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偌没有隐瞒:“她夸你了。”
陆淮深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饶有兴趣地问:“怎么夸的?”
江偌偏头见他眉梢上扬,略有得意之色,她偏不想遂他的意,故意说:“还能怎么夸,其实就是客套一下子而已。”
陆淮深斜她一眼:“不可能。”
江偌动作娴熟地刷碗,懒懒地嗯哼了一声:“你挺自信的。”
“不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么?”陆淮深接过她手里洗干净还沾着泡沫的碗碟,扔进清水里,又拧开水龙头加水。
一时没注意轻重,水龙头开到最大,水滴溅得两人身上到处都是,陆淮深穿着深色衬衫倒不怎么看得出水渍,江偌穿的裸色衬衫裙,水痕就很明显。
江偌没好气看他一眼,用手肘撞开他,“算了,你别添乱了。”
有些人在生意场上意气风发挥斥方遒,出面一谈动辄就是九位数以上的合同,背地里却连洗碗都搞不定。
陆淮深摸摸鼻子,好一会儿,都没人说话。
厨房跟客厅之间隔着饭厅,格局原因,客厅里无法直接看到厨房,但是声音却能清晰传来。
陆嘉乐跟陆缄叽叽喳喳个不停,其间还夹有电视的声音,反而衬得厨房里格外安静。
洗碗池正对着厨房的窗户,中间是大片漆黑的绿化带,抬眼就可以看到对面人家的灯火。
江偌穿着围裙,洗碗前将头发挽了起来,露出脖子到耳廓的一片雪白,陆淮深心念躁动,喉结滚了滚,走到她身后,湿淋淋的双手撑在洗碗池边缘,将她圈在身体和流理台之间。
他一靠近的时候江偌顿时僵住,陆淮深微躬着背,下巴抵在她耳后。
江偌气势微弱地警告:“你注意点……”
耳边是陆淮深粗沉灼热的呼吸,空气中暧昧浮动,他紧紧贴着她,她也没有足够的空间动一动,只能放任他作乱。
江偌再也做不到心无旁骛,陆淮深盯着她粉白的耳根,将唇覆上去,江偌整个人颤了颤,洗碗球啪地掉进水里,溅起小小一团涟漪。
陆淮深坚实的胸膛挨着她后背,热度和硬度以及若有若无的摩擦,让她浑身酥软。
陆淮深的吻从她的耳根到下颌,沙哑道:“把脸转过来。”
江偌就像背着大人干了坏事的小孩子一样,心里紧张,可越紧张越兴奋,可她一抬眼就能看见对楼里窗户的明亮灯光,隐隐能看见阳台上人影晃动,要是那人仔细看一看,便能发现他们在做什么。
江偌纵然被撩拨起来,就是固执着就是不转头,“昨晚不是才……怎么又……”她说得隐晦得很。
陆淮深当然懂,但是故作糊涂:“昨晚什么?”
江偌抿紧嘴唇,心跳加速,紧紧抓住他按在厨台上的手指。
她放不开,她也不敢,但是陆淮深相当猖狂,直接咬住她的耳朵,江偌差点溢出声音。
她红着脸,屏着气息道:“陆淮深,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色,这是在我家不是在你卧室!”
陆淮深以前倒没把慾望这回事看得特别重,他也承认以前低估了江偌对他的吸引力,他将头埋在她颈间,亲吻她白嫩肌肤,语声低哑:“只对你色,不喜欢?”
江偌没办法说不喜欢,她的确还挺喜欢的,但她羞于启齿。
陆淮深低沉地笑起来:“看,你还不是好这一口。”
陆淮深很了解她的那些言不由衷,就像了解她身体的秘密一样,做了那么多次,早就摸索得熟透了。
江偌红着脸骂他下流。
陆淮深:“嗯,我下流,把脸转过来。”
江偌:“……”
她顿了一会儿,不由自主地侧过了脸,陆淮深鼻尖擦过她的,立刻攫住她的唇,撬开唇齿,呼吸相融。
江偌鼻间都是陆淮深的气息,熟悉的,也是让她迷恋的,她整个人都被闷在温暖的水里,呼吸困难,又被热潮包裹,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刺激得心尖都在颤动。
忽然有脚步声传来,江偌一下子清醒过来,立刻手忙脚乱推开他,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地继续刷碗。
“大嫂,你洗碗怎么洗这么久?”陆嘉乐趿着拖鞋过来,扒着厨房的磨砂推拉门,露出个脑袋,看见陆淮深也站在旁边,她贼兮兮地笑:“你俩在里面做什么呢?”
