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从刑名上着手,沈金柄遇到人命案或者平民打官司,就甩同知和通判,他只喜欢处理有钱人之间的钱财纠纷,吃了原告吃被告,最后和稀泥,把事摆平,还能再得一份“孝敬”。
这种比较隐蔽,毕竟银子又没有嘴巴,说自己从哪里来的。况且有钱人一般不会和当官的作对,吃
亏就吃亏,钱可以再赚,若被官员盯住了,可能会被整得家破人亡。
只不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有钱人如果能够找到比沈金柄还大的靠山,再加上地方官场上各种复杂的派系斗争,沈金柄吃了几次瘪,考满得了中等。
觉得力不从心,再继续外放,怕是要被彻底拖下水,还不如回京城当京官,见好就收。
沈金柄在成都外放的履历没有什么可以造成深仇大恨、引来杀生之祸的事件,那就把时间往前推一推,推到了他还在翰林院当翰林的时候。
这一查,陆善柔倒是有了意外发现。
沈金柄从翰林院庶吉士毕业之后,分到的第一个差事是从七品的检讨——这是一个史官的职位。
沈金柄当七品检讨的时候,在紫禁城里当差,是编写弘治帝起居注的。
也就是把皇帝一天到晚干了些什么都记录下来,类似于六百年后的一个人形“监控”。
沈金柄当检讨、编写弘治帝起居注的那一年,正好是十年前!
而且,沈金柄在次年就升官了,当了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
一般而言,至少在检讨这个位置当了三年,经过考满之后再升官。
干了一年就升官,这个速度够快的。
所以,他是立了什么大功,才青云直上的呢?
陆善柔正思忖着,凤姐把牟斌引过来了。
真是瞌睡遇到枕头!
陆善柔请“枕头”牟斌上坐,还亲手捧了茶。
看到未来儿媳妇这个态度,牟斌态度也软了,说道:“前两天,崔城找我问太监何鼎之死的事情——跟你查的案子有关吧?他这个人,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想不通他为何突然问一个死了十年的人,除非是为了给你分忧。”
陆善柔说道:“是的,看来这个问题牟大人不方便回答。”
不是不知道,是不回答。
牟斌叹气,“连你都晓得我的难处,为何崔城就是不明白。”
陆善柔说道:“您不方便告诉他,就告诉我呗,反正我回京以来,破过的案子或多或少都和寿宁侯有关系,所谓虱多不咬,债多不愁,横竖我已经狠狠得罪了张家,关系已经这样了,再差能够差到哪里去?”
“再说了,空口无凭,无论真相如何,都没有证据了嘛,您就当讲一个故事。”
看着未来儿媳妇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样子,牟斌说道:“那时候寿宁侯有些不知好歹,母亲金太夫人住在紫禁城,他以给母亲问安为理由,把紫禁城当成了寿宁侯府,来去自如,尾巴翘上天了。”
“那天宴会,皇上去更衣方便,寿宁侯喝多了,酒壮人胆,戴着皇上的帽子,还和宫女拉拉扯扯,何鼎拿着一对金瓜要锤死他,他才酒醒跑了。”
“后来嘛……何鼎性格耿直,死不改口,太监李广为了讨好张皇后,就下了死手刑讯逼供,把何鼎整死了。”
果然,和麦穗说的一样,何鼎是冤死的。
陆善柔问道:“皇上的一举一动,皆在史官眼皮子底下,为何如此大的风波,皇上的起居注里都没有记录?”
牟斌笑道:“你这么聪明,还猜不到答案吗?身为臣子,应该为君者讳。这个道理就不用我多解释了吧。”
意思就是史官把这段风波删除了。
“这就有意思了。”陆善柔拿起沈金柄的履历表,“十年前,正是我的邻居沈翰林负责皇上的起居注,当了一年从七品翰林院检讨,第二年就升了正七品编修。如此看来,是他删除的起居注起了作用,当了他升官的垫脚石。”
“哦?”牟斌拿起履历表细看,“事情过去了十年,这些细枝末节的人我已经记不清了,原来就是他。”
看来我的猜测没错,陆善柔又问:“那个改口说何鼎发疯的宫女小蝶后来出宫,她现在身在何处?”
牟斌眼睛都不眨一下,“之后放她回老家,但是老家人只见过她的骨灰,说是路上得急病死了,骨灰坛是一个过路的游商为了行善积德带回老家安葬的。”
陆善柔说道:“是灭口吧。”
狡兔死,走狗烹。宫女小蝶迫于皇权压力,恩将仇报,指鹿为马,说何鼎发疯,她也没有好下场。
牟斌说道:“随你怎么想,我只晓得她的骨灰葬在了老家,我们锦衣卫绝对没有动手。”
牟斌不至于为了宫女之死说谎,不是锦衣卫干的,那八成别人出手灭口。
陆善柔做出了自己的判断,说道:
“在场的史官沈金柄应该目睹了这一切,记录的文字可以被删减,要删除脑子的记忆,只能灭口。他的脖子被扭断了,七窍被糖稀封住,这是要他不得往生,就是下了地狱也开不了口。或者——”
陆善柔听着隔壁邻居家传来的哀乐声,“有人要为冤死的何鼎复仇。用糖稀封住他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是在谴责他当年对何鼎的冤情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三缄其口,所以要这七窍有何用?不如封了他!”
作者有话说:
最近评论变少了啊,是不是大家心都飞到五一假期,无心看书了。舟五一那里都不去,在家给大家写双更
第100章 翻旧案贪官死得好,披虎皮虎女吃全家
这话说的,连牟斌都不禁心头一震,好像自己也被封了七窍, 有种窒息的感觉。
如果细究起来, 何鼎之死,他也有份,所有人都是帮凶。
陆善柔想起另一个推官——被剥了脸皮的宋推官。
一个是你不要脸,那就不要脸吧!我把你的脸皮剥下来!
