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澈无奈地白了他一眼,“要去你自己去,我去找大哥。”
萧元河脸垮下来,低着头,不理人,也不说话。夏福看着自己主子闹别扭,也不好过,只厚着脸皮替他圆场,“六殿下,陛下可有话给福王殿下?”
难道就没个口谕?安慰的话是不用想了,连数落都没一句?陛下这会儿怕是在念叨主子呢吧?
“话倒是有几句,不过今日是来赔罪的,得卫国公原谅他。”
“六哥,我这可是为了你。”
萧元河耍无赖。
“行行行,陪你去,下回你再这么鲁莽,我看六妹妹拔的就不是剑了。”
第29章
卫国公府前院极大, 议事厅建得高大阔气,两层楼阁远远隐在银杏林中,满树的叶子已经开始泛黄, 一半黄,一半绿, 晨光洒在叶间, 剩下的那半绿意就被染上金光,漆黑檐梁所建的议事厅就沐浴在一片金光中。
楼阁宏伟,犹见当年风采,卫家多出文臣,曾出过几任太傅,前任卫国公就是如今陛下的开蒙老师,当年卫府家学名扬天下, 京城世家都以送子入卫府家学为荣。只是现任卫国公从小就平平无奇,再也不见往日文臣登门如织的景像。
不过武威王还记得当初曾在这里进学的时光,与卫国公把臂迈进议事厅一楼,很是感慨。
他有二十年没到过这里, 世人都忘记了,他与卫明诗是同窗。
“明诗,这些年, 倒是辛苦你了。”
“王爷说的哪里话。”
卫国公圆脸带笑引他入座。待小厮上过热茶之后,阁中再无其他人, 两人相视苦笑。他们从来没想过会成为亲家。
“王爷在西北辛苦了。”
他边说边在面前的棋盘上落子。
武威王也落下一子,玉石制成的棋子声音清脆,“要不是你在户部, 我坚持不了这么多年。如今天情形如枯草场,一点火星子就能燎原, 我看这次他们就是冲着你来的。”
“但是,元河这招足够漂亮。”卫国公开怀大笑。
他是指萧元河在浣花楼大闹,把事情闹大,要不然,他们相见还得多费周章。
“他们想插手户部,你有什么人选?”武威王也是微微一笑,“昨日你让我去京西大营夜训,果然有收获。”
“京西大营?”卫国公吃了一惊,“我消息递得晚了,到的时候听说你已经去了。”
“这就奇怪了,是谁提前传信于我。”武威王从袖中取出字条递过去,“这是我的副将直接送来的,没有封漆,说是你的人送过来。”
虽然不是卫国公的字迹,但是上面有卫国公的暗印。
卫国公仔细打量那薄纸,泛黄的纸张非常薄,字迹也十分潦草,像是匆匆写就,整张纸有一股淡淡的怪味,要不是他鼻子够灵,怕是闻不出来。
“萝卜味儿?”
他取来自己的暗印比对,居然是一模一样,这是萝卜刻的印。他大意了,最近忙于和张家人周旋,顾不上换暗印。本来早该换了的,幸亏没出大事。
“是谁用个萝卜章子骗了本王?”武威王恼羞成怒。要是在战场上,这就是全军覆没的利器!
能接触到卫国公暗印的人不过一掌之数,除了他们俩,也就皇帝以及两个心腹。
“听说陛下如今对宋贵妃很是宠爱。”武威王首先怀疑景和帝。
“现在不宜胡乱猜忌,陛下向来稳重,事关社稷,他不会让无关之人看到。”
卫国公摇了摇头,把这事放一边,重提户部人选的事情,“仇大人年迈,小儿子又是他的命根子,怕是要致仕,上月,陛下曾问我有什么好的人选,我当时就在暗暗考验,洛太傅的意思是要从别部调来,张太师目前没什么动静,但是吏部在他掌控之下,要调任肯定要经过他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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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掌兵权,张太师向来忌惮,昨日去京西大营,还有这几日巡视过的另外三营,京城就在他们的掌控之下,宫中五千禁卫还是少了些,我调派了些旧部到乐县种田,之前囤兵之计凑效,如今,他们也在京郊四大营囤兵。”
“他们没有粮草,户部想做手脚很难。”卫国公自信一笑,“张家现在怕是没有钱了,我听说他们天天跟福王打秋风。”
“这个孽障,本想留他在京中守财,结果,他一掷千金,花钱如流水!”
