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很难不感到愤怒,这些孩子,这些也曾被他寄予期望的少年们,包括其中差不多一半的女孩,只不过在狼人的部落待了几个月,竟然已经完全不把他放在眼内了!只不过是带回来几样东西,就敢当着他的面用人类的语言交谈,看着那些小毛崽子不断变化的表情和动作,明明知道肯定有什么事情在眼皮底下发生,自己却像是聋了和哑了一样的感觉真是糟透了!如果不是有撒谢尔的使者在这里,他一定会斥责他们,把他们统统赶回去,让他们的长辈好好教训他们,让他们知道厉害!
但是那两名使者走出去的时候,要求他也跟着离开。
族长不敢拒绝。
他已经见识了人类在撒谢尔土地上的建设,更久之前撒谢尔的威名就在部落间传播,两者的联盟如果不破裂,他们这些弱小部落就没有一点力量和他们对抗。族长不敢和族人分享自己的见闻,附近的部落和他们关系不好,也不会和他们传播什么消息,而白色狼人的巡礼队伍已经足够让很多人一辈子都不能忘记,更多的了解就意味着更多的变化,但没有人知道那些变化会带来什么。那些孩子如果真的能学到人类的技艺,他们会像人类帮助撒谢尔建设部落一样回报自己的部落吗?也许会,但是——
族长不知道其他人是否看到了和他一样的东西,人类帮助撒谢尔建设了一座城,然而撒谢尔现在还能叫做撒谢尔吗?在他看来,那个狼人的部落简直像消失在了人类之中……
“不要阻挡他们。”撒谢尔的使者对他说。
族长感到愤怒,他的部落!他们凭什么!但实际上,他的声音甚至显得虚弱:“他们不应该在部落里乱搞……”
使者笑了一声,“他们搞了什么?你们什么都没让他们干。”
族长沉默。
“一个月还剩下很多天,别让我们忍不下去。”另一名使者说,“你们已经认为这些孩子已经是我们的,那么,来聊聊昨天偷东西的那家伙?”
族长身体一僵,“那件事我不知道!”
使者冷笑。
族长想要辩解,使者伸手搭上他的肩膀,手指扣着他的骨头,然后凑了过来,阴森森地说:“你当然知道。别糊弄我们,当我们蠢吗?”
另一名使者也站到了他的身边,他的语气显得温柔了很多,“当然,你可以不让我们计较这件事,只要你做一件事。非常容易的事。”
年轻人的生命力是惊人的,即使昨天睡得很晚,连外面的虫鸣都寂静下来,挤在大屋的几十名少年们走出族长大屋的时候,看起来精神都很不错。他们鱼群一样排着队到河边去洗漱,然后依旧是这样的队列,被部落的族长和几名长老们带领着,在其他人怪异的眼光中穿过部落,走出围栏,来到东边的一个小土坡上。撒谢尔的保护者走在他们两侧,看起来和族长一样困倦。
族长站在站在土坡顶上,看着眼前的土地,吸了一口气,将手一挥。
“从今天起,到你们离开为止,从这里,到部落外边为止的土地,在这些地方,你们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他对下方的少年们说,神情厌倦。他身边的长老们不是皱着眉就是漠不关心,有一个人还恨恨地瞪着人群中的瑞尔,但一名狼人把手搭在了瑞尔的肩上。那个人把眼睛收了回去。
少年们安静了片刻,看了看自己仅有的两个保护人,然后发出一阵欢欣的呼声。
然后瑞尔问:“食物呢?”
