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微风一吹,便将花圃里的香味送了过来,李惜惜喃喃道:“若是能日日待在这儿,好像也不错啊……”
苏心禾的手撑在左右两侧,目光放得很远,道:“这儿的花圃是很美,但我觉得,比不上我们江南。”
李惜惜侧目瞧她,道:“我还没去过江南,哪儿是什么样的?”
苏心禾唇角微扬,道:“江南的春天,细风扶柳,朝露生润,你走在小路上、河堤旁、石桥边,处处都是春意。我们眼前的花圃虽好,但终究是人刻意为之,但江南却仿佛是上天写在人间的一首诗,让”
李惜惜听苏心禾这么一说,顿时有些向往起来,道:“我听说,江南还有不少好吃的?”
“那是自然。”苏心禾面上笑意更盛,道:“红烧狮子头、东坡肉、桂花糯米藕、赤豆小圆子……应有尽有!以后若有机会,我带你去江南好好尝一尝,必然让你流连忘返。”
李惜惜虽然期待,但却摇了摇头,道:“可是,母亲一定不会让我去那么远的地方……”
苏心禾知道,李惜惜说的也是实情,以她平南侯府四小姐的身份,若无特殊缘由,自然是不能离开京城的,于是,苏心禾便道:“这还不容易?以后,若是我有机会回江南探亲,我就请求母亲让你陪我一起去,这不就行了?”
李惜惜一听,顿时笑逐颜开,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不许抵赖!”
苏心禾杏眼微挑,笑道:“那便要看你的表现了。”
李惜惜最喜欢出去玩,闻言连忙不要脸皮地为苏心禾揉起了肩,“嫂嫂今日烤肉辛苦了,妹妹来为你松松筋骨!”
苏心禾被她捏得又痒又疼,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人打闹一阵,李惜惜又道:“其实,我也想出去走走,大哥和二哥从十几岁起便走南闯北,待到明年,李承韬也能出去了,而我……就只能待在府中,等着嫁人。”
李惜惜说着,姣好的面容上,爬上一丝怅然。
苏心禾思量了片刻,问道:“你可有想过,自己要嫁什么样的人?”
李惜惜一听,顿时面色微热,嘟囔道:“好端端的,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苏心禾笑得无谓,道:“你已及笄了,提前想想也无妨,毕竟。没有人比你更了解自己了。”
李惜惜听了这话,不由自主地沉思起来,道:“我若要嫁,便要嫁个盖世英雄,像我父亲那样的。”
苏心禾笑问:“如今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你嫁不到盖世英雄呢?”
李惜惜想了想,道:“那我便自己当盖世英雄!不是我吹牛啊,我虽然是个女儿身,但李承韬都打不过我呢!”
李惜惜仿佛怕苏心禾不信似的,还对她扬了扬自己的胳膊。
苏心禾忍俊不禁,道:“我信我信……”
李惜惜沉吟了片刻,又抿了抿唇,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想法……很幼稚,很可笑?但不瞒你说,我当真是这样想的。我有时候很不甘,为何自己不是一名男子,若我是个儿子,便也能帮父亲上阵杀敌,说不定还能成为所向披靡的少年将军,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整日被母亲困在府中练字绣花……”
苏心禾认真地听着,沉声道:“以我所见,男子也好,女子也罢,各有优劣,称不上谁好谁坏,只不过在这个时代,赋予女子的机会和选择太少,这才让我们举步维艰。”
苏心禾说罢,便看着李惜惜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方才说的话,我并没有觉得幼稚可笑,反而觉得你很有勇气,你若想做,就大胆地去做,不要管别人是什么想法……但我会支持你。”
四目相对,李惜惜不禁心头微动,道:“当真?你、你为何……”
苏心禾笑了笑,道:“就凭你是李惜惜。”
在这个时代,被束缚的女子太多,敢想敢做的女子太少,李惜惜算是一个,故而从第一眼起,苏心禾便对这位小姑,生出了更多包容和信任。
李惜惜定定地看着苏心禾,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苏心禾刚刚入府之时,李惜惜总觉得对方抢了好友的姻缘,又配不上事事完美的二哥,故而总是为难苏心禾,但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心中对苏心禾的那点成见,便早已消弭殆尽了。
李惜惜唇角慢慢勾起一个弧度,道:“那好啊,若我成了盖世英雄,便带你出气吃香的喝辣的,若是我嫁了盖世英雄……我便向你学习庖厨之艺,为那位‘英雄’洗手作羹汤!”