一个是既然你对冤情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三缄其口, 那么,你还要这七窍作甚?
都封了吧!
两个推官前后死在同一个晚上,真是“同生共死”。
如果有太多的巧合, 多半是人为制造的。
所以, 宋推官应该在十年前也在何鼎之死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否则, 怎么会这么巧呢?
陆善柔说道:“牟大人,我想立刻看到宋推官的履历, 越详细越好。”
牟斌问:“你是在命令我吗?”
陆善柔说道:“我是在求您呢,求您帮一帮我这个准干儿媳妇。”陆善柔人如其名, 为了达到目的, 说几句话软话还不是张嘴就来。
这还差不多, 牟斌说道:“你等着, 今天会给你答复。”
果然树大好乘凉, 靠山够硬,便可呼风唤雨, 省了好多事, 若是以前陆善柔要查一个京官的履历, 得费老大劲, 还不一定能查到,现在有锦衣卫就方便多了。
陆善柔想起了什么,追出去问,“何鼎有家人吗?”
牟斌说道:“太监乃无根之人,何鼎收养了一个侄儿继承香火,因何鼎的罪名是污蔑寿宁侯,累及家人,侄儿一家被判流放岭南烟瘴之地。”
“不过,我动用了一些关系,加上何鼎立有战功,朝野内外名声都极好,有些官员是同情他的,在流放路上就把他们安置回了广州老家,我报了个全家在岭南得了痢疾而亡草草结案了,其实帮他们改变了姓氏,他们现在过的还不错。”
牟斌此人,以慈悲闻名。不过,他慈悲的前提是不能触及皇权,为了维护皇室名声,他宁可看着何鼎冤死,但出于慈悲,他又不忍心看着何家人在岭南受苦。
真是个矛盾的人。
陆善柔心中还有一个疑问,说道:“那个宫女小蝶最后只有骨灰坛回了老家,您就没有怀疑是寿宁侯干的吗?斩草除根。”
牟斌说道:“何鼎用金瓜追杀他之后,寿宁侯就收敛许多了,在宫里再也不敢胡闹了。何况那时候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他不敢顶风作案的,这一点我可以作保。”
陆善柔还是不信,“张家不敢动,那么金家呢?金家更肮脏。”
牟斌叹道:“何鼎之死,群情激奋,好容易把此事压下去了,弄死一个宫女,不是又挑事吗?金家不会那么蠢。”
陆善柔说道:“可是小蝶出身低微,又指鹿为马,是何鼎冤死的帮凶,她的死应该不会引起群臣激愤吧?”
牟斌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皇上不想再过问此事,我就没有深究。”
虽然牟斌也没有答案,但是陆善柔觉得,小蝶怕是死于非命。但时间过得太久了,想查也查不出什么。
牟斌说道做到,下午就命亲随把宋推官的履历抄过来了。
陆善柔直接翻到了十年前,那时候宋推官在京城通政司里当一个从七品的经历。
通政司是开国皇帝朱元璋设置的衙门。朱元璋出身农民,太明白老百姓的苦难,所以特意设立的通政司,即使是普通老百姓,也可以通过通政司来表达自己的意见、直达圣听,甚至可以民告官!
那些在城隍庙里被剥皮楦草的贪官,很多都是老百姓通过通政司上书洪武帝而被查问追责的。
通政司经历一职,就是接受老百姓告御状的“状纸”,一层层往上传达的官员,也是必过的第一关。
简单的说,就是六百年后的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
以宋推官敛财的能力,他是不可能管民间的冤情,甚至,说不定会拿着民间递送上来的“状纸”,和被告的官员提前通气,以换取前程,这就是官官相护。
所以,这个宋推官大概也是在十年前的何鼎之死案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何鼎啊何鼎,你为国出生入死,赤胆忠心,到头来,却被你效忠的君王抛弃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值得赞颂的爱情,可是弘治帝和张皇后都没有管束好外戚,让无辜的何鼎枉死。
何鼎啊何鼎,这样自私自利,冷血无情的皇室,不值得你用性命效力啊。
同样的,这个案子,我不破了!
不值得!
我甚至要拍手赞扬:杀得好啊!贪官污吏都去死吧!
陆善柔把沈金柄的东西都还给邻居沈大少。
沈大少大喜:“破案了?凶手是谁?”
陆善柔说道:“你父亲当年乘火打劫,低价买了我家的后花园。我很讨厌他,但不至于想弄死他。”
“但是,你父亲曾经做过比这件事恶劣一千倍、一万倍的恶事。就是千刀万剐也不过,你父亲被扭断脖子,瞬间死亡,并没有受罪,这已经是最大的慈悲了。”
“他死有余辜,这个案子我不会追究下去。”
沈大少不甘心,但又不得不甘心,叹道:“父亲啊,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机关算尽,忙忙碌碌,为虎作伥,敛财升官,终究不过一场空。"
这个案子没有结案,但是在陆善柔心里,已经结案了,她继续写第四卷 《陆公案》。
受到何鼎冤死一案的影响,她写下了一个复仇的故事。
京城通州口岸,有一个买酒的商户,他家以各种药酒闻名,各种猛兽的骨头、鞭、还有蝎子毒蛇什么的,都拿来泡酒。
店里有个伙计,很是勤快,娶了个漂亮的老婆。
有一天,伙计打开一个泡着毒蛇的药酒坛子,给客人试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