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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霍珩半梦半醒,猛然惊觉,眼皮倏地睁开。

只见花眠正朝自己走来,从虎皮上将毛毯取了抱在手中,并拿起了耿六方才置于桌上的药瓶。

霍珩睡意尽散,“不许近我的身!”

他声嘶力竭的,花眠却只是笑,又朝他近了一步。

“近了又如何?”

“我……我喊人了!”

花眠笑道:“我将人都支走了。”

她走到了床边,蹲了身下来,眼睛乌溜溜的,又黑又湿润,不须流眄亦是脉脉含情。霍珩却傲气地一扭头,将脸转向里处,偏不肯看她。

花眠将被子放到里处,道:“霍将军为那些命运不公的女子讨要公道的时候,是个真正的男人,只是,始终是孩子脾气。”

霍珩要反驳,一想自己何曾说得过这牙尖舌利的花眠,索性告诫自己,无论这妇人说甚么,都不必理会,等伤好了,自己一人回西京,当日便入宫死磨硬缠,让陛下把这女人给他退了。

“霍郎,你是在想,该怎么缠着皇上将我们的婚事退了是么?”

霍珩一怔。不理她,不必理会。

他闭上了眼装睡。

花眠微笑,伸手去要脱他裤子。

作者有话要说: 霍小珩:我被非礼了???本将军不要排面的吗???

第11章

花眠的手指将他混合了血污的裳服下摆撩开,动静很小,霍珩忽然嗷嗷大叫:“撒手!你这妖妇,你要对本将军做甚么?”

他意会过来,顿时双颊涨得通红,如一层血铺在脸上,手脚直挣扎着。

男人力气大,花眠抵不过,但听到他呜嗷喊叫仍是觉着好笑。

“将军再动,屁股上恐要多几条缝了。”

“你……”霍珩没想到竟有女人这么不知羞,脸更红了,回头朝她瞪了一眼,“不用你假惺惺。”

花眠的手顿了顿,将他的挣扎安抚下来,掌心压在他的小腿肚上,压着他平滑而结实的腿肌,露出以德报怨的微笑。“伤在这处,我若不帮你,谁还能帮你?将军老实点儿不动,伤药很快上好了,今晚还能睡得舒服点。”

说罢,又朝他血淋淋的尊臀多看了几眼,道:“我纵然下流不知羞耻,但这样满是血的屁股,让人哪有那心思轻薄,将军说是不是。”

霍珩哼了声,脸色大红,扭过头去了。

花眠于是将她因为一路急奔而来弄散落的鸦发,用一支碧玉蔷薇簪盘成了发髻,碎发拨至耳后,垂下眸来。

霍珩受伤甚重,倘若他不是如此任性,劫了向元圭的马独自飞骑回来,或许还不会到这个地步。

血已经干了,随着花眠将他的沾湿了的裤子慢慢扒下来,露出那触目惊心的一片血迹和创口时,干涸的血块让花眠蹙起了眉。

那伤药涂在身上极疼,霍珩正憋着一口气等那疼痛传来,没想到身后久无动静,他皱眉:“看甚么,不是说不好看没心思吗?”

花眠深深吸气,在他面前云淡风轻地一笑,“我料错了,好看得很。”

“你……你这个妖妇,一点没羞,赶紧给爷把药上了,你就滚去睡觉吧。”

“有心思了怎么办?”花眠忍不住想逗他。

“闭嘴吧你!”

花眠将笑容忍回了唇边,只剩下一弧微微上扬的樱唇。她见床边躺着一盆水,便将耿六准备的水和毛巾拖至脚边,折腰捞出毛巾,拧干,替他慢慢地将伤口周边的血污擦拭去。

霍珩直哼哼,也不说话,眉眼可见他十分不满和不服。

“陛下为何要打你?还命我来,当着向元圭,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让你下不来台?”

