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祗没有否认。
可怕。
动心很可怕,谈恋爱很可怕,对另一个人产生依赖很可怕。
今天只是离了他睡不着觉,明天也许吃不下饭,到最后喘气都费力。于祗运道好,碰上一个全身心爱她的江听白,但不代表每个人都能像她一样。
幸存者偏差而已。多的是不被爱、或者短暂爱过一阵子就闹僵的婚姻。
简静懵懂地喝了一口酒,是很辛辣的味道,不如想象中的好喝,配不上这个精美华丽的壳子。
这世上名不副实的事物一抓一大把。她忽然想到通身气派都矜贵的周晋辰,从外表到灵魂。
想到他呼吸变急剧的每一瞬间,想到他被她的身体打湿的指尖,想到他被自己揉得皱巴巴的领口。
简静忙又灌了杯酒,心跳也像跟着跑完了五千米,只剩扶着桌喘。
不要混为一谈,也别偷换爱的概念,这不是爱。
别周晋辰还没有任何表示,就先乱了阵脚。
她从小就不是出色的那一类,清醒已经是身上为数不多的优点,甚至可以说是硕果仅存。不要丢了,不可以丢。
简静闭眼,在心里默念。
酒杯见了底。服务生上前来给她续上,也只敢倒半杯。
谭斐妮接了个电话,没说两句就吵起来。
“你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爸爸,你在外面养多少女人,生了几个孩子,还要做多少让世人瞧不上的事情,这些我管不着。但妈妈嫁到谭家三十二年,你爱不爱她,给不给她尊重,这个家她都是能说了算的。爷爷在不在都一样。”
说完她就扔了手机。
于祗听得叹声气,谭伯母这人虽说脾气躁了一点,但把儿女教养得很周到。于是问她说,“你妈不同意离婚啊?”
谭斐妮点了点头,“我妈不签字,我爸就总想从我身上突破,让我去劝她。”
其实她也理解她妈妈。
顶着谭夫人的名头招摇了快半辈子,走到哪儿都像一尊菩萨,四处受人供奉,她那人又极好面子,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搬出谭家,搬出那个光是说出地址,就让旁人觉得先她矮三分的地方。
就像她妈自己说的,“我就是死了被抬出去,名字也要刻在你谭家的族谱上。”
这种对名正言顺的执拗,谭斐妮不是很懂,也不赞赏。她只知道,如果她再不站在妈妈身边,那这家里就真没人护着她。
简静听得头昏,脑子也涨,大概与这个充满门阀气、寻死觅活的围城故事无关,还是这两杯白兰地的功劳大。
她念了一句,“咦?既然生死都看得开,还放不下一点名利?”
简静半边身子都伏在桌上,眼神也只是空洞的,盯着墙面上那副水墨画看,单柯碧树,重峦叠嶂,溪潭草桥,看似很突兀的几样意象,放在一起却又那么合适。
她这话谭斐妮没听见,却被于祗听去了,她摸了下简静的头,“你现在就看得这么清,将来几十年,要怎么和周晋辰过呢?”
简静嗤笑了一声,“我和他,或是和别人,都不过是结了一段旅程的伴而已。哪天路不同了,就要各自下车的。谁也不必挽留谁。”
于祗忽然就明白了她哥说过的话。
简静不是不聪明,是太聪明,是大巧若拙,如棉裹砂。
她脑子里有无数绚烂的想法,却最终归于平淡。除非她自己愿意走出那一步,否则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什么,能够伤害她。
难怪清寡了这些年的周晋辰,会在结婚以后,偏偏对最不对他胃口的简静,产生浓厚的兴趣。
她过去的那些怀疑和猜测都没有落到点子上。但于祗现在看懂了。
不是因为简静有巧思而不自知,不是因为她天真得可爱,也不是她更会逗得人捧腹,是因为她自省而无情。
她身上一切为人称赞的随性,不拘一格的表现,都由无情这两个字滋生出来。
于祗发微信让她哥来接她。
卷了身寒风凛冽进来的于祲,扶上他妹妹时,看了眼撑着下巴,两颊绯热,睫毛每眨动一次,平均需要耗时五秒的简静。
一看就醉得不轻。
于祲拍了下她的背,“简静,你醒醒,还能回去吗?”
章伯宁挥了挥手,“你走吧,一会儿我送她好了。”
“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于祲发自肺腑地说。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招周晋辰猜忌。
周晋辰那人深居简出,一般不是大场合请不动,但几次碰上了,章伯宁这个名字就总像是绕不开的一个小水坑。
溅起一身泥点子,每回都能把周公子气够呛。
于祲给周晋辰打电话,“哪儿呢?”