陆淮深没什么表情地用余光斜了她一眼。
江偌没手是湿的,也没来得及整理自己,两侧发丝还贴在脸上,怕被看出什么端倪,她匆匆回头看了眼陆嘉乐,“怎么了?”
陆嘉乐抠着门吞吞吐吐说:“那个……我今晚可以再去你们那边住吗?”
季澜芷下午找过江偌,说晚一点和陆清时一起去他们家里接陆嘉乐。江偌本想洗了碗再跟陆嘉乐说这件事的,既然她提起,江偌想着就现在告诉她。
江偌还没开口,陆淮深就一口冷酷无情地说:“不行。”
陆嘉乐恼怒又幽怨:“为什么呀?”
说完觉得没什么底气,家是大哥的,她只是个外人,肯定是之前在他家里住太久,让他觉得不方便,或是他烦她了,于是心里的委屈愈加膨胀。
陆嘉乐垂着眼,脸上表情复杂,惹得江偌心疼。
江偌说:“你爸妈待会儿会过来接你回去,你太久没回家了,他们放心不下。”
陆嘉乐怀疑地看向她:“他们俩一起?”
江偌点头:“对。”
“只是做做样子给我看吧。”陆嘉乐看透一般耸耸肩,她现在依然不想见她爸,倒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厌恶和不理解。
在她和妈妈面前是好丈夫好父亲,却在外跟别的女人做……做那种事,他整个人都颠覆了她对他的认知,她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以后要怎样跟一个行为出格的父亲交流。
她现在冷静下来了,她现在不想回那个家不再是因为怕他们离婚,而是她不知道跟关系破裂的父母怎么相处,一切都不会再是从前的模样了吧。
恐惧源于未知,而恐惧使人逃避。
“做样子又如何?要不是为了你,他们连装模作样都不必,你还要求什么?大人的事情有大人处理的方法,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是你的父母,除非你打算一辈子跟他们不相往来。”陆淮深说出这些话,江偌来不及阻止,气氛已然变得紧绷。
但现在江偌那套优柔婉转的沟通方式,的确不如陆淮深的果决有用。
陆嘉乐先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又渐渐地接受了事实。
陆淮深看向她,不徐不疾说:“你毕竟姓陆,你要是想跟家里断绝关系,我以后也可以供你上学,给你优渥的生活,直到你有工作能力,但你愿意么?”
陆嘉乐垂着头不吭声,看不清表情。
陆淮深稍微放缓了语气:“就算你埋怨你爸,但你妈没有对不起你,你现在的行为无疑是在她伤口上又添道疤。你现在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别总只想着自己。”
可不管陆淮深语气再缓和,说出这些话依然自成气势,威仪感太重。
陆嘉乐情绪有些上来,心里难过,不敢抬头,只是弱弱地点头说知道了,然后转身出去了。
江偌担心地看着她的背影,“会不会把话说太重了?”
陆淮深拢紧眉峰说:“她自己会想通。”
陆嘉乐情绪低落,自己沉浸在陆淮深那番话里,坐在沙发上出神,等江偌和陆淮深要离开时,收拾了东西准备跟他们走。
临走前,陆淮深四处没见着陆缄,才想起他的去处还没解决,左右找了找,才在程啸房间里看见他,坐在电脑前戴着全包式耳机摇头晃脑打英雄联盟打得正嗨。
陆淮深过去就抽走他耳机:“今晚住哪儿?”
“这儿!”陆缄不耐烦地回,也懒得去抢耳机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屏幕,嘴里念念有词:“爷的五杀!五杀!五杀!”
陆淮深啪地将他耳机扔在桌上:“玩物丧志,死皮赖脸待在人家家里那么久,你也好意思?”
陆缄理直气壮:“我好意思啊,你有什么意见?”
结果一边说话一边按键盘,手一抽,手速没跟上,游戏人物已经死了,他顿时气得想摔键盘。
他懊恼地抓头发,“我离五杀只差四个人头了!”
陆淮深懒得理他:“我给你哥打电话了,一会儿就来,自己收拾东西跟他走。”
“我不想回去。”陆缄烦得要死,下意识伸手去摸裤兜。
陆淮深看见他这一动作,了然问:“想抽烟?”
