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我说的不是这个。”虞幼真细白的手指托着杯子的底部,慢慢地摩挲着,她轻声说,“你也知道,我们两个是一起长大的,所以就算不结婚,我们对彼此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人。”
小时候,她摔掉第一颗乳牙,他就在旁边,见她哭了,拿手帕给她擦掉眼泪和流出来的血;她在外面迷了路,爬到树上不敢下来,是他找到她,带她回去的;她犯了错,害怕被长辈训斥,会往他身后躲;在她害怕担心的时候,他会在她手心里放一颗糖,鼓励她勇敢一点。
长大之后,在她的长辈过世的时候,他在;在她四面楚歌、进退维谷的时候,他也在;在她不知道怎么做出人生选择的时候,他还是在。
在她需要的每一个时刻,他都在。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定义他们之间的感情和关系——他们很早就参与到彼此的人生中,似乎也非常顺理成章、理所应当地缠绕在了一起。
她对他逐渐习惯并依赖起来,程度越来越深。
只是她越来越分不清楚,她对他的习惯和依赖究竟是基于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深厚的亲情,还是掺杂着什么别的情愫。
梁如筠听得都头晕了,她说:“反正就不管是什么,起码你对他有感觉是板上钉钉的对吧?ok,bb,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
虞幼真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梁如筠一拍桌,问了第一个问题:“你能接受他和别人在一起吗?我的意思是恋爱结婚生子。”
虞幼真顺着梁如筠的提问往下想,她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天她在他公司楼下撞见的那一幕,别的女孩儿找他要联系方式,倘若他真的要和别人在一起……她忽然感觉有些难受,心头有点酸,堵着慌。
她沉吟片刻,艰涩地开口道:“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如果那是他想要的……我可以。”
梁如筠难以置信:“这你都可以?!”
虞幼真垂眼,默默点点头,看着有些蔫。
梁如筠看她情绪落了下去,连忙问第二个问题:“下一个问题,那你会经常想到他吗?”
虞幼真说:“偶尔会。”
梁如筠不解:“你不会经常想到他吗?为什么?”
虞幼真眨眨眼睛,老实回答道:“因为我天天都能见到他啊。”
梁如筠:“……好的,下一个问题,你想到他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
虞幼真想了想,回答说:“安心。”
梁如筠:“安心?展开说说?”
“那种感觉就是……”虞幼真认真地思索片刻,轻声说,“不管我碰到什么样的难题,我都知道他会在我身边,而且这些难题在他面前都不是什么问题。他经历过那些时刻,他也足够了解我,所以他会很理性地给出对我有用的、建设性的意见。”
他就像一棵为她遮风避雨的参天大树,又或者是像一张安全网,能把她稳稳地托住。
梁如筠:“……”
她怎么觉得自己被狗粮塞了一嘴?
梁如筠:“bb,你知道斯腾伯格的爱情三角理论吗?”
虞幼真说:“我没有关注过这个,这是讲什么的?”
梁如筠给她细细介绍起来,斯腾伯格认为爱情由激情、亲密和承诺组成。激情是使伴侣能够感到满足的强烈情感需要,多数时候会表现成性`欲;亲密是指在爱情关系中能够引起的温暖体验,比如热情、理解、沟通等爱情关系中常见的特征;而承诺则是指维持关系的决定期许或者是担保。*
依据这三个维度,构成了七种不同的爱情类型,完美的爱情是三者缺一不可的。
听完之后,虞幼真若有所思地问梁如筠:“那我们这种是属于哪一类呢?”
刚才口若悬河的梁如筠此刻却忽然忸怩起来了,她吞吞吐吐的,过了好半天才压低声音,有点不好意思地问她:
“那个……你们有发生关系吗?”
发……发生关系?
是、是她想的那种关系吗?
虞幼真用眼神悄悄询问好友,梁如筠对她点点头。
于是,虞幼真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脸颊发烫,似乎烫得快要冒烟了一样。她犹豫了片刻,抬眼看看左右两边的人,用手捂着脸颊,冲梁如筠轻轻摇了摇头。
她压低声音,很小声地说:“我们分房睡。”
梁如筠像是被这个消息炸到,她宕机了好几秒之后,才说:“……那你们应该是友谊式爱情,只有亲密和承诺。”说完,她还有些不敢置信地说,“不是,bb,面对温先生那样的男人,你也忍得住?”
虞幼真小声说:“……我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东西。”
梁如筠震惊地再次确认道:“一次也没有?”
虞幼真点头:“没有,一次也没有。”
梁如筠恍恍惚惚道:“bb,你是戒过毒吗?”
虞幼真:“……”
她举起水杯,盖住红透的脸。
梁如筠也战略性喝水,期间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却无意中瞟到下面的新闻推送。她喝水的动作顿住了,眼珠子在那短短的一行字上边转了好几回,确认确实不是自己眼花了。然后,她颤颤地把那手机举到虞幼真面前,说:
“bb,你们家,好像出事了。”
虞幼真不明所以,凑过去看那条新闻,只一瞬,她的脸色微变,便抓起背包便往外走。
“我先走了!”
