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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泪咽却无声

高晚悦回过身看着他,离天亮不过还有两个时辰的样子,她还没有见到安幼厥,而桓鸩就开始催促她的归期,只觉得心里有些不满,不悦的问道:“你觉得可能吗?”

其实桓鸩的心里也是知道的,这样的叮嘱无用,说了也是白说,可是现在她连敷衍的力气都没有了,而是转过头反问他,看起来自己的利用价值没有了,她也会这样的将自己扔到一旁,置之不理,没有利用价值的人跟弃子有什么区别?

“您可曾想过,若是陛下发现了,您可以不怕,那安将军会如何?陛下已经相信你我二人会成亲,已经昭告天下,天子之言一言九鼎岂能反悔,他只能竭力全力的保住自己说过的话,不惜一切的铲除阻挡的人!”

高晚悦愣在原地,她不惧怕高洋的震怒的,但是不能接受他会伤害自己身边的人,自己不害怕他的皇权,但是不能不抵抗他所带来的危险,毕竟现在他有能力捣毁自己的幸福,为什么现在看起来,只要他存在一天,自己就永远无法获得幸福!

现在看来,高洋才是自己最大的阻碍,这积重难返的北齐,在这风雨飘摇的乱世之中,注定是要被颠覆政权的,世人往往只是觉得只要推翻这个暴君一切就会好起来,自己幸福的生活也就可以开始了,这才是真正的愚昧,

“知道了。”她纵有万般的不舍,也要装作若无其实的回到宫里,与高洋扮做一对关系特别好的兄妹,蒙蔽天子、甚至是蒙蔽天下人,回眸一笑,看着桓鸩问道:“那桓公子可愿意在这里等着本宫?”

桓鸩呆呆的看着,她说完这样一句话就离开了,只留自己在原地里回味那个笑容,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虚假的微笑,看起来微笑当真有治愈人心的能力,她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出自自己的真心,只是算准了一切才放手去做的,

包括他还有恍惚的片刻,会沉浸在这醉人的微笑之中,都是被高晚悦算计好的,一晚上就中了她两次陷阱,想想还真的是自己的愚蠢,无奈的苦笑,今天自己失态的地方还是太多了,怕是不宜出门啊。

桓鸩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只能说是自己的事物,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说词,从来也都怨不了别人,只能说是自己的失误,半点不由人,可是他唯一拒绝不了的不就是这温柔的笑颜,说到底这不就是他想要守护的东西吗?

想着想着,窜上了一颗杨树,双脚踮起脚尖踩在树梢之上,独自欣赏着这已是深夜的邺城,这里繁华美好,所有人都向往的地方,可是为何现在看着这繁华的背后觉得如此的肮脏,点点灯火,掩盖住的黑暗不为人知的烟火。

高晚悦一路小跑的跑到安府,这里的街巷在黑夜之中显得格外的寂静,只听得到蝉鸣,和自己的心跳声,可离安府越近越是不敢靠近,这府外更是一个人都没有,看上去格外的安静,她想要走进去,可是却不敢走进去,

若是所有的人都误会了她,该怎么办?要是他们不欢迎自己来这里,那又该怎么办?思量了好久,还是鼓足勇气走了进去,因为高洋是家人,如果他犯下了什么罪行的话,自己也要与他共同的承担后果,

走进大门,便看到正厅内都是白色的帷幔,安幼厥跪在正厅旁的火盆边,往里面一张一张的放着烧纸,可是却没有看到其余的人存在,而正厅停着一副巨大的棺椁,旁边不远处还放着另一副棺木,相比中央的简陋了些许却更大一些,

也就是说,除了安家二娘,还有一个人无辜的丧命,她不敢想象给那个人是谁,可无论是谁都是一笔无法弥补的业障,“幼厥。”

高晚悦走了过去,轻声的喊着,她可以在这冷清的空气中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安幼厥听到了她的呼喊,只觉得诧异,缓慢的抬起了头,

在看到他面容的那一刹那,高晚悦愣住了,她千百次想过二人见面时的情景,可能自己会激动地扑到他的怀中痛苦,又或者会冲上去紧紧地抱着安幼厥,

可现在看到他的时候,自己都不知道下一句话,该说些什么,几日不见,他好像是苍老了好多,满脸的胡茬,连日里没有睡好的缘故眼下乌青特别深重,头发也是有些凌乱,与当初的意气风发的模样相去甚远!

“晚晚...”安幼厥也是轻声唤了一声,两人就同时站在原地,没有其余的动作,仿佛时间就在此停驻了一般,静止在此刻,眼睛里都是双方的样子,再容不下别人的身影,她与初见时也是不一样的,

多了一些温婉多情,不再那般执拗倔强,更能看出来成熟的韵味,依旧和当初见她时一般的明艳动人,再低下头看着自己,这只是过了短暂的几天,自己竟像是老了十岁,变得如此的不修边幅,这一大家子的事情现在自己也料理不来,只能看着眼前要紧的事情,缺了一位得力的贤内助。

高晚悦走了过去,同样的跪在他的身旁,她所能做的只有陪伴,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安慰人的人,现在只能默默的在一旁,将这白纸放入火盆之中,也算是聊表心意吧。

安幼厥没有多说什么,现在这里只留下他们两个人,气氛也是尴尬,过来许久安幼厥缓缓开口道:“在我的记忆里,已经不记得我的娘亲是长什么样子的了,但是在我小的时候,我很羡慕大哥,他的娘亲总是陪在他的身边,

虽然父亲总是说慈母多败儿,可是我从未感受过母亲的温暖,二娘也从来没有当做亲生儿子,似有似无的疏远我,那时我也知道…”

高晚悦听着他这样说,眼睛有些湿润,没有母亲的照顾,只有父亲的严厉,所以他找他才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吗?