“你们自己要解决一半。”他身旁的狼人说。
瑞尔看看他,又转头看向四周,宽阔的土地,匍匐在地面的植物,灌木和林木背后流淌的小河,“我明白了。”
他把一只手放到面前,然后握了起来。面前有很多困难,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应付它们,但总比什么都不干好。他不想除了听话什么都不能做,不想有人居高临下看着他,好像他是个失败者,是个只会吃的废物,在真正的强者面前只能颤抖,甚至尿出来。
他不想再要任何屈辱。
那个女人现在干什么?他忽然不由自主地想。
“那个女人”,从来没有被他叫过名字的月兰已经到达了坎拉尔部落。因为和撒谢尔的不同一般的关系,回到坎拉尔部落的队伍比瑞尔那边,也比同期回归部落的任何一支队伍规模都更大,随行的护送者数量也多得多,在其他中小部落的孩子从坎拉尔分流,各自回家的时候,这批护送者中的大部分在坎拉尔留了下来。
为了表达对所有部落孩子都平安归来的欢喜,也为了表达对使者们的欢迎,坎拉尔部落从得到消息的前一天晚上就开始准备酒水和肉食,直到午后还有狩猎的队伍朝部落赶来。宴饮从傍晚开始,入夜之后在部落中央燃起了篝火,人们将一起狂欢到深夜——尤其是护送者们还带来了人类的酒,当然,要用水把它们解一遍,不然在入夜之前至少有一半的人要躺下。所有回来的孩子们全都参与了宴会,部落的人对他们在撒谢尔的生活极其感兴趣,慕撒大会之前和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太惊人了,简直像传说故事一样地迷人,他们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而孩子们的回答让他们更兴奋。而与孩子们一起回来的那些护送者们,有撒谢尔狼人也有人类,和坎拉尔的人就不怎么合群了,尤其是撒谢尔狼人表现得更喜欢和那些人类待在一起,只是因为酒是他们带来,也有人愿意去和他们交谈,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些护送者们其实并不难相处。
气氛处处融洽,包括坎拉尔族长的大毡包内。纳纹族长在这里招待最重要的人物,一名黑发人类和白色狼人共同带领的队伍。即使不知道那名黑发人类的身份,白狼伯斯的来到已经足够证明撒谢尔对坎拉尔的重视,对纳纹族长来说,这种重视令他受宠若惊。
坎拉尔与撒谢尔有姻亲关系——对稍微有点年纪的狼人们来说,只是一种好听的说法而已,多年以前,斯卡·梦魇刚刚闯出魔狼的名头,带着一名白发人类在原野上到处浪的时候,撒谢尔部落的前任族长将一个女儿嫁到了坎拉尔部落,这在当时确实算得上大事,但那个女人不过三年就因为难产而死,孩子也被憋死在母亲的腹中,没有留下血脉。而斯卡·梦魇杀死他的部落萨满,驱逐反对他的人,让他们在荒野中冻饿而死,在成为族长后与狐族部落发生争端……等诸多事迹,都与坎拉尔从不相干,更不论之后人类的出现和帝位争夺等事。
怀着满腹疑虑,纳纹族长用了自己的身份能够允许的礼节来招待他们。他看到那名与白狼伯斯同坐的黑发人类身边还带着一名黑发少女,目光对她一掠而过。
“如此盛宴,深感荣幸。”伯斯对他举杯。
“不能和撒谢尔相比。”纳纹族长说,“坎拉尔的能力有限,当日我在撒谢尔经历,才是平生仅见。”
伯斯笑了起来,“神明眷顾了我们。”
“……”纳纹族长笑着敬了他一杯酒。
神明?谁?
那名黑发人类微笑着听他们的对话,偶尔和别人搭一两句话,他的外表和气息没有一点让人感到威胁的东西,但他在这里,终归是让纳纹族长有些不自在。伯斯却似乎对此毫无感觉,继续和纳纹族长交谈,“您认为,现在撒谢尔算强大了吗?”
“当然,撒谢尔已经非常强大了。”纳纹族长说。除了冰皇萨莫尔在时,恐怕是最强大的时候。
“是让人向往的那种强大吗?”伯斯又问。
坎拉尔族长停顿了一下,才回答:“是的。”
伯斯似乎是得意洋洋地说:“她以后会变得更令人向往。不过,那毕竟是我们的事。”
纳纹族长身边的几个人看向他,其中有一双漂亮眼睛的少女,她皱着眉,很不高兴地看着他。
伯斯没有注意到她,他一边喝酒一边笑着说,好像接下来的都是醉话,“坎拉尔也想这样?”
纳纹族长几乎是立即说道:“我们不敢像撒谢尔一样,我们做不到。”
伯斯笑出了声,像是真的喝醉了酒一样用手撑着脸,他说:“没有一个部落不想强大和富有,其实,我们想要变得强大,就是为了让我们和我们的族人过得更好,然后将我们的力量和财富传下去。如果有一种办法——有一种办法,没有撒谢尔那样强大,但至少有一半,几乎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呢?”
