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 仿佛无数双眼睛在告诉他:
魏王爷,快收下花吧。
女子赠花, 你如何能不收下?
魏王爷, 你还在等什么?
魏屹不厌恶女子,他也不像陆盛景那般不喜人亲近。
他是个爱美之人,自然对女子格外不同。
尤其是面对第一个送他菊花的女子。
若是他当场拒绝, 那实在是太没有风度, 让人家姑娘们如何自处?
他当然不是那种冷硬心肠的男子。
魏屹面不改色,心中荡漾一阵波澜, 伸手接过了菊花, “多谢曹二小姐。”
今日登门的贵公子众多, 曹二小姐只送了他花, 这意思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魏屹难以自控的心想:我果然是俊美不凡, 也难怪京城贵女如此按捺不住。
曹二小姐腼腆一笑, “魏王爷喜欢么?”
微屹一愣。
这二小姐套路很深啊。
她到底是指人?还是指花?
众目睽睽之下,他当然不能说自己不喜欢,他不是那种生.性.薄.凉.之人, 哪怕是看在菊花的份上, 他也要做一个君子。
“本王甚是喜欢。”
魏屹风流一笑。
曹二小姐心神一荡。
所以……魏王爷到底是指喜欢花?还是喜欢人?
长姐果然诚不欺她, 主要女子一主动, 就没有征服不了的美男子。
此刻, 在场诸人眼观鼻鼻观心, 已是心中了然。
曹二小姐心仪之人是魏王爷, 而不是陆长云。
无数双眼睛或是同情,或是探究的看向了陆长云。
陆长云不以为然,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态。
陆盛景挨近了他, 目不斜视, 也不正眼看他,“大哥,你不争取一下?”
陆长云也同样不正眼看他,“我不喜棒打鸳鸯。”
陆盛景,“……”
他的确想给兄长尽快安排一门婚事,不是曹家,也可以是李家、王家、赵家……
雅集还在继续,陆长云的目光似有若无的盯到了曹二小姐身上,在曹二小姐挨近了水潭时,他修长白皙的指尖在小蝶里拾了一颗杏仁,无人注意之时,陆长云迅速.射.出杏仁。
那颗杏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准确无误的打在了曹二小姐的腿上,迫使她一个没站稳,朝着水潭栽了下去。
“噗通”一声巨响,溅起无数水花。
众人大惊,纷纷朝着水潭望去,魏屹更是僵在一旁,他怎么看这都是一个陷阱啊。
而目睹了一切的陆盛景唇角猛地一抽,“大哥,你好手段。”
陆长云不谦虚,“二弟谬赞了。”
这时,人群中不知谁人喊了一声,“二小姐不会凫水,谁来救救二小姐!”
紧接着,又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魏王爷,你怎么还不出手?!”
眼看着水中的女子逐渐沉下去,魏屹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他看了看手中的菊花,又看了看即将香消玉殒的曹二小姐,魏屹心一沉,还是选择了跳陷阱。
太子妃恰好在关键时候,匆匆赶来,不早,也不迟,“诸位且随先避让,待二妹妹得救,诸位再过来也不迟。”
言罢,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陆长云。
方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太子妃当然是看得一清二楚。
陆长云正好帮了她大忙了,但这人也不可小觑啊!
这厢,魏屹将曹云给救了上来,两人衣裳尽湿,肌肤之亲已是不可避免。
众人皆很识趣的避让,太子妃走上前,无奈轻叹,“这可如何是好,魏王爷,我二妹的名声……可都在你手上了。”
魏屹,“……”
他就知道,这是一个坑,可即便事先已经知道,他还是选择跳坑了。
魏屹心情很是复杂,“太子妃的意思是?”
他明知故问。
这一次,西南王父子两人本就是打着婚事的名义入京的。
京城贵女,他无论如何都要娶一个回去。既然曹二小姐自己主动找上门,且还是个性情讨人喜欢的,魏屹觉得,他能够接受这个陷阱。
但……就是有些太梦幻了。
他今日赴了个宴,就把婚事给定了?