“大哥摔倒了,二娘会问他痛不痛;大哥的衣服扯破了,二娘会亲自为他缝补;每次父亲要责罚大哥的时候,二娘就会出来阻拦,碍着二娘娘家的势力,父亲也只能无奈的叹气…”

他将这一切心酸的往事,如此平淡的说出口,可想而知小时候受到了如此不公平的对待,没有办法像其他孩子一样在母亲的怀中成长,这份母爱的缺失,就好像是让他失去了爱的权利,不会爱别人也不会爱自己。

高晚悦抱住了他,紧紧的抱着,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如果一切可以重来的话,她想要陪着他,就像是可以回到他的小时候,陪他一起成长,一个人总是孤独的,而两个人就不会寂寞了,互相扶持,就不会感觉到悲伤了。

他是在这寒风中跪了太久了吗?为什么觉得身上如此冰冷,感受不到从前的温暖了呢?还是要在这寒冷的夜晚里惩罚自己。

“晚晚…我知道你下嫁与我本就是委屈了,所以一直以来都是顺着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你与二娘相处有些费劲,所以当你说要搬出来的时候,我也没有反对…可现在我发现,这一切是不是都错了?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安幼厥的眼神迷茫,这眼神分明就是溺水之人的眼神,惊慌茫然,却找不到希望。

高晚悦紧紧的抱着他,用自己的双手握着他的手,用自己手掌的温度,温暖着他的手心,寒意袭来,却没有他的话语更能凉透人心的了,仰起头看着他,“幼厥,你可是再说,你我的婚姻就是一场错误?”

即使再艰难的处境,哪怕是要面临生离死别的痛苦,她也没有想过放弃,想着有一天,能够与他永久的快乐的生活在一起,长相厮守,可现在看起来,这一切都像是个笑话一样,只是她单方面的向往罢了。

而安幼厥早就有了别的心思,想要放弃这段虚无缥缈又处境波折的感情,或许从他那时的冷漠,就能看出他早就已经变心了,可是只是自己傻傻的不愿意相信罢了,事实摆在眼前,也不得不承认了,哼,这男人的心说变就变了,或许很快,比想象中的要快得多。

“晚晚,若是你选择放下,你会比现在快乐得多!你想要的生活我给不了…”安幼厥一直不敢直视她的目光,现在自己的心中也是味杂陈的感觉,这自信哪来的勇气,能云淡风轻的说出这些话。

“怎么不可能,幼厥你再等等,我们马上就可以过普通的日子了,陛下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只要太子顺利的即位,我们就去游历山水,我们可以走的很远的还有很长的路要有呢!”

高晚悦开始慌乱起来,豆大的泪水从银灰色的眼眸中止不住的往下流,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可确确实实的发生了,她不敢相信这一切,安幼厥定是有苦衷的,要么是陛下的威胁,要么就是其他别的情况…

这都像梦一样,发生在那遥不可及的未来,或许有一天他们老了,头发花白再也走不动了,儿孙满堂的时候,到那时他们两个人之中,总会有一个人先离去的,可没想到言犹在耳,发生的这么突然,实在让高晚悦措手不及。

“可是我不想再走下去了…”安幼厥挣脱了她的怀抱,走到一旁,背对着她,“这些话本来早就应该对你说了,你知道我最害怕的是什么吗?就是你现在的这副样子!”

高晚悦像是明白了什么,也慢慢的站起身,“幼厥,我们走吧现在就走,离开这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什么复仇,什么荣华富贵,若是失去了他,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此刻她都可以通通抛弃掉,唯独不能舍弃眼前的男子,她的丈夫,那个要与她共度一生的人!

“不可能了…一切都过去了,长公主殿下今夜驾临寒舍实在是蓬荜生辉,府上二娘与温伯也会开心的。”他转过身看着那两副棺椁,里面的人怕是永远也不知道了,他们将永远会与沉静相伴,常眠地下,世间再多的纷纷扰扰,终究是与他们无关的,剩下的事情只能由活着的人来背负了!

高晚悦看了一眼旁边的那副棺椁,原来里面躺着的是温伯,那个像父亲一样对待他的温伯,心也不在了,想闭,也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才会如此!

“幼厥,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为什么?”高晚悦内心十分焦急,她想要与安幼厥说清楚,只能恨自己现在言语乏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才能挽留住他的心,就像是自己现在手足无措,双手不自觉的开始颤抖着,嘴角也情不自禁的抽动着,

“晚晚…其实不明白的人是你啊!”安幼厥回过头,坚定的看着她,那一眼直击心脏,所有的一切他都明白了,自己不能再这样任性装傻下去,这件事也到了无法逃避的时刻了,不得不来面对他,甚至是来面对他们的分别,这些话从他的口中说出,就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稀疏平常,

可对于高晚悦来说,却是如五雷轰顶一般感觉天都要塌了,眼前一片昏暗,看什么都是灰蒙蒙的感觉,她再也看不清回去时的路,就像这茫茫天地之间,再没有任何人与事物与她有关,自己就像一缕孤魂一样,继续飘荡在这世间,雨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明白了,所以也应该走了,这里也不是她的家,自己也不能给他添麻烦了,不应该再给他带来任何的苦难,自己嘴中喃喃自语:“始欲识郎时,两心望如一…别后涕流连,相思情悲满…”

既然他已经放下了,那自己就不应该过多纠缠,华丽的转身离去,怕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哪怕此刻自己转身之后泣涕如雨,哪怕回宫之后会砸翻所有能看见的东西,哪怕今后从此一蹶不振,无心思理会朝局,这一切都跟他再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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