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玩得很痛快,到林子那边与薄时衍会合后,才一同策马回去。
吃过午食就要回京,秦婆子借用了农庄里的妇人们,帮忙收拾行囊。
当初从王府搬出来的物件,现在又得一件件挪回去。
不过这回回去,身份可就不同了,秦婆子再忙碌也笑在心里。
只是……偶尔难免会有点担心德容夫人,她若竭力反对,可如何是好?
而且要将此事回报给南尧那边,上头老夫人还在,是薄家辈分最高的,她会没有话语权么?
秦婆子瞅着无忧无虑的小娘子,只希望王爷能把一切迎刃而解,两人顺顺利利,和和美美过一生。
不到中午,陶迟就把朱伏梅送回来了。
朱伏梅向来是个不拘小节的开怀之人,这会儿却双目红肿,显然是哭过。
乐萝见状大惊,当场就要命人逮住陶迟好好审问,再打他一顿找回场子!
“你敢欺负我们梅梅?!”
“别……”还是朱伏梅开口叫住了乐萝,抽着鼻子道:“我无事,他并未有不轨之举。”
这一点,身旁跟随的下人皆可佐证。
他们原本昨天下午就该回来了,稍微去一下说说话,用不了多长时间。
但面对陶迟的拒绝,朱伏梅直接就落了泪。
摆在二人之间的问题显而易见,门第与家底,还有亲人的不认同。
谁能跟那画本子里的角儿一样,无人祝福的婚姻依然义无反顾,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
朱伏梅都不必开口,就料到家里人不会同意,差异显而易见的横亘在中间,无法忽视,所以她伤心。
同时还有一种自己没看错人的欣喜。
寻常人或许得到一门好亲事,迫不及待就赶上去了。
可是陶迟拒绝了。
陶迟说他不仅很穷,以后也依然困顿,因为他但凡为官做宰,所得俸禄是要回报村里的。
替村子的构建私塾学堂、帮忙赡养孤寡老人、扩大农田……什么都好……
他的出身与经历,注定难以一心为着自己的小家而奋斗。
“乡亲们恩重如山,抚养我成人,无法不报。”陶迟朝着她弯腰一拱手,不抬眸看她一眼,“请朱娘子另择良婿。”
跟着他的女子,必定要吃苦的。
谁知这么一下,朱伏梅哭得更惨了,哇哇大哭!
这就是她心目中翩翩君子的模样啊!
为什么让她找到了,又摆出各种难题,无法跨越呢?
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溜走?
朱伏梅太伤心了,思及家里给安排的相看对象,更是悲从中来,谁都哄不好。
别说是她身旁伺候的小丫鬟了,就是陶迟亲自开口,也止不住她的泪水。
后来,哭得抽抽噎噎鼻尖通红,朱伏梅后知后觉的嫌丢人,不肯回农庄去。
毕竟是到别人的地方做客,这幅模样去了难免要被关心问候。
她可怎么说?也太失礼了。
两人便在圻石的驿站里落脚一宿。
直到隔日上午,稍作收拾后才返回,会合了一道入京。
队伍启程时,车马还不少,搬家行囊加上两位娇客,都六辆马车了。
有这俩小娘子在,其中一个还满腹心事,薄时衍只能眼看着汤幼宁与她们窝一车去了。
留下他与陶迟大眼瞪小眼。
索性就在车上对弈,顺道聊聊北地那边的事情。
陶迟得了摄政王的青睐,同窗乃至师长,无不替他感到高兴与羡慕,或许还有几分酸溜溜。
这么个穷小子,秋闱名次也不打眼啊,怎就撞了狗i屎运!
搭上摄政王这条大船,那还不青云直上?!
