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觉得问出来妈妈会伤心,咬了咬牙说,“妈妈, 要是爸爸愿意, 你别怕, 我以后跟着你!”
想了想又说,“我们不要爸爸了!”
梁淑怡不止一次在班里说过, 说她妈妈还要再生一个弟弟,盛夏每回听了都撇撇嘴。
想起梁嘉欣姐姐和梁嘉麟哥哥,梁嘉欣姐姐说了她还有个小弟弟, 但盛夏还没见过。
梁正强伯伯都有两个儿子了,还要马靓阿姨生儿子!
夏夏听了不痛快, 但也不想揭穿梁淑怡的话。
梁淑怡很喜欢她,可是她不喜欢梁淑怡,又不想伤她的心,所以每回她跟同学炫耀自己家里的事情,她都当做没听到。
每次梁嘉欣姐姐说起自己的爸爸,都是一脸幸福的样子。
盛夏知道,她不知道她爸爸还有小老婆和孩子,梁嘉欣姐姐一直以为自己是她爸爸唯一的女儿。
夏夏光是想想都觉得难受,要是爸爸也这样,她一定不会要爸爸!
虽然夏夏也很爱爸爸,但是妈妈对她来说更重要!
她记得小时候爸爸不在家,都是妈妈养她,给她洗澡,给她唱歌,妈妈要做烤鸭,还要照顾她,让她每天都吃得饱饱。
方橙原本心态是很轻松的,但是听了盛夏说这话,忽然间愣了一愣。
眨巴着眼睛,望着地上斑驳的树叶影子发呆。
正好是下课时间,来来往往的学生很多,方橙手里握着大哥大,却好像听不见树荫之外的嘈杂声一样,来来往往的人流成了一抹模糊的水彩。
耳朵里都是刚刚夏夏那句“我们不要爸爸了”,这么好的夏夏,怎么上一世会是那样的结局呢。
上一世在夏夏的葬礼上,方橙曾经说服了自己,人有很多种书写自己人生的方式,生命的长度不在于时间的长短。
她那时候告诉自己,选择死亡也需要很大的勇气,或许选择一跃而下的时候,夏夏解脱了。
可当她对这个女孩有了感情后,就贪婪地希望她能有更多的可能。
她也可以、也应该有一个普通平淡的童年。
不追求多么富裕优渥的童年,可即使是平淡正常地度过,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奢求。
挂断电话后,方橙还有些没回过神来,温明心走过来,看方橙脸色好像不太对劲,便问她,“你没事儿吧,发生了什么事?”
方橙眼里湿润润的,却又是在笑,神色说不得有些滑稽。
她把大哥大递给温明心,捂着脸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跟温明心都说了,“夏夏太懂事儿了,我太感动了。”
说着说着,还呜呜呜的,像个孩子一样。
温明心听了也在笑,搂着方橙的肩膀拍了拍,夸夏夏,“真是个好孩子,还是女孩子窝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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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回去座位后,突然发现桌子上的东西,都没有刚才好吃了。
竖着耳朵听爸爸和叔叔说话,像个小雷达一样,生怕错过一点讯息。
可他们不聊刚才那个话题了。
可恶!她听不到爸爸说什么了。
离开的时候,那个阿姨还给夏夏买了礼物,是一个凯蒂猫的玩偶,耳朵上扎着蝴蝶结,脑袋大大,身子小小。
盛夏其实没有很喜欢这只猫,她喜欢的是猴子,齐天大圣孙悟空。
但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她还是笑眯眯的收下了,不能让他们看出她“变心”了!
不过虽然她不喜欢,但是元元很喜欢,她的书上,有凯蒂猫的贴纸,文具盒上也有。
盛夏在心里下了决定,明天就把这只猫转送给元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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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橙和温明心在学校开完会,时间还早,盛意有江阿姨去接,盛夏跟着盛长沣,方橙闲下来。
正巧也跟温明心在一起,两人便一道去了商场的服装店看看。
六月份的天气很热,去的路上,两人还一人买了一瓶可乐,边走边喝,暑感顿时消去不少。
到了服装店,没想到周海鸥也在。
她摸着肚子,笑笑说,“太热了,来吹空调。”
这种中高端的服装店不走量,所以店里人并不多,偶尔才有几个客人来逛街,比较零散。
但因为目标定位精准,来的客人里,转化率的数字是很好看的。
开会的时候,方橙一边算着数据,嘴里时不时蹦出什么“转化率”、“留存率”这些名词,把其他人听得都一愣一愣的。
纷纷给她比了大拇指。
方橙笑眯眯地也不骄傲,说,“以后转换成数字,看起来,拿起来对比,就比较直观。”
她们是欧阳珊的公司在内地第一家店,还得给总部报备数据呢,不是随便开开的,要把这个牌子引进来,让大家喜欢,需要功夫。