苏心禾:“一言为定。”
两人相视一笑。
天边晕出了火红的云霞,朦胧的暮色,如约而至。
苏心禾与李惜惜玩耍了一下午,身上的衣服已经有些脏了,白梨适时送来了干净的衣服,两人便就近在小酌苑换装梳洗了一番,待收拾妥当之后,才去了宴席。
宴席设在枝春台。
枝春台张灯结彩,装饰得花攒锦簇,台中有一个巨大的圆形舞台,约莫可容二十几人表演,而台边则围着一圈长案,可供宾客依次落座。
此时,丫鬟小厮们还在忙忙碌碌地准备着晚宴,不少宾客已经来了,正三两成群地聚在四周,而今日生辰宴的主角嘉宜县主,却不见踪影。
李惜惜犹疑了片刻,才开口道:“嫂嫂,今日是菲敏生辰,我想单独去看看她,要不……”
苏心禾自然明白她夹在曾菲敏和自己中间,多少有些为难,便道:“那你快去罢,我在这儿等你便是。”
李惜惜听罢,清浅一笑,“好,我去去就来。”
于是,李惜惜便转过身,寻曾菲敏去了。
白梨道:“世子妃,您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休息?”
苏心禾却摇了摇头,道:“方才我们从小酌苑一路走来,你可曾看见了年年?”
白梨仔细回忆了一番,道:“奴婢也未曾看见,说来也奇怪,那位年年姑娘,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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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惜惜离开苏心禾之后,在枝春台边上转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曾菲敏。
直到她走到偏厅,见白嬷嬷带着一列丫鬟自长廊而过,她才逮到了询问的机会,“白嬷嬷,菲敏在哪儿?”
白嬷嬷知道李惜惜是曾菲敏的好友,便也扬起了笑脸,道:“见过李小姐,您要寻县主的话,直接去偏厅即可。”
白嬷嬷说罢,又刻意压低了声音道:“您来得正好,求李小姐帮奴婢劝一劝县主罢!她今日中午吃了那什么素,便让奴婢着人去城中搜寻,如今都找了二十几家铺子了,还未找到她要的东西,如今县主生气了,说若没有那东西,今晚便不开宴了……”
李惜惜一听,忍不住扶额,这还真想曾菲敏能做出来的事!
于是,李惜惜便点了点头,道:“白嬷嬷别着急,一会儿等进去了,我试试罢。”
白嬷嬷一听,连连道谢,一刻也不敢耽误地将她领到了门口。
白嬷嬷才一叩门,曾菲敏便没好气地开了口:“找到麦丽素没有?若是没有找到,就别回来见我了!”
“哟,连我也不见啦?”李惜惜笑着推门进来,曾菲敏一见是她,先是愣了愣,随即又“哼”地一声扭过头,冷冷出声,“你来做什么?陪着你的二嫂不就好了么?”
李惜惜干笑两声,道:“人可是你自己请的,我帮你陪着,如今还怨上我了?”
“我……”曾菲敏一时语噎,她定了定神,又道:“就算人是我请的,我又没让你去陪,你到底是来给我庆生的,还是来陪她玩儿的!?”
李惜惜与苏心禾在一起吃了一下午烤肉,自然有些心虚,便道:“我自然是来给你庆生的呀,贺礼不是都放到库房去了么!”
曾菲敏依然凉凉道:“一下午不见人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同她炙肉去了!你不会这么快就被她用吃食收买了吧!?”
李惜惜的头摇得像拨浪鼓,道:“怎么可能呢?我们可是手帕交,过十年的交情,何人能比!?”
曾菲敏见李惜惜差点儿指天发誓了,这才面色稍霁,道:“那好,以后你不许同她说话了,更不许对她笑、吃她的东西,听见没?”
李惜惜微微一愣,道:“菲敏……可是她是我二嫂啊,非得如此么?”
“什么二嫂!”曾菲敏听到这个称呼就瞪了李惜惜一眼,道:“世子哥哥根本就不喜欢她!若不是侯爷非要履约,她哪里有资格入平南侯府!?”
李惜惜将曾菲敏拉到一旁,低声道:“菲敏,无论我二哥喜不喜欢她,如今他们的婚事已成定局,况且,她对我们一家也很好,并未做错过什么,我若继续欺负她,那岂不是太不讲道理了么?”
