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宣又琴家中出来,临川发现街上的情形似乎有些怪异,周道务也觉察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拉起她就赶紧回了宅子。
这会儿姝颜不知去了哪里,他们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见她回来,一见她皱着眉的样子,临川就知道应该是出事了。
姝颜把李慎送长安送来的书信交给临川:“我刚刚出去看了看,确实有长安派来的官员到了这里,而且还带着不少人,有些驻扎在城外没进来。”
李慎的书信里说,太宗皇帝派人在关外日夜不停地搜寻临川的下落,也已经把搜捕范围扩大到了关内,奥斯曼现在正在长安等消息,那边的情况比较紧张。
临川没把书信给周道务过目,也没把李慎在最后问她的问题告诉他——吾妹若死,大患即解。
如果临川公主死在了关外,尸体还被人找到了,那么搜捕的事就可以立即停止,对大食也就有了交代,看来是个不错的解决方法。但如果这样做,临川就等于放弃了我所拥有的一切,她引以为傲的大唐公主身份,还有她挚爱的亲人。
一个周道务,换临川曾经有过的一切,甚至赌上她今后整个人生。
李慎说他不忍心,即便周道务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
可是在他们把临川从送亲队伍中“偷”出来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把自己完全交给了周道务。
尽管内心已经有了决定,可这种事还是让临川一时间有了难以纾解的情绪,她隐瞒不了,周道务自然能看出来,因为他一向都那么细心。
晚膳过后,周道务交给临川一份折子。
临川心中狐疑,却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盯着周道务看,他却面色释然:“你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临川满腹疑惑地打开了那份折子,没想到,这是周道务的辞官书。
临川暗道,周道务是早就做好了打算,从他离开长安的那一刻起,他就把所有结果都想好了,想必李慎书信里提的内容,他也猜到了。
临川把折子还给周道务:“那是你的锦绣前程,你就这样断送在一支笔上?父皇答应,我都不答应。”
“那么我们一起回长安,向陛下和奥斯曼王子说清楚。”
周道务的目光格外坚定,反而让临川变得急躁起来:“你是不是傻,如果没有万全之法,我一旦回去了,到时候你们谁都逃不了,这是掳劫公主的重罪,父皇不会饶了你们的。”
“再不然,我回长安继续我的远大前程,你留下,从此你我天涯两地,各自安好,如何?”
“不好!”临川毫不犹豫地反驳道,“当我来到并州见到你的第一刻起,我就再也不想跟你分开了,什么公主,什么王子,什么和亲,都见鬼去吧。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不想分开,一刻都不想。”
周道务举起那封辞官书,释然道:“既然如此,还管什么前程,什么官位,你究竟在乎的是我,还是我的身份?”
“当然是你!”临川情急着说了这句话,看见了周道务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就是这样狡猾,总能让她跳进他设下的陷阱里,还跳得义无反顾。
“其实,我也怕委屈了你……”周道务的眉间重起愁云,“但是这件事,几乎没有你说的万全之法,也不是你一个人回长安就能一肩抗下的,如果奥斯曼王子不肯妥协,这件事的后果就必须通过另一种更残酷的方式去解决。”
临川虽然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带了出来,但她至今都没有主动回去长安把这件事交代清楚,她更不会把责任都推给别人,毕竟他们都是为了她。再说她不希望周道务有事,那样她还不如死了。
临川从周道务手里拿过辞官书,最终还是有了决定:“你会不会回长安见临川最后一面?”
周道务眼底的愁色并没有因此而消失,即便他又一次露出了微笑。他按住临川的肩,满怀歉意地注视着她:“我只怕不能护你一世周全,不舍得见你有一丝闪失。”
临川用辞官书在他脑门上轻轻拍了一记,笑道:“盖了我的戳,你就是我的人,你只要尽心尽力地爱护我就完全足够了。你跟我,咱们有一刻,是一刻,别的我才不管呢。”
周道务还跟过去一样摸临川的脑袋,又叹了一声:“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让你留在姻缘镇,早些带你回长安,也好早些把婚事定下来,就省了如今这许多麻烦事了。”
临川转身故意调侃道:“你知不知道,你那会儿多讨人厌?没有后来那些事,你以为,我看得上你?”
“是么?当初不知道是谁在大街上就总盯着我,都挪不开眼。”
临川回身拿着辞官书指着周道务,还没开口,他就一把将辞官书夺去,甚是心疼道:“这可关系到我的终身大事,千万不能弄坏了。”
临川不服气,却又一阵窃喜,抬头问周道务道:“你的终身大事不是在这儿么?难道你要跟一封折子过日子?”
“上回在长安郊外,我就说过,主动的事儿该由我来,你一个姑娘家,矜持一些。”周道务此时已经笑得乐开了花。
临川立即敛容,端出身为公主的架子,故作姿态道:“那就请周大人尽快通知我十哥,把该办的都办了吧。”
周道务拱手道:“记下了。”
临川满意地点头,转身就要回房,哪知周道务忽然牵住她的手。她仍想戏弄他,故意不做声,看他刷什么花样。
周道务抢步到临川跟前,临川此时才发现他眉间眼底那郑重并带着感谢的神情,就连跟她说的话都成了许诺:“临川此情,我周道务当以一生还报,苍天不负,此情不渝。”
临川愿意为了周道务放弃自己的身份,周道务也愿意为了临川放弃他的前程。虽然这一切的发展跟临川期待中的结果有着不小的差别,可有了彼此相守的机会,不正是她过去一度想要的么?
不当公主又如何,有周道务的地方便是临川的归属,否则离开了他,任凭天高地阔,她都觉得自己身如浮萍,无枝可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