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心乐瘪着嘴巴,闭着眼睛,也没有眼泪,就是干哼哼,赵酀笑着亲亲他依旧红通通的脸,轻声道:“这又什么好丢人的,我们囡囡哪里都是好看,哪里都是香的。”
“闭嘴!”余心乐脸更红,睁开眼捂住他的嘴,不许他再说话。
却又觉得赵酀的眼神更令人羞,他索性连赵酀的眼睛也捂上,不许看。
赵酀闷声笑。
外头赶车的侍卫们,面上严肃,心里也纷纷“嘿嘿”笑。
昨日在路上,遇到今冬初雪,平江府甚少下雪,余心乐自小到大也就看过两三回,且平江府的雪是湿雪,没多久便化了。
见到这真正的雪花,且地面没多久就变白,余心乐怎能不激动,哪怕身上没劲,他也非要跑到外头看雪。
赵酀担忧他身体,却又心疼他连雪也没看过。
赵酀将余心乐裹得严严实实的,抱他下车看雪,余心乐从毛披风里伸出手,从树叶上抓了把雪,捏成个雪球,放到赵酀头上,接着便“哈哈”笑。
赵酀无奈而又宠溺地任他玩闹。
看了半个时辰的雪,赵酀不顾余心乐撒娇,坚决抱着他回到马车,先开始这祖宗还闹,没一会儿,便开始打喷嚏、流鼻涕,冻着了。
赵酀眉头拧得紧紧的,几乎就再没松过。
就连余心乐都不怎么敢说话,老老实实地缩在他怀里,抽着鼻子,擦着鼻涕,听车外的风声与更轻的下雪声。
因为余心乐生病,赵酀便也不打算再作停留,直接回京。
这一路上,赵酀没有再与余心乐行那事,只盼着祖宗的身体赶紧好起来。
进京当天,在山路上,他们碰到几个倒在路上的小孩子。
众人大骇,赵酀亲自下马车,探了探鼻息,发现这些孩子是冻僵了,性命倒还在,便赶紧叫人将他们抱上车,车上有后来从宫里赶来的御医,为这些孩子看了看,初步判定是因为太饿,天又太冷的缘故,才会冻僵至此。
他们还在附近找到散落的几个竹篓,里头尽是些发黄、发旧的书。
这么看来,他们是直接从山上滚下来的。
余心乐心疼道:“他们是不是早起上学,路上冻僵了啊?”
便有侍卫告诉他:“少爷,这附近倒是没有书院。”
“县学也没有吗?”余心乐不解,“此处不也是个小县?”
“没有。”
余心乐便叹气,也不说话了,按理来说,每个县都该有县学,此处也算是天子脚下,为何没有,还不是因为那些官员做得不好,上头也没有人监督,不过这也不是赵酀的错,同善堂一样,都是遗留问题。
要想彻底解决这些问题,少说也要个三两年。
等那些孩子醒了,惊吓之后,得知他们没有坏心,几个孩子也纷纷说明来历。
他们是附近村里的孩子,确实是想去读书,不过是去二十多里之外的一家书院,但那书院没有朝廷扶持,束脩极多,他们拼凑许久,到得书院,却得知束脩又涨价了,他们更是付不起,只好回去,路上遇到风雪,因为饿与冷,这才冻僵。
余心乐听得很难受,又问:“你们县里没有县学?”
领头胆子比较大的孩子有些瑟缩,似乎不敢说。
“你说!别怕!有什么事我替你撑着!”
其实这话无凭无据的,但那孩子见这些人,气度不凡,一看便不是普通人,想了想,他小声道:“原先是有的,后来没人去上学,县学便关了,已经关了十年。”
“县学,但凡县内适龄孩童都可去读书,怎会没有人呢?”
“……”孩子开始还不敢说,挣扎许久,小声道,“我听我爹说,因为束脩太贵……”
余心乐生气:“县学怎能收取束脩?!只是交些纸张费罢了!顶了天也就几十个铜板!”
