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衙,崔蒲又气得跟只猴子似的不停上蹿下跳。
慕皎皎只瞧了一眼便下了定论:“肯定又是被韦刺史给气的。”
“除了他还有谁?”崔蒲两排牙齿磨得咯咯直响,“这老不死的,就为了彰显自己的本事、体现自己的存在感,居然出尔反尔,对早就商量好的事情推三阻四!还口口声声是为了百姓好……呵呵,要是真为了百姓好,这汤药就该尽快推广到岭南各地才是。少死几个人,那就可以为新唐王朝创造多少钱财了?”
“你怎么确定汤药还没有推广到各地去?”慕皎皎突然问出一句。
崔蒲一怔。“他不是都拒绝了我的提议吗?”
“他只是拒绝了免费施药罢了,拒绝的也是你的提议。”慕皎皎郑重其事的咬住‘免费’和‘你的’这两个词,“然而,这些胡商也不止在广州活动。他们要经商,肯定会到处跑,必然会将现在广州府各个口岸都有免费有效的汤药的消息传播到各处。施药至今都已经三个多月了,你觉得还有几个人不知道这个消息的?”
“你是说……”崔蒲幡然惊醒,“我明白了!我这就叫人去查!”
再过没两天,崔蒲从外头回来,脸色已然变得十分难看。
“果然!你猜得没错,真有人打着包治百病的名号,在岭南其他地方售卖药材!”
他将几封信和几包药都扔在几案上,整个人因为过度的气愤都开始微微发抖。
慕皎皎只是略微皱了皱眉,便将信捡起来看了几眼。因为之前裴经略使召集各处的知府知县们聚过一次,崔蒲和其中几个人本来就有交情,借机又认识了几个臭味相投的,最近时常和他们有消息往来。那天慕皎皎提醒他后,他就给这些人去了信,他们很快都回了。便是眼前的这几封了。
信里的内容大同小异,就是近两个月,的确有人窃了他们的方子,拿去各处港口售卖了。要价倒是不高,但关键是销量大啊!一天下来,一个港口的收入也有个差不多一贯钱。
一个港口一贯,岭南地区大大小小上千个港口,这些钱加在一起就很是不菲了!
这个药包则是王十七想办法从临县给他们弄来的。慕皎皎将之拆开看了看,便道:“他们也嚣张不了多久了。”
崔蒲还在对韦刺史一伙人破口大骂呢,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他才回神:“你说什么?”
“这包药是假的。”慕皎皎道,“对一些身强力壮的人来说,喝下一碗没事。可对于身体虚弱、亦或是已经有点染病苗头的人而言,这药的效果不会太明显。”
“假药?”崔蒲不可置信的低呼。
“或者说,也不算假药,毕竟药材的种类是对了,可是在细微的分量方面却有些差别。他们应该是搞到了药渣,但是具体的分量配比却不清楚,所以有点胡来。”
崔蒲眼神一暗。“胡来的话,结局会如何?”
“好点的就是药到病除,不好的就是没有任何用处,最不济的,就是这药反而会加重病人的病情,反而促使他一命呜呼。不过,我想那些人肯定已经想好说辞了——你们看,其他人不都好了吗?就你们的人死了,那说明是他命中注定!广州府那边不也一样有死人的?你们看他们找广州知府闹了吗?然后,事情就不了了之了。”慕皎皎平静的将情况分析给他听。
崔蒲的双眼霎时变得通红。
“他们这样做,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为了钱,他们有什么做不出来的?这世上的人心太复杂,不是咱们能理解的。”慕皎皎道。
崔蒲闭上眼深吸口气,旋即又睁大眼:“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这样残害百姓!”
“可那也是别州的事情了,你手伸得太长,管不管用先是一说,你觉得别的地方的那些官吏会允许你随便插手吗?就算你把事情做好了,他们又会不会真心感激你?”慕皎皎只问。
崔蒲立马又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噗的一声软了。
“那我该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无法无天吗?”
“你应该要知道,他们之所以能在各处如此放肆,肯定和地方上的人的默许分不开的,甚至很有可能牵扯上利益关系。你一旦出手,那就是自寻死路。所以现在,咱们除了冷眼旁观,也就只能做一点自己力所能及之事了。”慕皎皎走到他身边,将手按在他肩上,轻声细语的道。
崔蒲慢慢回头。“我们还能做什么?”