陶迟同样欣喜而激动,却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而是对薄时衍此人更加全面的认知。
经过几次短暂的拜见与问答,通过言语神态包括决策,就能基本判断出彼此是什么样的人。
薄时衍想找废话少能做事的,陶迟身为底层,惦念故乡那苦寒之地,不也是如此。
上位者心怀天下,有心有魄力去做出谋划、改变大堰现状,他们底下这群追随者才能肝脑涂地,有余地发出萤火之光。
读书人没有不知道先帝的无能,哪怕陶迟年岁小,当初他不曾参与过什么,可该知晓的全都了解过。
无能懒政,挥金如土,不顾百姓们的死活,几十年间一步步耗空国库,周围群狼环伺……
这样的帝王,即便臣子们有十二分的劲儿,也使不出一半来。
注定是一群群人前仆后继,挣扎后被驱逐,或是心灰意冷自行离开。
陶迟不对先帝批判什么,也不清楚如今的幼帝圣意如何,他只看摄政王。
因为这天下事,尽在他手中。
摄政王没有忽视北地,深谋远虑,叫他极为惊喜。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只有让当地百姓手握养活自己的能力,才能过上好日子。
否则捐赠再多银两物资,也改变不了困苦格局。
这会儿同车而行,机会难得,陶迟暂时压下心中萦绕的儿女情长,与薄时衍交谈起来。
另一辆车上,乐萝与汤幼宁正在安抚朱伏梅。
“他的拒绝也没错,”乐萝一手撑着窗台,道:“你自幼锦衣玉食,还能跟去北地受苦?”
而且还不是短时间吃苦,听陶迟那意思,他要为村庄奉献一生的!
估计家中妻儿有口饭吃饿不死就行?
“北地……或许没有那么苦呢?”朱伏梅揪着锦帕,道:“至少陶迟的家乡民风淳朴,极为高看读书人。”
试问多少人舍得供出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读书人呢?
又不是乡间富户。
乐萝一听这话,挑起眉梢:“你该不会真的考虑过跟那穷书生去北地吧?”
朱伏梅也不拿假话搪塞,道:“有过一点点设想……”
“一点点也不行!”乐萝皱眉哼声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贫贱夫妻百事哀!”
一文钱难倒好汉,她都知道。
乐萝代入自己考虑,习惯了县主的生活,要去跟个书生破落户吃糠咽菜,她才不愿意!
朱伏梅不喜欢破落户这个词,道:“你讨厌书生,自然半点都容忍不了。”
若是喜欢,其余的事情都能变得顺眼起来,退让也不成问题。
大概这就是人们所言‘情人眼里出西施’。
两人意见不同,倒不会吵起来,只扭头询问汤幼宁的看法。
后者在一旁挠挠脸颊,满面娇憨:“我脑子笨,觉得都有道理……”
没有铜板当然不行了,可若是有情人,也能共同携手把日子经营起来。
乐萝不允许她这么划水,索性拿她做比较,问道:“倘若薄时衍一穷二白,你还嫁给他么?”
汤幼宁认真想了想,道:“……也不是不行,我有银子可以分一点点给他。”
乐萝闻言一瞪眼,“你居然还是痴情种?”
“什么?”汤幼宁不解其意,只道:“我本就打算自己出来住农庄,多他一张嘴巴,应该养得起吧?”
区别没多大,他一天也没有吃很多呢。
而且,薄时衍会骑马打猎,可以带她玩,实在不行,凭着那套剑法上街卖艺?
好像也成。
这个假设,跟她原本的计划差不多,所以汤幼宁很快做出了选择。
乐萝听完后郁闷了,她真就把摄政王府那庞大的身家给无视了个彻底?
哪怕乐萝出身不低,也不代表就视钱财如粪土,还是那么大一坨‘粪土’!
“我也养得起。”
朱伏梅忽然双眸闪亮,道:“我可以用嫁妆养着他,他自己去回报乡亲,与我不相干。”
“你疯了!”乐萝大为震惊。
需要妻子用嫁妆养活的男人还能要嘛!
马车上的三人,最终没有探讨出什么结论。
到了城门口,她们该回到自己的车上去了。
乐萝认为朱伏梅这会儿被灌了迷魂汤,应当回去好好冷静冷静。
实则,朱伏梅还不到豁出一切的地步,她与陶迟相识没多久,不至于此。
汤幼宁不敢胡乱帮出主意,道:“不妨再等等,或许会出现转机呢?”
年后,便是春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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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管家得知王爷要把汤姨娘带回来了,丝毫没觉得意外,高高兴兴去把雪鸬园给收拾一遍。
他早早就点好了人手帮忙安置,待主子一回来,立即可以卸下行囊物归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