孩子便不说了。
至于什么原因,他们在座的各位当然都知道。
赵酀神色亦是沉重,天下之大,他还没有看到的地方,实在太多、太多了。
后来,他们给予那些孩子一些吃的,叫他们吃饱,又给了些银子,多的不敢给,也就是些碎银子,便派人送他们回家。
余心乐与赵酀则是继续往城里赶,赵酀在想事情,余心乐也不打扰他,且余心乐自己也在想事情。
“我——”
“我——”
两人异口同声,同时回头,对视后,两人又失笑,赵酀捏捏他的脸:“你先说。”
余心乐不客气,说道:“我不想再去书院念书了,我想好了,我也不考进士了,因为我要跟你成亲的嘛!我是要住进宫里的人!怎能跟其他书生抢这名额呢?进士名额本就来之不易!”
赵酀被他逗得笑出声,天下再没有比他更坦荡、可爱的。
余心乐“哼”了声,得意道:“笑什么,我就是有自信,我若是去考一定能考中,听我说重点!那你是皇帝呀,我不能拖你后腿!我身上也是有责任的!我也要做点对百姓们有利的事情!那我还读什么书!我要办书院!”
赵酀方才也在想州学、府学的事,想了些举措,听余心乐这样说,他温声道:“好。”
“嗯?”余心乐反而纳闷起来,“你不问问我怎么办,就说好么?”
“你想的,一定是好的。”
被爱人这样信任,余心乐笑得很甜,他继而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赵酀:“州学府学县学这类,都由朝廷承办,弊端却很多,且不说太多官员阴奉阳违,能不能真的把知识教给孩子们,你离得那么远,根本就是鞭长莫及,不可面面俱到,再者,我们要承认,不是每个人都有本事读书、考进士的。
“所以太多人都觉得没有读书的必要,县学的没落,与官员们不管事有关之外,也有这个原因,不是所有地方都像江南那般读书风气浓厚,可是读书真的很重要!”
“哪怕就是教孩子们术数,长大后好歹还能算账。所以,我想办个不一样的书院,我的书院里,教人读书,不仅仅是为了考进士当大官,我的书院,可以教你算账,可以教你做些器皿,甚至还可以教人种田!
“这样,所有人都能多点本领,长大后又何愁没本事谋生呢?当然啦,也不是说完全不学四书五经,只是有分配,有轻重。书院里的教书先生,也不是非得找什么举人秀才,很多经验丰富的老农也能来书院授课,这不就是件皆大欢喜的事儿?”
不得不说,余心乐的想法非常理想化。
赵酀何不希望天底下的人都能读书、识字?只是还是那句话,天下太大,人太多,笔墨纸砚终究是昂贵的奢侈品,想要让读书变得常态化、普及化,太难。
但因为难,便不要起这个开头?
他们如今是难,历史的洪流从来都是往前跑的,千年前,他们的先祖还在用竹简,百年后,焉不知,纸价、墨价就当真不能降?
总有一天,天下人人都能识字,也都能读得起书。
余心乐见赵酀好似在发呆,用手戳他:“喂,怎么样呀?”
赵酀回过神,伸手捏捏他的脸:“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
余心乐高兴道:“那你是同意了?!我知道办书院需要拿到官府的文书,你给我将这个准备好就成!旁的,我自己便能搞定,我家里反正钱多,正好为百姓们做点好事,待过几天,你得闲,我们一起四处转转,看看哪里适合办书院,好不好?