开完会,几个店员出去工作,店长宋喜眉则留在休息间,跟她们一起煮水喝茶。
周海鸥从中午就过来了,本来就一直在和宋喜眉说话,刚刚也是因为方橙来了,才临时开了个会。
方橙和温明心来的时候,带了两盒水果,还有蛋黄青团和消暑凉茶,留了一半在外面店里给销售员吃,剩下的就放在休息室,一边聊天一边吃。
周海鸥流过一次孩子,现在肚子里又有了宝宝,最近旅行社的工作都不做了,就管着两家店,也给旅行社的年轻人当咨询。
凉茶她不能喝,但青团可以,一边吃一边和她们闲聊,“当初离婚的时候,她还说我这辈子怀不了孕了,又是个弃妇,让我别瞎折腾,乖乖跟他继续过。”
周海鸥冷笑一声,把青团送到嘴里,“是我要离的婚,怎么还我成弃妇了。”
周海鸥的上一任,是她的老乡,同一个城市来的大城市读书,都是学校会记在校友录上的出息学子。
但周海鸥老家是个很穷的小镇,前任丈夫是城里人,物质基础不一样。
大学的时候,两人也不在一个城市,就是因为同一个高中同一个老家的关系,偶然认识了学医的他。
后来毕业,两人都在春城工作,他的工作很体面,是医生。
周海鸥打小穷怕了,毕业后,虽然没多久就结了婚,但是第一个目标是赚钱,而不是按照他的想法生小孩,一开始他确实也支持她。
在座几个人都是一穷二白起来的,对周海鸥的想法也都很理解。
温明心点点头,想了一下,当初她第一次婚姻,倒是和周海鸥不一样。
那时候,不论是她自己,还是林保实家里,都希望早点有个宝宝。
但结了好几年,妹妹温明曦都生了,她的肚子还没动静,所以林家人一直骂她肚子不争气,哪有母鸡不下蛋的,骂久了,温明心差点真以为自己就是下蛋的母鸡了。
方橙磕着瓜子,一边剥壳一边说,“那真是谢天谢地,这是老天爷在帮你!”
周海鸥和宋喜眉听笑了,温明心也弯弯嘴角,很多事情,倒真是算也算不到的。
一眨眼,想想那也就是十年前,差不多这两年认识的李怀民。
那时候她也三十出头了,结婚好几年还没孩子,在那小地方确实少见。
不过后来证明,可能不是她的原因。
这事情方橙还是头一回听温明心说出来,又喝了口可乐说,“这就是,人不行,怪路不平。”骂老婆生不出孩子,但自己比谁都害怕被人说精子没用。
想到后来第一个孩子生出来,李怀民特意带回去参加他们在老家捐赠建设的中学的校庆,自然是故意抱回去给林家人看得。
方橙这么说,温明心听得还有些不好意思。
“有的男人就这样,好的时候多好的哟,等那劲儿过去了,就露出真面目了。”周海鸥说的又是她的前夫。
那是她第一个男人,也是头一回恋爱,她其实也不懂得恋爱。
一头就扎进去了,那时候觉得跟他谈了恋爱,牵了手,被他抱了,就应该嫁给他。
现在想想,周海鸥摇摇头,“真是好骗。”
周海鸥那时候刚工作,特别的拼。
就像小时候从村里去县城的中学读书一样,她每天风雨无阻走一个小时的山路,天没亮就出门。
她家里的父母都是文盲,大字不识几个,跟她说不用那么拼,都那么多书干什么。
倒是奶奶会跟她说,要读书,要识字,不然两眼一摸瞎,别人一骗就走了。
现在想想,她现在拥有的,也是她从小那股劲走出来的。工作的时候,就跟她小时候去上学一样拼。
那时候刚刚开始去旅行社工作,起早贪黑,到处跑又辛苦,但是她拼,所以升得很快。
老板看中她,再有什么外国游客,都让她去。
在那个时候,可以算是“外宾”了,一年华国才来几个外国人,踏进来的,都被捧成外宾。
有人来,就让她去接待。
外国人给钱阔绰,但周海鸥能干到这份上,也是因为她服务周到,几乎随时待命,随叫随到。
有一天,她刚刚拿到外国人给的一千块的酬劳,在小雨中跑回家里,打开门,就发现前夫和保姆滚在了沙发上。
周海鸥呆住了,呆得连身上湿透了的衣服都没注意到,当天晚上就发烧了。
她一晚上没睡着,除了烧的,还有气的,她想不明白,想不明白他平时没少嫌弃那个保姆乡下人,怎么还能……
但第二天,周海鸥一早爬起来,又背着包包去工作,却在半路晕倒了。
被送到医院,才知道自己怀孕了,同时也没了宝宝。
“那时候我就觉得,这是老天爷在让我作出选择。”
她选择了一刀两断。
她什么都可以忍,可以忍受前夫时不时言语的苛责,指责她不够贤惠,不够着家,但忍受不了他的背叛。
她第一次婚姻在八十年代,那个年代,国内很风靡日剧,山口百惠在国内也很有名。
前夫用山口百惠来指责她,“人家一个大明星,事业够成功,知名度够高吧,可人家以做贤妻良母为荣。”一结婚,立刻就退出演艺圈,洗手作羹汤。
他还说,“你干的那叫什么工作,什么事业,还抱着不放,连孩子都被你弄没了,真以为是什么伟大事业呢。”宝宝没了也成了她的错。
那时候周海鸥已经对他寒了心,质问他,“但这里是华国,不是日本!我不是日本女人!”
前夫看着她,在冷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这样看不起她,如此高高在上,周海鸥在病床上想这些年来的变化,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