霍珩也想知道。

说到底他犯了错,关起门来教训霍珩半个不字也没有,可陛下却非要让花眠宣旨。名义上,花眠暂时是他的妻,妻子动手重重责打夫君,让向元圭身边的人都笑掉大牙了,他岂能甘心。

真是栽到了这妖妇手中,事先竟浑然不觉。

花眠用毛巾将他伤口周边的血污擦拭去,雪白毛巾上染了簇簇血痕,于是再将毛巾掷入盆中,淘洗干净了,复拧干,替他继续擦。

她手脚轻柔又细腻,竟一点都不疼,还有点麻痒,霍珩痒得手指直在枕头上画圈圈。

“霍将军当真以为,当初向元圭没入京告御状,是因为宽宏大量饶了你了?”

霍珩还真不知,面色一奇,“那是为何。”

“因为他病了,人到中途,便被气病了。被偷马的事,让他越想越气,没等到长安人便倒了,在原地休养了大半个月,好容易好了要继续往长安去,这时忽又传来霍将军大捷的消息。那场战役赢得太漂亮了,可以说,大魏的兵马几十年没有这么扬眉吐气过。”

霍珩嘴角一勾,被吹捧得身心舒泰,如墨一般的左侧轩眉随之微扬。

“长安城霍将军风评陡转,到处都是向陛下和长公主贺喜的声音,向元圭听了怕了,也不敢在这时拂了陛下的龙颜大悦,怕被人诟病为了区区几匹马,要重责大魏功臣。毕竟这些马留在马场养尊处优,也未见得有甚么建树。”

“只是豢养宝马的艰辛外人不知,向元圭又岂能不知,他也算不得小气。雍州的汗血马是先天上品,饲养的功夫和心思本就要多出数倍,雍州牧场的汗血马均以珍珠草为食,珍珠草春生夏长,难以获觅,因此马场的那些汗血马是向元圭真掏了血汗钱供养的。他怕别人说他有不臣之心,才不敢外宣自己养那么几匹马也花这么大心思。”

霍珩轻轻一哼,“你又知道?”

“我不知道,但陛下当然了若指掌。”花眠笑道,“当时,将军为了偷马,设计将向元圭灌得醉死过去,回头却命人放火烧了马厩和草料场,虽说只偷走了一百三十匹马,可中间亡逸又有不少,足够雍州马场用上三月的珍珠草也被烧成灰烬,这么大的数额,当时将军说要替向大人堵上的时候,没留意他脸都绿了么?”

没想到花眠察人眼色细致入微,霍珩一怔,皱着眉头将额头抵住了枕。

“陛下想方设法给你擦屁股,才教人打你,你还不领情。”

霍珩又哼了一声。

打得这么重,没有十天半月怕是不能行动了,他还要领一份挨打的深情厚谊?

花眠的毛巾终于粗鲁地碰到了他的伤处,疼得霍珩龇牙咧嘴。

“你故意的!”

花眠不理他痛诉,又道:“其实不止于此,当初将军要出来打仗,那时陛下还是太子,他亲自同意的,本只是因为……你被傅君集盯得太紧,想让你在这边好生避祸而已。谁知你却将大营拔到张掖北,与西厥正面冲突起来。虽然几战几捷,可当中凶险万分,长公主便常以泪洗面,忧心不辍,到陛下面前哭诉去,一来二去,他便也被哭得不耐了,觉着你这小混蛋实在顽劣妄为。这算是数罪并罚,一道揍了。”

故意当着向元圭的面儿,一是为了给向元圭一个交代,二则是需要一个人证。皇帝必须确认花眠没有手下留情,确是重重地责打了霍珩的。若还有三,知晓霍珩对这桩婚事不服,又是个脑筋不开窍的,恐怕要欺负花眠,这一通打下来,让他也皮实了不少。

霍珩肯乖乖趴在床上让她上药,多半是记了这次打的。

他光明磊落,知错便是错,从来不会矢口不认逃避责罚,这点很好,如陛下所料。

擦拭完了,盆中的清水染成了血水,触目惊心,花眠将毛巾掷入盆中,抓了几瓶药过来。

霍珩忽道:“我的人姓向的放了没有?”

