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辗转难眠之际,忽而听见尚河殿小海焦急的敲门声。还不等芷溪开门,未央就一个箭步打开了门。
“是不是明忆出事呢?”见小海面色慌乱,她本能的猜测。
“嗯,从广迎殿回来,就一直发烧说胡话,姑娘快随我去看看吧。”小海不由分说,拉着未央就走,芷溪拦不住,只得跟着去了。
“热、好热......小海......”
明忆躺在床上,脸颊烧得通红,一直推着身上的被子。可是,浑身无力,让他除了呢喃,什么都做不了。
“明忆、明忆......”
未央喊了几声,都得不到回应,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手立即缩了回来,“这么烫,小海,还不快去请御医来!”
说着,又揪了一个湿毛巾,搭在明忆的额头上,企图帮他降温。
可是,身后的小海面有难色,站着不动。
“愣着干嘛,赶紧去啊!”未央一脸焦急,小海欲言又止,芷溪道,“殿下这是染了风寒,给他身子捂紧,再用冰毛巾擦脸,或许会好点。”
“这些根本就不能治本,我要的是大夫、大夫!”
“没有大夫!”芷溪替明忆掖好被子,平静道,“吴国质子行刺,丽妃娘娘受伤,皇上已是龙颜大怒,下令软禁所有质子。这会儿,根本就没有哪个太医敢来问诊。”
“难道就这么熬下去?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是,只能熬。兴许熬过这阵劲,就好了。”芷溪说罢,和小海张罗着,弄些冰水回来。
未央留在房内,不断的更替湿毛巾,明忆意识薄弱,嘴里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明忆、明忆......你醒醒、醒醒......”
未央真担心再这样继续烧下去,会出大问题,可是,此刻,就连芷溪这久在深宫的人都没有办法,她能怎么办?
她低声换着他,手握着毛巾,轻柔的替他擦拭。不想,他迷糊中,抓住了她的手,之后,怎么也不肯松。
未央挣脱着,想要给他替换额头已经发热的毛巾,可是,怎么也抽不出来。
“别走......别离开我......别走、别走......”他忽而变得紧张而急切,呢喃声也随之加大。
“好,我不走,不走......”
明明是哄着他,可是,如是说的时候,未央的心也跟着柔软下来。他握着她的手,那样的紧,好似生怕她会溜走一般。此时此刻,她多想告诉他,哪怕他松手了,她都不会!
明忆、司马明忆......
望着他的容颜,一次一次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从相识相知到现在的点点滴滴一一浮现眼前,她恍然,他们竟认识那么久。
桑格花在寝宫内,飘散着幽幽花香。而他的腰间,还佩戴着她送的香囊。
未央心底一阵甜蜜,另一只手拿掉他额上的毛巾。不经意碰到他的脸颊,依旧是那滚烫的温度,依旧让她如此迷恋。
是的,迷恋。
她从不否认对他的迷恋,只因他看不见,所以她不必伪装。
素手轻轻的滑过他的脸颊,一次次的描绘他的轮廓。明明知道这不是女子所为,却情不自禁的深陷。
明忆,哪怕我不够坚强,哪怕我无权无势,我都希望可以当你的眼睛,可以成为你在胤国的依靠。
“好热、好热......”
明忆不安的扭动着,拉着的手却一直未松,未央想替他盖好被子,他却忽而睁开眼睛。仿若能视物一般,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就这么灼灼的看着她。
“明忆,你醒呢?”
她有些诧异,他却忽而坐了起来,不等她弄明白,就将她搂进怀里。
“明忆!”
“别说话!”
他沉声打断,深情的拥着她,鼻尖萦绕着久违的桑格花香。这一切,都让他熟悉且安心,他不由得抱紧她,欣喜道,“我好想你......”
他在说什么?
未央有些蒙了,不明白一向自律,严守男女大防的明忆为什么会突然抱她,还说想她?他......,到底怎么呢?
他的怀抱,让她觉得温暖而踏实,她没有拒绝,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他一直迷迷糊糊说着什么,未央听不真切,她也不需要听清楚,就这么任他抱着,听着那缱绻之音,一切多么美好而恬静。
若不是他的身体太烫,她会以为这是一场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明忆的呢喃声渐渐消失,似乎是睡着了,伏在未央肩头,安静得像个婴孩。
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芷溪和小海有些尴尬的站在门口。
未央回头,“愣着干嘛,他睡着了,赶紧把他扶回床上去。”
她佯装镇定,殊不知,那通红的小脸已然暴露了一切。
“哦。”芷溪和小海忙上前来,将明忆扶回、躺好。
未央见他们两手空空,不由得问,“冰水呢?”
“尚河殿没有,我们找了半天,都没看见。”小海一脸沮丧,愁眉苦脸的看着明忆,不知道此劫到底该如何渡过,“要不我去太医院求他们,我跪着求他们,他们一定会......”