“第一,给其他售药的地方发去一份公函,告知他们那都是私人行为,同广州府全体官员无关,也和你我没有任何关系;第二,在广州府内部张贴告示,告知所有人这件事;第三,命广州府上下所有官员自查,谁若是和这件事有关,自首的话还能从轻发落,而一旦被举报,立马革职查办!首先我们要和这件事撇清关系,然后等出事之后才能选择出手相救而不被赖上。再然后……”慕皎皎声音渐低,踮脚附在他耳边低语起来。
听她说完这些,崔蒲只是长叹一声:“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只是……我心里还是不痛快!”
话音才落,慕皎皎柔软的唇瓣便落在了他脸颊上。“现在呢?好点了没有?”
“没有。”崔蒲闷声道。
慕皎皎再亲一下。“现在呢?”
“还是没有。”崔蒲说着,却主动把自己的唇给送了过去,“你得亲亲这里我或许才能觉得好点。”
慕皎皎便又亲了好几下。“好了吧?”
“嗯,是好一点了。”崔蒲长出口气,便又紧紧抱住了她。
第二天,他便照着慕皎皎的三个方法,往各处发去公函。
韦刺史知道后,气得摔了一个茶杯。
“好他个崔蒲,他这样到底是想撇清关系,还是看别人赚钱眼红了故意想给人使绊子?平日里看他一天到晚装得人模人样的,口口声声喊着为百姓谋福祉,看来也不过如此!原来他也就是个沽名钓誉的货!”
韦刺史夫人也愤愤骂道:“我早说了,他一个庶子,能有多开阔的眼界?以前在长安、在扬州,他可不都是靠着药材赚钱的?现在到了广州,他突然就一改之前的德行,真开始做好事了?我看啊,他根本就是故意做做样子,想让百姓们知道他们的药好,然后再引诱百姓们去他们的药铺里看病买药!只是现在,被人抢先了一步,他们就不高兴了。现在他们干的这些事你看到了,像个什么样!”
“到底是庶子,娶的又是商户之女,原本咱们也不能指望他们有高的格局。”韦刺史冷冷道。
“话是这么说。可是老爷,现在他们这样公函乱飞,会不会影响到五郎他们的事情?”韦刺史夫人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没错,其实外地那些药包全都是他们拿去卖的。韦五郎君主使,韦刺史夫人的娘家兄弟们过来帮衬。现在正是这伙人赚钱赚得两眼放光的时候。要是这好好的生意就如此被毁了,她可不同意!
“那有什么好影响的?两文钱一包药,可以救一条命,够便宜了!长安扬州的百姓或许都认可姓慕的出的药,广州百姓可还没对她的医术认同到这个地步。如果真有人要和自己的性命过不去,那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你们不用管!”韦刺史气哼哼的道。
韦刺史夫人便搅搅手里的帕子。“对了老爷,这两文钱一包药是不是太便宜了点?你想,五郎他们这么多人,还要给当地官府分去一半,其实每天到手也就没多少了。大家再分一分,就一点辛苦钱,太不值当了!”
韦刺史当即眼一横、“不然你们还想多少?我之所以同意你们这么做,只是不想让崔蒲太过张狂罢了,可不是让你们借机敛财的!你千万交代他们,行事小心些,别搞那些花样。要是我的官声被连累了,以后我就再也不带他们出来了!”
韦刺史夫人立马就掉转话头。“这个我当然知道,我兄弟做事,你还不放心吗?要不是为了让你早日回长安去,他们也不至于千里迢迢跑到岭南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吃苦啊!”
这话韦刺史就不爱听了。“等我回到长安后,难道不会提携他们吗?”
韦刺史夫人瞬时无言。
这对夫妻的对话外人自然不知。崔蒲这些天除了公事之外,就一直在关注着外头那些药材的事情。虽然慕皎皎一直在身旁安抚着他,可是他这颗心却怎么都安宁不下去。
才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一听小四儿就从外头跑了进来。
“郎君,不好了。刚才有人推着几个人到了咱们施药的铺子门口,说咱们的药是假的,他们的人吃了中毒了,现在找咱们要说法来了!”
崔蒲顿时头皮一麻。
终于,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