按他们的计划,萧元河未来将要接过卫国公的担子,掌控户部,结果现在一看,他是半点敛财的能力都没有,非旦没有,还是个败家子。
败家子萧元河此刻正指挥侍卫往卫娴的院子里搬箱子。
卫娴和卫嫦姐妹俩站在远处,看着他搬,卫嫦纳闷:“福王这是要做什么?”
“不知。”卫娴也是好奇的,突然送她这么多东西,看那些箱子沉甸甸的,也不知道里边装的什么。想到早上听丫鬟们说他把库房搬空了,他真的是道歉来的?
卫娴悄悄抚了抚眉心花钿,圆润的耳垂透出点淡绯。
正午的太阳洒下,浅溪拱桥上的挺拔身影朝她们跑来。萧元河喜欢黑色衣裳,今天穿着一件玄色云纹锦绣长袍,边角金线织出莲花纹,翠玉腰封紧扣劲瘦的腰身,举止投足有一股潇洒矜贵之气,但是朝她们跑来之时,衣袂翻飞,墨发束成的高马尾高高荡起,又有一股不着调的少年气。
他的脸本就长得极好,只是跑到她们近前,颊边沾着汗,也不知道上哪沾了灰,蹭到一道黑痕。
“嫂嫂。”他先向卫嫦行礼,才转向卫娴,“上次你说的好处,喏,给你搬来了。”
卫嫦团扇掩面笑话道:“福王说的什么话,阿娴是你的王妃,她的好处搬这里来作甚?”
她不知道两人的结盟关系,以为是自家妹妹捉弄人玩,还想着找个时间训训妹妹。
卫娴脸颊微红,她觉得是太阳底下晒的,但是这好处还是得收下,这是她应得的。于是装模作样上前,取出帕子给他擦汗,“让人去做就是了,你何必亲自动手,看看脸都脏了。”
说完踮脚轻轻替他擦拭,“脏了,擦不掉,你随我来吧。”
得用清水洗了才行。
卫嫦见他们恩爱,觉得自己就是个扎眼的宫灯,还是走了算了,也不打招呼,直接转身就走。
没看见身后,卫娴赶紧收回手,但是萧元河朝她伸脖子,“卫六,替我擦擦。”
满眼的蔫坏。
“你自己擦吧。”卫娴把帕子塞他手上,转身走了。
萧元河攥紧帕子跟上去,与她并肩而走。他背着双手,调整步伐,微微侧身,小声问:“岳父大人还在生我的气,你有没有什么好法子教教我?”