京城风气可真不好,连带他也跟着奔放了。
太子妃笑了笑,“魏王爷未娶,我二妹未嫁,不知魏王爷可有结亲的意思?”
曹云在魏屹怀里装死,被如此俊美无俦的男子抱着,她可以一直装睡不醒。
魏屹看了看怀中人,发现了她微微扬起,但又强行压制下去的唇角……他挑眉认栽,“好,本王无异议。”
***
太子在园子外面静等着。
此时,他突然看见陆盛景站起了身子,不免十分好奇,遂走上前,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陆盛景非但能够站起来,还比他高出了半个头?!
两人一对视,太子眉头紧锁,“陆、陆世子,你的腿好了?”
陆盛景眼神淡漠,“太子很吃惊?”
太子顿觉话题没法继续下去,他不甘心自己比陆盛景矮,又往他跟前凑了凑,这一对比,就察觉到自己还真是矮了不少。
陆盛景眼神淡淡的俯视着他。
而另一边,二皇子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很担心曹家与西南结亲,一旦两家成了亲家,太子就等于又多了一个西南王的助力。
而太子与陆盛景之间到底有没有勾结?!
正忧思重重之时,二皇子恰好就看见了这样一幕。
陆盛景站起来了,他与太子挨得很近,两人四目相对,仿佛……含情脉脉?!
果然是关系甚笃?!
二皇子,“……!!!”他二人到底是几时勾结在一块的?为何他的探子此前竟毫无所觉?!
***
二皇子觉得自己不能够再继续等下去了。
他刺杀陆盛景数次未遂,这一次又将罗小公爷叫来说话。
“表兄,此事你如何看?”二皇子问道。
罗家与顾家是姻亲,二皇子之所以如此重视罗小公爷,还有一个缘由,是因着罗家长女嫁给了顾文峰。
有了罗家支持,他也能得到顾家的鼎力相助。
罗小公爷蹙眉,道:“殿下万不可亲自对陆盛景下手。万一以后让皇上知道实情,那殿下就是戕害手足了。届时……只怕皇上容不下殿下。”
炎帝是个儿女情长很重的帝王。
再加上子嗣单薄,对仅有的几个儿子都很看重。
故此,即便是太子那样不学无术的儿子,炎帝也将他视作了宝贝疙瘩。
而且,饶是当年陆盛景的母族犯事,炎帝这么多年还在四处秘密寻找他的下落。
二皇子闻言,觉得在理。
他又是一番思量,“皇上暂且不知陆盛景身世,那我不如就借刀杀人,届时事情怎么都不会查到我头上来。”
至于如何借刀杀人,又借谁的刀,二皇子没有细说,罗小公爷也不多问。
即便罗家打算扶持二皇子,但终究还是有所保留。
***
乾坤殿。
炎帝刚从御书房出来没多久,本要宣见太子,却被告知,太子去了将军府。
炎帝总觉得自己的儿子入赘了……
但炎帝不会承认。
好歹,有了一个强势儿媳,太子已经接近一个月没有闯祸。炎帝对太子的要求愈发低了。
这时,严镜司的人上前叩见。
严镜司是炎帝亲自培养出来的心腹,只听从炎帝一人的命令,暗部遍布天下。
“皇上,末将有事禀报。”
炎帝揉了揉眉心,并未抬眼,看上去很是疲惫,“说。”
男子撩袍跪地,抱拳道:“皇上,陆家少夫人近日在服用安胎药,据属下所知,陆世子已与少夫人做成了真夫妻。”
“……什么?!真有此事?!”
炎帝几乎是暴跳如雷。
不是说陆盛景残废不.能.人.道.么?!
且不说他到底是不是个废人,可陆盛景与宁儿的身份,如何能……
男子又添油加醋,“皇上有所不知,陆少夫人是被陆世子所胁迫,并非她自愿。”
蓦的,炎帝站起身来,突然一阵头昏眼花,差一点就当场厥过去。
炎帝抬起手,指着男子,颤抖了数下,“……杀、杀了他!给朕废了他!”
男子,“……”
到底是杀?还是废?
