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君戍收回目光,眼神又有一瞬间的黯然。
蘅芷常常发现宋君戍在看着自己出神后的某个瞬间,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这让她有种宋君戍透过自己,看着某个不知名的人的感觉。
彼时蘅芷并不知道,自己和宋君戍心中的那个姑娘,长得有几分相像。
宋君戍摇头,道:“你盛装打扮起来,倒是有几分太子妃的气度!”
宋君戍这话倒是真心话。
蘅芷平日里总是朴素得很,鲜少上妆,也不会穿这样颜色艳丽的衣裳,连首饰头面都很少佩戴。
她最常见的装扮就是挽个简单的发髻,用银钗固定,不施粉黛,不染颜色,若非天生丽质,她那样子,是不敢恭维的。
不过尽管如此,蘅芷身上自有一股与生俱来的气质,清雅如兰,淡雅如菊。
可今日盛装之下,蘅芷却平添了一股贵气,可那又绝不是衣裳和首饰赋予她的。
仿佛她与生俱来的气质,只是平日里不显罢了。
这样的蘅芷,和他记忆中的兰若,更接近了几分,所以宋君戍才会露出那样惊愕又怅然若失的眼神。
蘅芷浅笑,道:“只要不给殿下丢人,我就心满意足了!”
“给孤丢人?”宋君戍露出几分轻嘲,“你进宫之后就会明白了,无需你给孤丢人,自然有人想要孤出糗!”
蘅芷叹息一声,宋君戍至今还不能树立太子的威信,实在是一种可悲之事。
好在他心怀壮志,甘心韬光养晦,卧薪尝胆之后,必然有一飞冲天的时候。
蘅芷从未怀疑过这一点,这是一种奇怪的直觉,明明宋君戍至今还未显山露水,在朝堂上也没有什么建树,更没有立功的机会。
可是她偏偏觉得宋君戍会是宋国这场夺嫡之战的最后赢家。
“那些人都是鼠目寸光,金鳞终非池中物,一遇风雨便化龙!”蘅芷道。
宋君戍心中一震,仿佛被什么敲击了一下内心最深处的弦,嗡鸣作响。
那仿佛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有一种终于被人理解的欣慰。
“金鳞终非池中物,一遇风雨便化龙!”宋君戍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他勾起嘴角,问:“太子妃对孤这样有信心?”
“是!”蘅芷坦诚道,“殿下终有一日会一鸣惊人,一飞冲天!”
宋君戍问:“为什么这样有信心?”
“没有为什么,就是有这样的感觉,来得莫名其妙,但却异常笃定!”蘅芷如实道。
宋君戍哑然失笑,却心生感动。
他身边满是质疑声,嘲弄声,鄙夷声,谩骂声,仅有少数几个人肯坚定不移地跟随他的脚步,相信他有朝一日能够有所作为。
但真正像蘅芷这样,毫无理由,对他坚信不疑,相信他是终会一飞冲天的金龙的,似乎除了陆离和昆仑,就没有别人了。
宋君戍总是说自己不在乎外界人的评论,他坚定自己要走的路,所以哪怕一片质疑声,一片嘘声,他也可以充耳不闻,任由别人去笑。
可哪有人真正喜欢不被理解,不被看好的?谁不许要肯定,谁不许要赞美?
蘅芷毫不犹豫地给予他这样的肯定和赞美,毫无保留地相信他,赞赏他,这带给宋君戍的感动和震动,是无与伦比的。
他伸出手,紧紧将蘅芷的手握在手心里,仿佛抓住了很重要的东西。
那种踏实的感受,让宋君戍打心底里生出无限的力量,仿佛前途坎坷,一路荆棘,终于有了一往无前的勇气和信心。
蘅芷看着自己的手被他紧紧握住,她犹豫着要不要挣脱,但想一想,又放弃了,任由他握着吧。
宋君戍此刻大约是被她的话感动到了,把她当成了能理解他满心抱负和壮志的“知己”。
这也没什么不好的,蘅芷心想,也露出了欣然的微笑。
两人就这样握着手,安静地坐在马车里,车辘滚滚,开往王宫。
蘅芷知道,虽然是去参加宴会,但这无异于一场战斗,那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她和宋君戍一袭盛装替带了铠甲,要抵挡住无数明枪暗箭。
“殿下给王上准备了什么寿礼?”蘅芷觉得气氛沉默得太过分了,便主动开口打破沉默。
宋君戍道:“你猜猜看?”
“我哪儿猜得到,无非是奇珍异宝,我看王上除了这些,也不会喜欢别的吧?”蘅芷对宋襄王的品味可是不敢恭维。
而且这个人穷奢极欲,除了珍宝之外,应该不会喜欢别的东西。
宋君戍笑道:“你对王上倒是很了解!”
“这哪儿还需要了解啊,一个生活奢侈靡费的人,自然喜欢华而不实的东西!”蘅芷略带轻慢地道。
宋君戍忙道:“马上就要进宫门了,可别乱说话!”
“知道了,我会克制我自己!”蘅芷如今对宋襄王的怨气可是大得很,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得克制住这种怨念。
宋君戍捏捏她的手,道:“孤答应你,总有一天,你无需再克制你自己!”
蘅芷略感震惊。
这句话不只是在表达宋君戍对夺嫡的坚定信心,也意味着一种承诺。
他为何要给自己这样的承诺?
蘅芷有些不安,甚至是害怕,她怕她承受不起宋君戍的这份承诺,也怕自己会因此生出奢望来。
人最怕的便是失望,如果从来没有抱有希望,也就不会有失望。
她深谙此道,所以对一切难以企及的东西,她都尽可能地不去喜欢,不去生出欲望,如此就可以避免求而不得的苦,也可以避免得而复失的苦。
从一开始,她就告诉自己,宋君戍这样的人,是她不可去奢望的人。
她和他,应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哪怕因为阴差阳错有了交集,也终有一天会分道扬镳的。
所以她从未想过要和他“白头偕老”,更何况,身为东宫太子,他身边从来不会缺少知情知趣,温柔体贴的美人。
将来,他君临天下,自然还有更多前赴后继的美女环绕他。
蘅芷觉得,要得到这样的人的心,实在堪比登天的难度。
太难了,所以干脆就不去想了,不去想,也就不会失望,更不会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