“别傻了,太医们可都是明哲保身,不可能为了你跪地磕头,就会淌这趟浑水的。”芷溪冷漠的打断,随即又说,“我知道哪里有冰水,我现在就去。”
“我也去。”
未央跟着芷溪而去,却再次回到夏翠园,不解道,“这里怎么会有冰?”
“是前些时弄来的,丽妃娘娘说夏天快到了,你喜欢吃荔枝,用冰多给你存些。”
芷溪也只是重复丽妃的话,未央面有狐疑,“娘娘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荔枝?”
“娘娘猜的吧,或者谁告诉她的也不一定。燕京不产荔枝,每年都要费好大功夫从外地运回,这等稀罕水果,喜欢吃的人自然很多。”
“我只是随口问问,你别弄得跟答题似的,这么紧张。”
“有吗?”芷溪讪笑,“宫中可不比外面,小姐您可以随口问,奴婢却不能胡乱答。”
未央沉着心,什么话也不想说,跟着芷溪走到夏翠园后的小院子里,果然发现了一口专门用力盛冰水的集水坑。
“明忆殿下烧得那么厉害,得弄一些回去才行。”芷溪说着,用葫芦瓢一下一下的舀着水。
未央帮忙端着盆,手冰得生疼,一脸忧色道,“冰水真有用吗,不请大夫行吗?”
“奴婢也说不准,或许有用,或许......”
“没有或许,我要他平安无事!”
“小姐太任性了,这里是皇宫!你要记住,这是一个比战场更可怕的地方。连皇上都留不住心爱人的命,更何况我们?明忆殿下的生死,只能听天由命!”
芷溪语气凉薄,明知道拿皇上说事是大错,但是,情急之下,也就失言了。
未央倒不关心什么皇上,她只要明忆没事,真就这么难吗?不就是请个御医吗,至于这样要死要活吗?
望着满盆的冰水,她一着急,咬牙从头顶泼了下来,将自己浇了个透心凉。
虽说是春末,气温不算低,但是燕京昼夜温差极大,这会儿单衣在外面走就冻得瑟瑟发抖,更何况还是用冰水淋透了所有衣裳。
“小姐......”芷溪目瞪口呆。
夜凉如水。
未央站在风中,只觉得春风转瞬间就成了寒风,钻进骨头缝里,针扎似的疼。头被冰水泼得刺痛刺痛的,牙齿都开始打颤。望着前边的冰水坑,她艰难的挪动脚,蹲下,又舀了一瓢凉水。
“够了、够了,再浇下去,该害大病不可。”芷溪拽住了未央的手,心底早已明白她的用意。虽然荒唐,却也是最直接的办法。
“既然装,就要装得彻底!”
未央倔强的将水再次淋下,脸颊痛得就像冰刀在一刀一刀的削一般。她的声音都开始哆嗦,也不知道是因为痛,还是因为冷,“芷溪,别管我,快去太医院,就说我掉水里染了风寒......”
“可是你......”
“快去,一会儿我自己会回屋,你快去......”
再三催促着,芷溪终于转身跑出夏翠园。未央紧悬的心也就落下,她拧着袖子上的水,从地上站了起来,风过,吹得她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
“咳...咳咳......”
头有些发晕,胸口也是一阵阵闷得慌,她吃力的咳嗽起来,冻得惨白的脸,这会儿却因咳嗽而通红。扶着墙壁,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向自己的卧房,第一次发觉,这段路是如此的漫长。本该痛得难受的她,心底却莫名的一阵轻松!
“太医、太医......”
芷溪一路慌张的跑到太医院,不想里面就剩一个太医,且还在帮安允灏上药包扎伤口。
“奴婢见过王爷,王爷吉祥!”芷溪忙俯身向安允灏行礼。
安允灏瞥都不瞥她一眼,倒是太医脸有愠色,“太医院岂是你这小丫头大呼小叫的地方,什么事?”
“还请太医快随奴婢去,佟小姐掉池塘去了,人是救起来了,可是染了风寒,烧得厉害。”
“什么佟小姐?没看见我正在给王爷包扎吗?没空没空。”太医一脸不耐烦,他只知道娘娘、公主,什么小姐还要太医看病?又不是苏小姐、赵小姐!
“奴婢可以等,您给王爷包扎完了,再去也行。”
“我说你怎么......”太医不悦,蹙眉道,“待会还要给丽妃娘娘配药,真没工夫,你找别人吧!”
这根本就没有别人,他的推托之词,芷溪可不信。见软的不行,不由得来硬的,“佟小姐可是丽妃娘娘宣进宫的,是碧云宫的贵客,娘娘器重得很,如今若因你的怠慢,有个什么闪失,看娘娘明个病好了,怎么收拾你!”
“你这小宫女,狗仗人势是不是,在王爷面前也敢造次?”太医给安允灏包扎完,谄媚道,“明个下官再去给您换药,三五天也就好了。”
“有劳了。”安允灏收回手,捋着袖子问芷溪,“你说的佟小姐,可是塞外来的佟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