“我想把我的书院开满全天下!我的书院不用交束脩便能来读书,考试考得好的,还能有奖赏呢!对了,这个奖赏也得分为一等、二等、三等,奖赏用什么?唔……”
余心乐显然是很兴奋,自己兀自嘀咕。
赵酀看着他淡淡笑,余心乐说的这些,依旧太理想化,例如不收束脩这件事,殊不知人都有劣根性,倘若你真不收,说不定有更多人要以恶意揣度你,等等。
不过这些倒也不着急,真把书院办起来,怎么也是明年的事,他自是会替余心乐好好把关。
他伸手搂住余心乐,将他护在怀里,余心乐依旧在嘀咕。
外头却是突然传来急速的马蹄声,赵酀抬眸,叫马车停下,有人在外气喘吁吁道:“禀陛下,余老爷、余夫人来了,就在一里路外!”
作者有话要说:
第91章 想吐
听说他爹娘来了, 余心乐一个激灵,立马从赵酀怀中跳起来,结果脑袋撞到头顶, 他“哎哟”一声,赵酀赶紧将他搂回怀里,包着脑袋揉,生怕撞出包来。
余心乐急急问外头:“我爹娘怎么来了?”
赵酀不紧不慢道:“李文不可能不与你父母提及此事, 想必是已经收到李文去的信。”
“那我爹娘岂不是知道我跟你在一起?!那怎么行——”余心乐惊慌失措,赵酀瞪他一眼, 余心乐闭嘴,又讨好地拉拉他的袖子。
赵酀才又道:“李文此人极为板正, 没看出你我的关系。”
余心乐吐出口气, 赵酀再瞪他。
余心乐心虚,晃着他的袖子小声道:“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我这样……我有点害怕……”
赵酀看着他, 面色有些沉, 余心乐委屈地瘪嘴, 可怜巴巴看他。
李文送信回京城, 他完全能够截住, 但他还是任由信送到余心乐父母手中,他早猜到这对爱子如命的夫妻会立即赶来, 也想趁这个机会, 索性见过算了。
当然, 余心乐的反应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余心乐并非不想与他父母说清他们俩的事, 只是一切太突然, 余心乐没有做好准备, 他便有些无措。
赵酀不说话,余心乐以为他生气,垂下眼眸,很可怜的模样。
赵酀叹口气,将他搂到怀里,在耳边说:“回家后,要注意保暖,不许到外头看雪,在屋子里老实待着,我此次回宫,恐怕许多事要忙,得闲我立即去看你。”
“……”余心乐在他耳边使劲儿蹭。
赵酀无奈:“这会儿又舍不得了?不如我与你父母说清楚,带你与我回宫。”
余心乐真的好舍不得与赵酀分开,近来正是两人最黏糊的时候,可是他也不想以现在这个样子面对人生中的重要时刻。
赵酀不为难他:“稍后我便下车,骑马远远地缀在你们车后,你与你爹娘立即回家,知道吗?”
“嗯……”余心乐应着,却是将他搂得更紧,不舍得放。
赵酀无奈地低头亲了亲他,将他的手掰开,下车的时候,余心乐眼圈儿都红了。
“好了,年底前我一定抽出空,年后咱们就能住一起,不哭了。”
赵酀倾身过来,用指腹帮他擦眼泪。
余心乐憋着嘴,可怜道:“那你忙完,提前告诉我哦,我们一起见我爹娘,再去见太后娘娘。”
“好。今年过年,我们一起过,好不好?”
余心乐埋在他怀里点头,又道:“要看烟花。”
“好,想看多少有多少,我给你放。”
余心乐这才破涕为笑,赵酀再亲亲他的脸,到底是依依不舍地下了车。
几乎是赵酀刚下马车不久,官道的另一头便传来马车轱辘声,马车急急停住,程清晖赶忙从车上下来,披风也没来得及穿,余安和跟在后头着急忙慌地帮她披,余心乐本也想跳下马车,一旁的侍卫赶紧低声道:“少爷,陛下吩咐了,不能让您下车。”
犹豫的功夫,他娘已经冲过来,抱住他就哭:“我的囡囡啊,怎么总是遇到这些天煞的女土匪!!!”
“哎呀,娘,我不是没事么,我好好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