陆缄默不作声,不承认也不否认。
家里人没人知道他会抽烟,他从不在家里抽,在外面抽完,也会把烟味散干净再回去,要是让陆重他妈闻出来了,会给他爸告状,再吹吹枕边风,他爸真的会揍他。
他以前小时候有多动症,调皮起来没完没了,那个女人就会添油加醋跟他爸告状,陆丞云轻则骂他一顿,重则狠揍,要是再碰见陆丞云喝醉了,也有过解了皮带就往他身上抽的情况,每次这种时候,都是陆重护着他。
陆缄长大后才知道,其实陆重这人也没那么重的亲情血脉观,只是见他没妈,又小小年纪无法反抗,觉得他可怜而已。
但仅仅如此,陆缄也很感激陆重。
陆淮深见他不哼气,淡声斥道:“没说一定要你回那个家,跟陆重回他那儿,总在人家家里住着不像话,程啸他妈妈还没病愈,没那么多精力来顾你。”
陆缄这次没再还嘴,回说:“知道了。”
游戏里人物复活,又精神抖擞地开始敲键盘,陆淮深瞧他那样跟魔怔似的,也懒得再跟他多讲。
陆嘉乐跟着陆淮深和江偌回了他们家,罗奇许久没见她,激动得不行,蹿起来就往她身上跳,陆嘉乐想抱着起来,然而狗子吨位日渐加重,她很吃力,抱了抱就把它放下了。
陆嘉乐上楼去收拾自己留在这里的东西,罗奇亦步亦趋跟着她,一步不离,不停摇着狗尾巴。
陆嘉乐收拾了一阵就坐在地毯上,抱着她的狗喃喃自语:“也不知道弟弟现在晓不晓得爸妈的事情,从夏令营回来就一直待在外公家,也不知是他可怜还是我可怜。哎,还是无知的人最快乐,他如果一无所知,至少就不会有我现在的烦恼。”
陆嘉乐在乡下的时候,偶尔会跟弟弟陆逢瑞视频,陆逢瑞很羡慕她在外逍遥快活,说他在外公家里天天被逼练书法,练完书法还要学国画,学完国画还得跟外婆练钢琴,外公兴致来了,还要搞个钢琴小提琴的三人合奏,日子苦不堪言。
陆嘉乐看到视频里小屁孩那不识真正愁滋味的样子就想翻白眼,他现在所遭受的,根本不叫苦。
江偌推开客房的门,就见陆嘉乐抱着狗盘着退,眼睛发直,面露惆怅。
“收拾好了吗?”江偌在她面前蹲下来。
陆嘉乐说:“差一点点了。”
江偌柔声问:“你大哥晚上说话重了些,有怨他吗?”
陆嘉乐摇头,忍不住哽咽:“他说得没错,话糙理不糙嘛。”
陆嘉乐说着眼眶就发红,江偌一时不忍,上前抱住她,陆嘉乐将头埋在她怀里,“大哥说得对,我妈已经被我爸伤透了心,我不能再让她难过了,不管以后有什么事,我都会和她一起面对。”
楼下有说话声,季澜芷和陆清时到了。
江偌拍了拍陆嘉乐的背,轻声安慰道:“好孩子。”
季澜芷上楼来,陆嘉乐已经整理了一下,看不出哭过的痕迹,她没事人一样往箱子里装她打包好的护肤品。
江偌跟季澜芷聊了两句,然后上前给她拉好箱子拉链,“东西确定都装进来了吗?”
陆嘉乐说:“还有罗奇的东西,都在楼下。”
陆清时怕惹女儿不快,一直在外面没进来。
陆淮深见他在外面踌躇踱步,让他进来,陆清时摇摇头。
这段时间他沧桑了不少,原本也是丰神俊朗正当风华,现在已经略现老态。
陆淮深给了他一支烟,陆清时顿了顿,接了,又向他借了火,心情复杂地抽起烟来。
陆清时吐出烟圈,说:“这段时间,陆嘉乐给你们两口子添麻烦了。”
“谈不上麻烦,桌上添双碗筷而已。”陆淮深手里转着打火机,没抽,他停了会儿,又道:“不过你得花时间好好想想,怎么修复你们的父女关系了。”
陆清时心中怅然:“我明白。”
江偌送了母女俩出来,陆清时见状,立刻扔了烟踩灭,上前去接过行李箱。
陆嘉乐看也没看他,刻意避开了眼神上的交流,爸爸也没叫他一声。
陆清时心中更是百味杂陈。
最后罗奇的生活用品也搬上了车,陆嘉乐牵着狗绳子,江偌蹲下来揉揉他肥头,说:“也算亲自养了你一段时间,再见了。”
送走这一家人,江偌整个人都有点低迷。
“怎么了?”
江偌靠在沙发上,有些恍惚,“婚姻出现意外,夹在中间的孩子最是可怜。”
陆淮深拉着她的手,闻言拇指一顿,按在她的手背上,眸光深沉地看了眼她的神情,没有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