“你!”曾菲敏听了这话,小脸已经气鼓鼓了,“你居然帮她说话,你到底是哪边的?”
李惜惜拉着曾菲敏的手,道:“菲敏,我心里把你当成好友,这才不愿骗你,你没有嫁到想嫁之人,但我瞧她,也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远嫁京城,未必就有那般如意……你何不放过她,也放过自己呢?”
“我不管!”曾菲敏心中怒气未消,“她凭什么可以嫁给世子哥哥,我却不行?”
李惜惜无声瞧了她一眼,道:“菲敏,你平心而论,若我二哥没有娶她,便一定会娶你么?”
“这……”
曾菲敏痴心李承允多年,却也知道他对自己无意,自己的难过,也怪不到苏心禾头上。
但最让人难接受的,往往就是事实。
曾菲敏咬着唇,眼眶瞬间就红了。
李惜惜又何尝不知她的委屈,便轻轻拍了拍曾菲敏的手,道:“菲敏,今日是你的生辰,何必为了那些已经过去的事不开心呢?况且,我的嫂嫂,人是很好的,还会翻着花样做吃食,等你心头的坎儿过去了,我还想让你们好好结交一番呢!”
曾菲敏小嘴依然噘着,道:“就算她会再多的花样,我也不稀罕!”
李惜惜忍不住笑道:“既然不稀罕,你又为何让白嬷嬷去寻麦丽素?”
曾菲敏一听,顿时小脸都红了,“李惜惜,我打你!”
李惜惜左闪右躲,还趁机挠起了曾菲敏的痒痒,两个姑娘很快便闹成了一团。
曾菲敏被李惜惜这么一闹,心中的怒气便消了大半,“你居然帮苏心禾做说客,说吧,到底吃了她多少东西?”
李惜惜当真数了起来,“有麻辣抄手、松鼠鳜鱼、鲜肉粽子、椰汁西米露……”
“够了够了!”曾菲敏才听了一会儿,便听不下去了,她咬牙切齿挤出两个字:“叛徒!”
话虽这么说,但她面上的神情,却分明没有之前那般生气了。
李惜惜“嘿嘿”两声,道:“下次等她做了好吃的,我拿一些过来分给你,保准你喜欢!”
曾菲敏听了这话,差点儿气笑了,她正要开口,却见一丫鬟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启禀县主,长公主到了。”
曾菲敏一听这话,顿时惊讶地站起身来,道:“我之前不是同母亲说好了,今日自己待客,无需她过来么?”
曾菲敏已经十六了,今次的生辰宴,特意没有请任何长辈过来,全由她一手安排。
而长公主一贯宠爱女儿,便也随着她去了,故而此时曾菲敏听到长公主过来,便觉得有些诧异。
丫鬟道:“奴婢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看长公主似乎有些着急,让您赶快过去见她呢。”
曾菲敏便“嗯”了一声,又转头对李惜惜道:“你去枝春台等我,我很快就来。”
李惜惜从丫鬟的话语中也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便道:“你去吧,枝春台有我。”
曾菲敏一点头,便随着丫鬟离开了偏厅。
长公主等在一旁的暖阁之中,曾菲敏进去的时候,她正急得来回踱步,看似十分不安。
曾菲敏极少见到母亲这样,一迈入门槛便问:“母亲,您怎么突然过来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长公主欧阳如月一见到女儿,便急急地让白嬷嬷关上了门,她一把将曾菲敏拉到身前,低声问道:“你今日可有见到念儿?”
曾菲敏愣了愣,道:“我今日一直在茉香园,又没有入宫,如何会见到她!?皇后娘娘之前不是不允她出宫么?”
欧阳如月着急道:“问题就在这里!皇后说一早便不见了念儿,满宫里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人,后来皇后想起,前段日子念儿吵着要来你的生辰宴,但她觉得茉香园太远,念儿又太小,便没有应允……”
曾菲敏终于明白过来,顿时面色微惊,道:“母亲的意思是,她可能偷偷出宫,想法子来茉香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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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惜惜回到枝春台,宾客们几乎已经到齐了,她很快便找到了苏心禾,便朝她走了过去。
苏心禾正淡定地坐在长案前,一见李惜惜过来,随口问道:“县主还没有过来么?似乎快开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