这二者区别很大的。
男子掩盖脸色异色,应下后就悄然无声的退下。
炎帝与康王是亲手足,但也是情敌。皇家本就没有真正的兄弟情,炎帝为了自己的女儿,并没有觉得下令铲除陆盛景有什么不对。
***
雅集结束后,陆长云与陆盛景二人默不作声的打道回府。
两人依旧是各自保持着沉默,谁也不搭理谁一句。
秋风萧瑟,暮色入野。
就在马车离开了长安大街,即将拐入另一条道上时,四周猛然之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小贩、行人消失无踪。
苍茫暮色之下,暗影拂过,如地府妖魔。
陆长云骑在一匹神俊的黄棕马背之上,他目光一冷,挥手让队伍停下,另一只手已经握紧了腰间的宝剑剑柄。
康王府的马车十分明显。
眼下还未彻底入夜。
谁敢如此大胆袭击康王府的人?
想到这里,陆长云心头涌上一阵不好的预感,他感受到了十分浓烈的杀气。
而与此同时,马车内的陆盛景同样也察觉到了异样。
兄弟二人对视了一眼,两人很快进行了眼神交流。
就在这时,数名黑衣人持剑从前方一路狂奔而来。
这一次的刺杀非同小可,就连陆长云也突然没了把握,他对身侧心腹道了一句,“速速去通知父王!”
那男子领命,一刻也不敢逗留,从另一条道迅速隐退。
厮杀一触即发,对方来势凶猛,招招致命,秋叶落了一地,又成群起舞。
刀光剑影,月色仿佛被劈开,处处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杀手攻击了马车,陆盛景弃了轮椅,持剑跳了下来。
陆长云大惊,“二弟,你且小心!”
陆盛景也说,“大哥也是。”
他的腿尚未痊愈,正要用黑布遮住双眼,陆长云提醒,“二弟,不可如此。万一……”
他不敢保证陆盛景一旦疯魔,还能不能恢复。
虽然前几次没什么大碍,但这种事实在经不住一次又一次。
恰在这时,几道剑光同时刺了过来,陆长云眼疾手快,本能使出一掌,去抵挡杀戮之时,又反手将陆盛景推到一侧。
长剑顺着他的肩胛骨,刺穿了身体。
猛然,随着他一掌推开黑衣人,长剑从他体内.拔.出,鲜血喷涌,尽染了月色。
“大哥!”陆盛景喉结滚动,再没有犹豫,直接蒙住了自己的双眼,他持剑的手握紧,耳朵听着风声、剑声……
杀戮……才刚刚开始……
***
“王爷!王爷大事不好!大公子让小的回来通知您……”
男子将此事禀报,又递了一块玉骨给康王。
康王捏着玉骨,顿时通体生寒。
他与陆长云约定过,一旦陆盛景的身份被炎帝察觉,这块玉骨就是暗示。
是帝王要杀陆盛景?!
父子相残?!
康王立刻高喝,“来人,备马,本王立刻入宫!”
***
康王快马加鞭入宫,到了宫门。他几乎是一路狂奔,惊得一路宫人面面相觑。
炎帝正在服用救心丸,康王无召前来,他本就心烦。
但康王这次是豁出去了,宫人挡也挡不住。
一看见炎帝,康王当即上前,“皇兄,臣弟有要事禀报!盛景他不能死啊!”
炎帝唇角抽搐,陆盛景犯下如此大错,乃.乱.伦,违背人性,不杀了他只会让皇家蒙羞。
康王知道,炎帝一旦让一个人死,他的手段一定会无比狠绝。
事到如今,康王别无选择,“皇兄,盛景他……他是你的亲儿子!他就是大皇子!”
“……!!!”
头顶一阵天雷轰隆,炎帝只觉得自己被雷击中,多少颗救心丸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康王又说,“这孩子是臣弟当年偶遇,当初慕家人一路逃难,到最后所剩无几,又遭人一路追杀,若是臣弟不救下这孩子,他就必死无疑啊!”
“遭人追杀?!”