花眠挑中了一瓶,“放了,你走得太匆忙,还打伤了人,差点让向元圭又反口。”

不用问也知道她在后头收拾烂摊子,又做了甚么哄人的功夫。她哄人的本事是一等一的,霍珩也不知道怎么就不气了,明明下令打他,让他当众下不来台的人就是这个可恶的女人。

说曹操曹操至,帘门外传来一道喧嚷声,跟着陆规河已不请自入。

“将军我回……”

才出去没多久,半道上遇上向元圭的人,对方人多势众,陆规河又不是霍珩那等只管埋头拿命去拼的,只好乖乖束手就擒。向元圭的人对他还算礼敬,请他过去吃茶喝酒,别的也没甚么,但他知道回来之后霍珩怕是不能轻饶,于是半道上与几个兄弟商议,决意恶人告状,痛诉向元圭对他们棍棒交加极尽虐待。

没想到,陆规河掀帘进来,正撞见将军袒着雪白的臀趴在床上,一盆血水在脚底下,夫人坐在床边,正要替他上药。

霍珩怔了怔,直愣住了许久,倏地脸颊涨得红紫,回头冲花眠怒吼:“还不替我把裤子穿上!”

陆规河也怔了怔。

一起撒过尿的交情,没见小霍这么恼羞成怒过啊。

花眠将他臀上的好地儿“啪”的一掌,打得清脆一声,“闭嘴吧你。”

他的裤子上都是血,好容易擦干净了,穿上了这是又让她擦一遍?

“……”霍珩羞愤,回过头来,嗷一口咬住了脸下的枕头,干脆在女人和兄弟面前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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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花眠微微眯眼,“陆将军,将军他怕羞,你到外边等会儿吧。”

陆规河的目光偏着,无论如何也不相信霍珩是个怕羞的人,但他望着此时趴在床上,脸深深埋入枕中的男人,那蔓延到颈下的绯红,可疑地盯了好几眼,在花眠又抬起了目光时,忙一激灵。

“小的这就出去!”

陆规河转身奔出了帐外。

花眠将药膏挤出一团乳白在掌心搓匀了,替霍珩敷上。才碰到他被打破的皮肤,死鱼一条的男人猛地弹了一下,花眠干脆用揉了药膏的掌心将他摁回去。

霍珩恼了,“你这女人,下手没轻重吗?”

花眠的手将药匀开,手上动作轻柔无比近似抚摸,掌心揩了把油。“这下轻了没有?”

“唔……”算了,她还是下重手吧,霍珩的脸涨得要爆了。

修长的烛身下凝聚了一层浅桔的烛花,光晕渐渐地沉了下来。

擦完药膏,花眠起身去将一盆血水端出了帐篷,见她出来,陆规河颔首朝花眠示意,便带着几个兄弟三步并两步地冲入了帐篷里。

行军床上,霍珩趴在枕头上,腰身以下被毛毯搭着,捂得严严实实,脸上却一副清白受辱的屈辱神情,紧咬着下唇,目光如火。见人进来哼了哼,道:“怎么了?”

陆规河多半是来诉苦的他知道,准是姓向的不知好歹,虐待了他的人。

一想到这儿霍珩被花眠浇熄的气焰和怒意又蹭蹭高涨起来,双目凛凛地瞪了过去,“快说。”

陆规河还没说话,身后的一个小兵亮出了路上被蒺藜划破的几道伤口,敷了点儿腐肉的膏药,看着倒是挺唬人的,一个劲儿开始哭诉自己在向元圭那儿受到的虐待,说到后来,七尺男儿几近哽咽。

将血水倒了,花眠抱着空荡荡的木盆归来,听到这颠倒黑白的哭诉,一时顿住,哭笑不得。

在向元圭那儿花眠便知道了,他只是暂时羁了人,招待上并没有不周到处,这帮平时不洗澡的臭男人在向元圭那儿,那晚上拿香草皂角泡着舒服的温泉,吃着西域商道上来的葡萄,可谓怯意至极。

回过头来,为了逃避霍珩的追问,一个个摆出吃了大亏的苦相来……

他们知道霍珩是最嫉恶如仇爱兵如子的吧,那少年相信了他们倒打一耙的说辞,不知要气得怎样脸歪。花眠一想他愤怒之中含着那么一两分委屈的脸蛋,实在忍俊不禁,便停在了帘外,静静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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