不久之后,他因为“路途疲惫,不胜酒力”,在宴会上睡着了。
然后这些人类和撒谢尔狼人在坎拉尔暂住了下来。他们住得不太安分,喜欢拿着他们叫做“本子”和“笔”的东西到处走动,问东问西。大多数问题是由人类提出的,然后由撒谢尔人转达,因为询问的几乎都是“每天吃什么”“取水的地方要走多远”“在哪里拉撒”之类的问题,所以很少有人会不回答。他们特别关心女人们的事,实际上,在使者之中居然有那么多个——手指头都差点数不过来的女人,让坎拉尔人对她们也感到十分惊奇。即使部落的女人大多强悍,但男人们更强悍,人类的女人无论个头还是声音都太小了,让他们天然地对她们起了轻视之心,如果不是她们来自撒谢尔的人类之中,身边也总是跟着撒谢尔人,她们未必能问到那么多问题,但也正因为她们的女性身份,一般狼人也很难拒绝她们去骚扰自家的婆娘和女儿们,所幸的是,她们虽然烦人,却从不空手来,每次询问过后都会给婆娘或者女儿们一两块盐晶或者糖晶之类,以至于之后她们甚至没有走到毡包前,都有人围上去主动和她们说话。
这种烦人的探问因为族长和长老的容许而持续了好几天,当清晨的霜露再度在草叶上凝结,人类们的身影却没有再度出现在部落的各个角落,不仅族人们(男),连坎拉尔族长都松了口气。
他询问在自己的毡包里惬意喝酒的伯斯,“结束了?”
“眼下的是结束了。”伯斯说。
纳纹族长看着他。
沉默在毡包中弥漫,但两个人都不着急。然后是伯斯先开的口。
“虽然自人类来后,我们经历了两场战争,但是,我们并不是靠战争强大起来的。”伯斯说,“我们没有从战争中得到任何东西,除了俘虏。然而一部分俘虏已经被放走了,包括那些萨满们,另一部分俘虏变成了我们的学生,他们现在已经没有人愿意回到拉塞尔达,好像那里变成了吃人的怪物。其实,这次也有些孩子十分不想回他们的部落,他们很留恋人类给他们的生活。”
“不愿意吃苦的人当不了勇士。”纳纹族长淡淡地说。
“在部落里是如此。”伯斯说,“不过在我们那儿,那位远东术师有一种奇怪的念头,他认为所有人,无论人类还是兽人,都是可用的,都是有价值的,而且价值几乎是一样的。”
“……他可真奇怪。”纳纹族长说。
“他是如此认为的,而他也做到了,几乎所有的人在他手上都能变得有用。”伯斯说,“教导部落的孩子同样是他的决定,甚至他还认为,可以让财富不仅仅留在撒谢尔的土地上。”
“——什么?”纳纹族长一惊,他看向伯斯,那名年轻狼人没有再装醉,他眼神清明,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
“他愿意在别的部落中,将在撒谢尔做过的事,再做一遍。”
坎拉尔的族长觉得口干舌燥,他把酒杯送到嘴边,又放了下来,抓起皮囊,灌了一大口药草熬煮出来的苦水,苦得他都咳嗽了起来。
“他可……真……”
那个人类,那名在传闻中已经有如神明的远东术师,他疯了吗?还是他真是一个如此慷慨博爱的神明?就算他发疯了,撒谢尔能够容忍他妈?斯卡·梦魇会如何想?他让这个白毛小子来到坎拉尔告诉他这件事是什么意思?他们是在试探他,还是别的意思?