“谁是你岳父大人。”卫娴瞪他,转而又笑了,“萧元河,我知道我爹喜欢什么,我偏不告诉你。”@无限好文,尽在
萧元河带着那道擦不掉的黑痕朝她笑,“那我也不告诉你方神医在哪里。”
卫娴冷哼,她才不相信他知道,今天早上他们是一同上的马车,他哪有时间去找神医。
前面就是她住的芝洲院,她的院子,花树最多,两颗珍珠梅开得极好,映在红色的海棠中就像白雪映梅,别有一番韵味,十分雅致,树下还有她出嫁前摆在那里的躺椅。
卫娴走得累了,慢吞吞走过去,在躺椅上坐下,背往后一靠,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全身心放松,神情惬意。
萧元河仰头打量院子里的花树,赞叹:“你这院子的海棠花长得好,怎么养的?如果在那里挖个箭耙,往树上射一箭,花雨落下,那才是美不胜收。”
似乎是想像到那样的场景,他眉眼弯起。
“太丑。”卫娴满是嫌弃的睁眼瞄了他一下。祸害自己府上的树也就罢了,还想打她院子里的主意。
“卫六,我教你射箭吧,秋猎的时候带你猎狐,给你织狐皮围脖。”
萧元河蹲在躺椅边,双手撑在扶手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道擦不掉的黑痕也没能影响他那张脸。
在外人面前,他会矜持地叫她王妃,私下里一直亲昵地唤她卫六,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将两个字滚过舌尖,轻轻吐出,犹如情人耳语。
没过几天,卫娴都习惯了这个称呼,还有他天马行空的想法。跟他说话,一般人还真跟不上。@无限好文,尽在
她侧脸瞧他,他才安静下来,眼睛明亮清澈地望着她。
“你刚才说知道方神医在哪里。”卫娴问完,视线移开。
“说起来你还不相信,在武威王府的米铺子后面。”
“嗯?”
“昨夜你的车夫不是来了吗?我派人跟了他一路,巧了,他生病的外甥就是方神医。”他脸色一暗,“可惜他们抢走了神医的银针,伤了神医的脚筋,如今暂时不能替六哥针炙了。”
“六殿下还需要针炙吗?我刚才跟姐姐提了,会让六殿下经常到你府上。”
“最近怕是不行。”
“那你不早说。”
卫娴直起身,又被他按住肩膀往椅背上摁,两人靠得极近,她能在他眼里看到自己的身影,愣了一瞬。
气氛旖旎,秋风拂过,海棠花纷纷落下。
门外传来轻咳,有几道脚步声传来。
先来一步的谢澈出现在门边,刚才那声轻咳就是他发出的。
两人赶紧分开。长公主和顾氏携手而来,见到儿子后背一身汗湿,脸颊还有一道黑痕,十分嫌弃,“你这孩子上哪去蹭了这一身,还不赶紧收拾收拾上前院赔罪去,你爹和你岳父都在前院,你倒好,躲到这里来了。”
长公主昨夜是气恼一夜未睡,忧心劳神,这会儿对自家儿子简直无计可施,恨不能按在地上揍一顿。
萧元河深深看了卫娴一眼,被他的眼神蛊惑,卫娴不由得低声,“爹爹喜欢喝酒。”
那双漂亮明澈的瑞凤眼霎时仿佛装下了满天星辰,灼亮耀眼。
第30章
几位夫人在卫老夫人院里闲谈, 招远侯夫人宋嫣年纪毕竟还轻,觉得闷坐不住,卫老夫人让丫鬟领她逛园子。
她在闺中之时就与卫家四姑娘卫婵交好, 卫婵是卫二爷的嫡长女,嫁到招远侯府隔壁的兴昌伯府, 今日也归宁。
卫婵住的院子离卫娴的挺近, 隔着一片花田和溪流,过了拱桥前行就是卫娴住的芝洲院。小丫鬟刚领着宋嫣往那边去,沿着花田远远看见芝洲院人来人往搬抬大木箱子,她停步往那边看。
“那边是在做什么?”
她轻举团扇掩面遮挡拂来的秋风,小心避开石子路上的湿润地。
“是福王送给六姑娘的礼物。”
礼物?不会是赔礼道歉的吧?卫六的脾气也是倔,不过,他们闹得越僵越好, 萧元河就没功夫去管夫君的大事了。
昨夜在浣花楼的那场热闹,足够大家谈笑半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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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吧闹吧,送多少东西都是笑话。
宋嫣带着快慰的笑,一扫之前受的气, 只觉得那些东西也不算什么了。她面带笑容走上主道,仿佛卫府是周府般,她是此间女主人。
“周夫人这边请, 那边是长公主行经之道,不能过去的。”小丫鬟轻声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