炎帝顿觉身子发寒。
他的确灭了慕家满门,但绝对不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手。
尤其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炎帝指了指外面,颤着嗓音吩咐,“去、去……剑下留人!”
***
黑人人数众多,陆长云身受重伤,月白色锦缎长袍已被染红。
陆盛景蒙着双眼,还在厮杀,他一人对抗数十人,成魔就在一念之间,陆长云长剑撑住身体,他□□着站直了,“二弟,你先走!我留下断后!”
陆长云不过只是个庶子,他若是留下来,那就是必死无疑。
陆盛景遮住了双眼,看不见他眼中情绪,此刻的他就宛若是一个莫得任何感情的杀人武器,所到之处,是死亡气息。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而来,划破夜色,“剑下留人!”
终于,不断涌现的黑衣人仿佛是在被人召唤,来时匆忙,离开之时更是匆忙。
秋风卷着血腥味,无边扩散。
陆长云瞬间没了一切支撑,仿佛得知陆盛景即将无碍,他也就能安心了。
倒下那一瞬,陆长云一阵苦笑。
便是如何讨厌二弟,生死之时,他始终将二弟看得比自己都重要。
***
另一边,得知陆家兄弟两还活着,康王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定了下来。
炎帝却是迟迟没能回过神。
“当年是谁要对朕的孩子赶尽杀绝?”炎帝自言自语。
康王只想冷笑,如此简单的事,还需要思量么?
这时,炎帝打了几个激灵,“可宁儿已经被陆盛景给……”
炎帝欲言又止,只觉得一切晦暗无光,便是他坐拥万里河山,也无法从巨大的悲哀与愤然之中回过神来。
康王沉着脸,很乐意刺激刺激炎帝,“皇兄,宁儿她……可能不是你的骨血。”
炎帝,“……”
不,他不想再继续听下去。
康王却没放过炎帝,可能是想替陆长云与陆盛景报仇,康王将自己查到的一切证据一一阐明。
炎帝又觉得一阵头昏目眩。
***
夜色彻底笼罩。
月光稀薄,秋意甚浓。
得知陆长云与陆盛景被刺杀,沈姝宁直奔前院,她亲眼看见陆长云浑身是血,被人抬了进来。鲜血滴了一地。
沈姝宁双手捂着唇,强行压制着扑过去的冲动,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陆盛景又坐上了轮椅,他身上有血,但并未受伤。只要他手中有剑,受伤的就只能是别人了。
沈姝宁眼睁睁看着陆长云被抬了过去,她的步子刚要往前迈,胳膊肘突然被人拉住,是陆盛景走到了她身侧。
男人薄唇紧抿,脸上是杀戮过后残存的煞气,“别惦记大哥,大哥的伤……我亲自料理。”
沈姝宁红了眼眶,想要继续跟过去,但被他拉着,她根本迈不开步子。
“来人!将少夫人带回去!”
陆盛景一声令下,香芝与茯苓只能服从,硬生生将沈姝宁给拽回了长乐斋。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也看出来了——少夫人、大公子,以及世子爷三人之间有些不太对劲啊。
陆盛景没有换衣,直接去了桃园。
神医与花玲珑在一旁医治着,看着一盆盆血水被端出来,陆盛景漠然的脸上总算是有了一丝的变化。
大哥,会为了他去死。
却是不肯对宁儿放手。
……
陆长云被灌了一碗百年的老人参续命,他睁开眼时,花玲珑在一旁哭个不停。
他好像不久之前听见了弟妹的声音,目光扫了一圈,却是没有看见人影,失落之色在眼中浮现,黯然失神。
陆盛景就在一侧,他嫌花玲玲哭哭啼啼,太过烦人,“够了,出去!”
人还没死呢,哭丧?!
神医将孙女拉了出去,屋内再无旁人,陆盛景上前,亲手给陆长云喂药,“大哥别看了,宁儿不会来了。”
陆长云喝了口苦药,唇舌苦,心头也苦,他没说话。
陆盛景接着喂药,又说,“别以为你替我挡剑,我就会心软。”
这下,陆长云直接撇过脸,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