周晋辰看时间太晚,简静迟迟不来,他已和老爷子辞行,边出门边拨电话,还没打出去,就先接到于祲的。
“在大院儿里。”
于祲说,“来接一下你媳妇儿,她喝多了。”
周晋辰脸色一沉,“在哪儿?”
别告诉他是在章伯宁那里。
“章伯宁的餐厅。”
周晋辰把手心里掐软的烟丢出去,“马上到。”
简静平时话很多,喝醉了倒安静,只伏在桌子上,好像对身边的陈设凭空生出了兴趣,一样样看过去,都不便宜。
直到视线里多出了个深沉的周晋辰。从门口到桌边,就这一小段路,也被他走得文雅贵重。
他干燥的手掌伸过来,覆在她的脸颊上,带来沁人的凉意。
周晋辰单手撑桌,抬眸问服务生,“她喝的什么?”
章伯宁说,“这瓶白兰地,其实也没多少,就两杯而已。”
“来,回家。”
周晋辰拿起简静的包,用白貂裹住她,把人打横抱了出去。
上了车,周晋辰又给她褪下外衣,室内外温差很大,在车上穿多了,一会儿下车扑上冷风,难保不着凉。只不过还是抱在身上坐着。
简静把头往后仰,正倒在他宽阔平直的肩上。
周晋辰拧开一瓶矿泉水递到她嘴边。简静咽了一小口就推开,“不喝,头晕。”
他伸手拨开她的散下的额发,“谁要你喝这么烈的酒?”
简静忽然侧着坐直,眼神却还是钝钝的,“专家让我喝的。”
只穿一件黑色紧身羊绒衫的她,两瓣圆润向内,那一份不属于他的柔和挤压着他。好软,粉嫩嫩,还很香,是他每天要屏住呼吸不去闻的那个部位。
有时还不得不转过身。
周晋辰不由低下头,更靠近了一些,声音沉哑,“谁让你喝?”
“是杂志上写的,说这是世上最好的白兰地。”
简静搂着他的脖子说。
黑色宾利平稳行驶在寂静的街道,两旁不断倒退的昏黄路灯,扑朔在周晋辰迎着光的脸上,他的目光越来越幽深,“那好喝吗?”
简静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不好喝,骗人的。”
周晋辰低声,软着音调哄她,“你才喝过多少酒?也许是你不懂呢。”
“哼!就你懂!你又没喝。”
听见他这么说,简静又不高兴上了。
周晋辰凑近了她,唇贴在她的耳根上,“尝尝就知道了。”
“怎、怎么尝?”
“就这么尝。”
他的声音有一种温柔的狠劲。说完就吻了上来。
周晋辰的呼吸又热又重的,连同他柔滑的舌头一起,侵入简静的口中,他密密的湿吻如绸如缎,长长的,又冰冰凉,简静的舌尖被他带着打转,缠绕着,勾绕着,倒像是在认真品一味酒。
品的也不是酒。是他不知足的、无底洞一样的欲望。
简静瘫软在他的腿上,全身都使不出力气,大概全都汇聚在了脚尖上,只有这一处紧绷。
“你说的对。”
“是不怎么好喝。”
周晋辰含吮得够了,徐徐停下来,慢吻她的唇,滚烫的鼻息辗转在她的脸上。
她的嘴唇好软。
怎么会这么软的?软得叫人寻不到落脚点,软得他脖子上的每一根青筋都凸起来,驱动着他脑海中忽闪而过的暴虐,只想咬碎她,咬断那根水淋淋的舌头。
周晋辰忍得连咽喉都发痛、发胀。但还有另一处,比喉咙要更痛、更胀。
简静推开他,“我都说了,你就不信。”
周晋辰抵着她的额头,笑了一声,“怪我多此一举?”
“你故意的。”简静一口咬定。
周晋辰的笑意更深,“嗯,我故意,就是想吻你。”
简静不敢相信这是周晋辰说出来的话。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像正做着一场抓不住的梦。
她指了下自己,“是我喝多了,还是你喝多了?”
第22章 排除法
周晋辰只匀一只手稳稳抱着她, 姿态闲雅,脊背松弛地靠着椅背,深而长久的,用目光做笔刀, 细描着怀里的小姑娘。
不知道压下去多少磅礴的欲望。
简静避开他滚烫的视线, 她不去看他。她不会迎难而上,她的词典里没有迎难而上四个字。她只会劝自己, 人生不需要那么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