梁如筠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见到她风一样的消失了。过了几分钟,她的手机上弹出虞幼真给她发的消息。
-yuyz:抱歉啊如筠,今天有急事我就先走了,下次我请你吃饭[合十][合十][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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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幼真马不停蹄地往家赶,在路上时她没忍住打开手机又看了一遍的那几条新闻。这几条突发新闻,很快登上了社交媒体的热门,占据了热搜榜单前三:
1.#温敬慎拘留[爆]
2.#温氏集团股权变动[热]
3.#温家族老前往温宅[新]
虞幼真抿唇,点开第一条新闻,新闻内容很简短,大致意思是经举报,温敬慎涉及刑事犯罪,警方将依法予以拘留。
消息虽短,但是信息量却密集,刚出来便引起舆论一片哗然。
温敬慎是温恂之的二叔,在温氏集团中是很重要的一位人物,在港城商圈里也是跺跺脚便会震一下的存在,如今竟然扯上了刑事案件。之前温越之被判,还有网友说,反正他的父亲是温敬慎,不必担心,指不定过两天温越之就又保出来了。
可谁也没想到,儿子没出来,这父亲反倒是也进去了,而且这父子两人进警察局甚至都是因为刑事案件。
温敬慎被拘留的这则消息是下午两点多释出的,消息出来之后,温家旗下上市公司的股票从飘红直接直线下降,跌停板,甚至连带着整个大盘都往下掉。
过了没多久,温氏集团便对外公布了股权变动的公告,温恂之现在手里所持有的股份对温氏集团形成绝对的控股。
再然后便是狗仔蹲拍到温氏其他族老的车辆驶入他们家门。
虞幼真手心里都是汗。
她现在回想起来之前那段时间,温恂之回家都很晚,怕就是在忙这些事情吧?
自温老爷子过世后,温家大房和二房便开始缠斗,由于温敬肃过世,一开始是温家二房稳压一头,慢慢地,温恂之扳回了局面,并占了上风。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温家二房经营多年,在明里暗里依然有很多拥趸。
她沉凝的眼睛凝视着窗外,天气阴阴沉沉,狂风过境,天欲落雨。
不一会,她便赶回到家。家里十分安静,佣人却来来往往,忙得不可开交。王叔也是忙得团团转,他手里还端着盘点心。
王叔看她回来了,先是一愣,然后笑着说:“太太回来啦。”
虞幼真直接问王叔:“先生呢?”
王叔抬眼望了望楼上,压低声音说:“楼上呢。温家的族老来了,正在和先生议事呢。”
虞幼真说:“是为了温二叔的事吗?”
王叔点点头,说是。
虞幼真心里暗自思忖,她看了一眼王叔手里的点心,问道:“您手里这点心是?”
王叔说:“我准备端上去给先生和客人的。”
她笑了笑,伸手接过那点心,以一种温柔却不容抗拒的态度说道:“王叔你先忙,这点心就由我送上去吧。”
虞幼真走到楼上书房门前,门没关死,里面隐隐传来声响,一道苍老的声音正在训斥人。
她驻足听了一小会儿,无外乎就是说温恂之罔顾人伦,不顾宗族道义,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二叔和堂弟被押走云云。
紧接着,温恂之好像说了句什么,她并没有听清楚,旋即,便听到里面的人拍案而起,声音更高,说的话也更难听了,甚至还问候上了过世的温伯父和卧病在床的月贞阿姨,说他们不会教子,竟教出温恂之这样的儿子,又说温恂之都到而立之年了,还能做出这么糊涂的、有辱门楣的事情来。
虞幼真内心怒意升腾,再也听不下去了,便抬手象征性敲了敲门,就直接推门而入。等她看清了屋内的情形,动作便是一顿——
那温家的族老站着,正对温恂之怒目而视,手指尖都要戳到他的鼻尖了。
而温恂之一言不吭地坐着,微微偏过头,脸上下巴上挂着水渍。她的视线往下移,他的衬衫和薄羊绒衫也湿了,上面还有几片蜷曲的茶叶。
虞幼真抿了抿唇,端着点心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听见有响动,两人俱都往外看来。
温恂之见是她,有些讶然:“……幼真?”
那族老看她,脸色更差:“男人们议事,你一个女人来干什么?”
闻言,温恂之的脸色微沉,他刚想说话,便听到虞幼真柔声说:“我来给你们送个点心。”
说完,她走进去,将那点心放到桌上,一副柔顺的模样。
那族老倨傲地点点头,说:“放下就赶紧出去吧,这没你的事。”
温恂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悦地沉声道:“三爷,幼真是我太太。”
那族老轻哼了一声,傲慢的态度倒底是收了点。
温恂之想拉虞幼真起来,却见她将点心放在桌子上后,转而端起了他面前那杯茶。她直起身,仿佛没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面对着族老微笑着说:
“这杯茶是我敬您的,您老消消气。”
说完她的手腕一转一抬——
那滚烫的茶水竟然直直地泼到了那族老的脸上!
屋内所有人都愣住了,直到虞幼真将那茶盏往茶几上一磕,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后,那族老仿佛才回过神来。他掀起苍老的眼皮朝下看,他那把引以为傲的美髯上挂着茶叶,茶水还在“滴滴嗒嗒”的往下流,浸湿了他的西装,好不狼狈!
他的眼睛像是不敢置信般慢慢瞪大了,活了大半辈子,哪受过这种气?!
族老斗落胡须上的茶叶,勃然大怒道:“虞升白就是这样教你的?!虞家就是这般家教?!”
虞幼真一点儿也不怕他,她昂着头冷笑,回讽道:“倚老卖老的人不配同我说家教!我爷爷九泉下知道我这么做,他只会觉得老怀开慰。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我爷爷根本没教过我要热脸贴人冷屁股,更没有告诉过我别人打上门来欺辱我和我的家人,我还要笑脸相迎的!”
窗外隐隐传来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