“撒谢尔几乎付出了一切才拥有今天。”伯斯说,“您认为区区的,要从人类那些最低的,像走路和喝水一样简单的技艺学起来的孩子们,什么时候能像远东术师教导的人类一样,将坎拉尔也变成一个富足强大的部落?即使人类对部落的孩子们全无保留,至少还要三年,他们才能派上用场,而人类只用一年就能够建好一个新的部落,包括钢铁一样坚固的城墙,比两个人叠起来还要高,有水晶的大窗子,就算冬季到来,在里面也温暖得像春天的房子,就像您在我们的聚居地见到的,每一个撒谢尔所居住的那种一样。那已经不是一个部落,而是一座城市。”
这名年轻的狼人用平静的表情和声音,向坎拉尔的族长描述一个可怕的诱惑。
纳纹族长像是咳嗽还没过一样捂着下半张脸,他认为自己不该说话,却还是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
“因为他要铺一条从撒谢尔到拉塞尔达的,铁的道路。”伯斯说,“其中一段从坎拉尔经过。”
第330章 没啥新意
这是一个令人不敢相信的理由。
如果斯卡·梦魇和纳纹说要从坎拉尔过路,不需要任何条件,坎拉尔就会答应。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不说这能够让坎拉尔和水晶宫的交易变得极其容易,最重要的是,这能让两个狼人部落直接变成“守望相助”的关系,那些铁车如果能够一直那样跑,凭借它吓人的力量,不用一天就能将数量众多的勇士从撒谢尔送到坎拉尔,只要撒谢尔的远东术师能够一直保持他们赢得战争的力量,那么坎拉尔就不惧与任何撒谢尔的仇敌对立。在不久之前——其实想想连一年都不到,坎拉尔还能够有信心中立的话,慕撒大会之中他们也还能够犹豫,在那些孩子回来之后,坎拉尔就只能作出一种选择。
“这是报酬。”伯斯说。
“要我们做什么?”纳纹族长问。
“如您所见,撒谢尔和坎拉尔之间隔着很远,骑马也要五日才能到达。要铺建这样一条道路,需要时间,需要难以计数的铁和石头,然而即使我们的那位术师能够给我们足够的数量,要完成它还欠缺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伯斯说,“人类为了产出铁和石头,已经没有多少余力,撒谢尔和撒希尔加起来也不够,赫克尔的那群狐狸只会养马……我们缺可以用的人。”
——要自己的族人像奴隶一样干活?纳纹族长首先想到的是这个,这个念头让他非常不舒服,他克制自己,没有问为什么他们不留下俘虏作为奴隶,或者不去向其他的部落提出要求,他继续听下去,然后听到伯斯这么说:“然而除了奴隶,谁又会用向他人出卖力气的法子来换取他需要的东西呢?”
纳纹族长的脊背松弛了下来。这名年轻人没有他以为的狂妄,他知道问题在哪儿。
“除非我们让所有人知道,让财富增加不是只有掠夺,人们自己就是极大的财富,能够换来任何东西,却仍有自由。”伯斯说,他抬眼看向纳纹族长,“没有人不愿意自己的部落变得更好,没有人不愿意财富增加,无论是围栏中的牲畜,还是他的身体能够占有的东西,比如住所,食物和女人,为了这些付出会让人心甘情愿。所以,如果有一种办法,能让人们在卖出劳力的同时,知道他正在获得他想要的东西——就像坎拉尔即将得到的那样,只要让他们发现自己的劳动能换来人类的劳动,那么,就没有奴役,只有交易。”
纳纹族长微微张开了嘴,这个年轻人的意思是……?
“而坎拉尔有这样的便利,三山所围之中,几乎所有的部落都相信坎拉尔,并且学习坎拉尔——坎拉尔生来就是这片土地的中心。”
纳纹族长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要让坎拉尔向撒谢尔出卖劳力,成为竖给其他部落看的杆子?他十分犹豫。
伯斯没有催促他,他安静地坐在那里,慢慢地喝酒,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纳纹族长的烦恼丝毫影响不了他。
纳纹族长有些后悔没有让其他长老来这里陪伴,如果有他们在,就能有人分担自己的烦恼,至少让他面对这个其他部落的年轻人时不至于这样被逼迫。是的,逼迫,即使这头白色狼人没有一句话说坎拉尔应当怎么做,他只是替远东术师提出了条件,但几乎没有一个部落能够拒绝这样的条件——拒绝从一个部落变成一座城,拒绝撒谢尔和人类这样强大的联盟。但对危险的躲避也是人的本能,伯斯的说服非常不直接,纳纹族长也不能直接问他,坎拉尔将要为此付出何种代价?
“撒谢尔始终是不同的,我们始终不能和你们一样……”他喃喃道,就像不会出现第二个远东术师一样,没有一个部落再能仰望那条道路——又有哪个还活着的人能够想得到居然有远东术师这种存在?
