为兄才说,小四儿你打错了算盘,你抓住了为兄,根本毫无用处。

兰陵王听到此处,瞥斜了一眼杨兼,说:原你也是个可怜人。

可怜?杨兼挂在马背上还挺清闲,摇摇头,说:可为兄觉得,小四儿你才可怜,起码我不姓宇文,在他们宇文一家子眼里,我可不是自家人,但你不同,你姓高啊

北周的国姓乃是宇文,宇文护是小皇帝宇文邕的堂兄,这宇文一大家子都是沾亲带故的。北齐的国姓乃是高,兰陵王高长恭系文襄帝高澄的第四子,算起来,的确是北齐的自家人。

杨兼复又说:自家人不相信外家人,这也有情可原,而你们自家人都不相信自家人,啧啧,所以说,还是小四儿你更惨一些,为兄不能和你比惨。

你!兰陵王猛的一眯眼目,出手如电,劈手拽住杨兼的衣襟,竟然一把将杨兼从马背上拽了下来,嗓音沙哑到了极点,粗粝的说: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么!?

杨兼即使被拽住衣领,也丝毫不见慌乱,笑了笑,好似没个正行,一副纨绔的模样,感叹的说:别说,真不愧是美男子,你生气的模样也挺好看的。

他说着,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低声说:你真的不敢,倘或你敢杀了兼,现在的兼已经是个死人了。

兰陵王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揪住杨兼衣襟的手竟然在打颤,似乎被杨兼的话气得立时便要炸裂,但是竟没有半点法子,只好受着这气。

因着杨兼说的都对,兰陵王就算再生气,也不能拿杨兼怎么样,他们现在没有粮食,损兵折将,只剩下最后这么点子兵马,正孤注一掷的用杨兼作为人质,与周师谈判,杨兼虽然是人质,但对于兰陵王来说,也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兰陵王粗喘着气,死死盯着杨兼,但他冷酷的目光一点子用也没有,戳在杨兼的身上,没有一点子伤害,最后只能自己气自己,松开了手,冷声说:来人,把周师俘虏押解下去,好生看管!

是,大王!

齐军士兵推搡着杨兼关进营中牢房,牢房阴暗潮湿,因着是夏日,还有些闷热,嘭!齐军士兵狠狠关上牢房大门,一句话不说转身离开。

杨兼被推进牢房,定眼一看,这昏暗逼仄的牢房之中,竟然已经有了一个囚徒,不是旁人,正是他们在潼关城门之上,见到过的俘虏宇文胄!

宇文胄乃是宇文会的堂兄,是大冢宰宇文护的侄儿,早年便被齐军俘虏,一直没有放回,这会子被高阿那肱带到了潼关,作为要挟。

杨兼之前在城门上遥遥的看过一次宇文胄,城门太高,因此看的不怎么真切,只能看到宇文胄浑身染血,裹着黄沙和泥土,被拖拽在无边的荒凉之中。

这会子近距离一看,宇文胄的面颊和眼眶凹陷,身躯虽然生得高大,却严重的营养不了,瘦的几乎只剩下皮包骨头,身上的伤口根本没有清理包扎,有的地方已经溃烂化脓,手臂呈现扭曲的姿态,骨折之后没有处理过。

宇文胄慢慢抬起眼皮,眼神麻木的盯着杨兼,杨兼也看了一眼宇文胄,抻着脖子对外面的看守喊着:兼的手还绑在身后呢,你们齐人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么?

齐军士兵不理会杨兼,兰陵王特意吩咐过了,绝对不要和杨兼搭话,杨兼狡诈多端,不得不防,那士兵听到杨兼隔着牢房喊,因着不想和杨兼搭话,便走远了一些。

杨兼挑了挑眉,下一刻面色凝重起来,立刻来到宇文胄身边,蹲下来低声说:不必担心,兼是来救你出去的。

宇文胄麻木的眼目突然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启,声音干裂而沙哑,仿佛是最粗糙的老树皮。他一开口杨兼便听出来了,宇文胄的嗓音绝非他原本的声音,也不是因为干渴而至,必然是用过吞碳之类的酷刑,才会如此沙哑粗粝。

宇文胄低声说:有人来了。

果不其然,就在他说过之后,便听到踏踏踏的脚步声,极其粗重,大踏步往牢房而来。

哐!!来人粗暴的拽开牢门,月光下,那人脸面阴狠,挂着狼狈的擦伤血丝,一头鬓发凌乱不堪,介胄也斑斑驳驳,竟然是做了逃兵的武卫将军高阿那肱!

高阿那肱被宇文会和宇文宪偷袭,兵马大乱,自己首先做了逃兵,滚下马背之后惊慌不堪,拔腿便跑,一溜烟儿没影了。

高阿那肱躲了大半夜,一直不敢出来,眼看着齐军营地的火焰熄灭了,杀声也不见了,这才偷偷的往回逃命。

高阿那肱可谓是九死一生,跑回齐军大营之后,便听说兰陵王仅仅凭借五十人,便捉拿了周军的主将镇军将军杨兼,一时间又是气愤,又是羞愤,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头发也没梳理,介胄也没整理,怒气冲冲便赶了过来。

竖子小儿!!!高阿那肱恶狠狠的拽开牢门,一把将杨兼从里面拽出来,怒骂:今儿个我便要给你一些颜色看看,该死小儿,还是个汉儿,你懂个屁!

杨兼的双手还绑在身后,被高阿那肱一把拽出来,根本没有反抗,高阿那肱一路拖拽着杨兼,说:你不是阴险吗!你不是耍诈吗!好啊,我就看看你现在还怎么使诈!

高阿那肱把杨兼拖到营地的空场上,将杨兼绑在牙旗之上,抽出一根马鞭,瞪着眼目狞笑,说: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汉儿还笑不笑得出来!

啪!!!

马鞭应声抽下去,杨兼的脸面瞬间偏向一旁,鞭子的尖端染血,鲜血滴滴答答的顺着杨兼的下颌滚落下来,滴答滴答落在满是焦土的营地上。

如何?!高阿那肱哈哈大笑,说:看你还如何嚣张!

第二鞭子也快速落下,这次马鞭卷在杨兼的脖颈上,也是立刻见血,脖颈的皮肤比一般的地方都柔软许多,被鞭笞的皮肤瞬间爆裂,肉屑卷向两侧,可谓是皮开肉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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