“没有什么不同。”伯斯说。
纳纹族长几经犹豫,问了伯斯几个问题,伯斯回答了他。
伯斯回答了他。在修路这件事上,撒谢尔的人类承诺会提供足够的食物,而且是一日三次,每日的劳作日出之后才开始,日落之前就停止,夜晚睡觉的地方不会比当初慕撒大会上招待他们的木房子差,受伤和生病的人都会受到救治,如有意外死亡,赔偿也丰厚得足以令人为此冒险。但人类并非毫无要求,和人类交换劳动的人修路的时间要比工匠建造房屋的时间长,并且完全受到人类管束,没有必须之事不准回到部落,并且——只接受劳动和劳动的交易,其他牲畜、奴隶和财物一概不要。坎拉尔部落能够得到一点优待,比如说人类的工匠会为他们建造更好的,更多的建筑,但在交易方式上,不能有任何改变。
即使最后一条显得强硬,也绝不会让人不可接受,这些条件看不出有什么陷阱,甚至好得有点过头,若非对那位术师来到撒谢尔之后的作为有所了解,像纳纹族长这样老成的兽人实在难以想象,这世上还有如此强大的人会付出这样的代价,只为完成一些在他们看来价值并不大的事。
人与人,部落与部落争斗的原因不过是财富与权力,而那名人类术师,和如今的撒谢尔已经不缺少这些了,他们还在追逐什么呢?就算他们的野心是拉塞尔达,那也不应是这样地作准备……
纳纹族长认真思考了一段时间。
“如果只是坎拉尔部落,我相信我的族人能够作出决定,并愿意为此出力。”他说,“只要撒谢尔给我们提供一些帮助。”
“那是当然的。”伯斯说。
纳纹族长仍有些忧心,他总觉得有什么是自己没有想到的,伯斯又在此时说道:“不过,泥土和木头这些东西在每一块土地上都有,不必特地从撒谢尔运送过来,只有脆弱的‘水晶’有些麻烦,在白雪落下之前,最多只能送来两趟,不过,一次完好送来的数量已经足够十几家人的新住所用了。”他看着纳纹族长脸上的表情,笑着说,“能够现在就为坎拉尔开始准备的人,我想,才是坎拉尔真正需要的帮助。”
一名黑发人类掀开门帘走了进来,他对他们微笑,身上没有一点让人感到威胁的地方。
“建造城市之时,撒谢尔因为种种原因并未出力,以至于我们只能成为一半的主人。这是非常,非常大的遗憾。”在离开毡包之前,伯斯回头对纳纹族长说,他的语气像他说的内容一样郑重,“我衷心地希望您这样令人尊敬的长辈,坎拉尔这样强大的部落,不必如我们一般错过。”
纳纹族长看着他,像是第一次看见伯斯一样看着他,良久之后,他点了头。
坎拉尔要重新建设的消息闪电一样传遍了部落,像是突然被打醒了一样,部落成员们突然知道了那些人类烦扰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窥探他们的部落也不是令人厌恶的看稀奇,而是为了挑选合适的家庭,为他们建造传闻中的那些住所。于是,此前所有不当面的怀疑、嘲笑和排斥都迅速转成了期待,即使他们之中大多数人没有见识过那座梦幻水晶宫,没有住过人类建造的坚固房屋,甚至对不需要任何畜力就能飞马般前进的铁车和能让奇怪的人样子“讲故事”的画片都半信半疑,然而从族长到参与了慕撒大会的勇士,到现在他们这些长得即高大又结实的孩子不仅见过了,也在那些地方待过了,那么就不会是假的。但知道那些都不是假的,和想要自己也拥有那些是完全不一样的,就算孩子向自己的亲人保证总有一天他们也能做到那些人类的事,真正的成年兽人也只会给他们夸奖,而不认为这是一个值得期待的承诺。
谁会将那样的技艺向外传播呢?
然而撒谢尔和人类的慷慨大胆能令所有人吃惊,他们没有传播技艺,他们让工匠在坎拉尔留下来——这可比传播技艺什么的快多了啊!对部落的兽人们来说,这简直像从天而降了一场财宝的豪雨,财宝还要拿去交换才能换来东西,如果他们想要建造什么,还要经历准备材料、奴隶和工匠的漫长等待,现在他们可以一步跨过种种障碍,只要在该出力的时候出力就可以了!
看着那些人类在询问过的毡包前方做记号,没有和人类相遇的运气的家庭感到十分失落,而那些躲避过、嘲讽过工匠们的家庭更是后悔,哪怕知道在春来之前,那些部落最多只能让几十家人住进新居,也不能让他们好过一些。纳纹族长的大毡包每天都热闹非凡,哪怕部落的长老们也不能轻易去那里,因为在工匠们自己的新居完成之前,能够容纳他们进行准备的地方也只有族长的毡包了。
纳纹族长很高兴地住进了附近的小毡包,他并不时常去看工匠们干活,因为他实在是看不懂也听不懂,倒是与白狼伯斯的交谈让他获益颇多。慕撒大会停留的短暂时间,纳纹族长对撒谢尔的变化只能算是见到了皮毛,他只见到了种种神奇,却不知道一切都自有来头,任何创造都需要力量,而人类的力量之源隐藏在群山之中,哪怕是撒谢尔的普通狼人也不太了解,只能见到那些力量显形之后的种种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