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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江珏深呼吸,撑着脑袋,从他昨晚优人馆里碎碎念的一大堆话里挑了挑主脉络线出来。

“你昨晚说到你家乡逢兵祸,你情儿的师父让他来帝京投靠他师兄,顺手把你也带上了,那师兄学了你师父易容的手艺,你们二人正要找他。”

她咬住音强调了后半句,但这个傻愣愣的孩子完全没有意识到一点。

“对对对。”他激动地一拍脑袋,慌慌张张跪了个粗糙的礼,两眼水汪汪地眨巴眨巴望着江珏,“谢公主救命之恩,要不是公主把我带回来,我说不定就被哪个咸猪蹄子糟蹋了。”把女客的形容成咸猪蹄子,给勾栏里的妈妈听到了得撕烂他的嘴。

他补充了一句,“啊,我叫韩笑。”

韩笑的经历是真的一波三折,被人贩子卖到那种地方,他都做好了拼个玉石俱焚的打算了,谁知道有了个贵人说是要挑几个合眼缘的带回去,不知怎么说动了抠门还小心眼的妈妈,当天干脆闭了男馆让她随意挑选。

因为自称会讲故事,他晕乎乎地就被挑中了。

“举手之劳,说正事。”

“哦哦。”

然后他就手脚比划着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说他本生在南方一个佃农的家里,原本名叫韩小,小名狗儿,毕竟贱名好养活,和那姓闻名意当了采花贼的情儿算是青梅竹马,后来闻意被一个高人看中收作了弟子,他也跟着鸡犬升天改名作了韩笑。

好景不长,家乡遭了兵祸,闻意的师父打算寻一个僻静的地方隐遁安度晚年,赶走了二人,让这二人进京投靠他据说是已经一身官皮臭味儿的大弟子。

江珏一时没懂这两男人怎么就青梅竹马了,但也没追问,让他接着说下去。

二人头一回出远门,没多久就被人诓骗了钱财,一路靠着闻意表演变脸的绝活儿才混到了帝京,结果谁知道因为吃了一个老婆婆看他们可怜递过来的一块饼,他就被迷晕了过去,醒来就在那勾栏地儿了,闻意没和他在一起,大概是被卖到了不同的院子。

后来听说了有一个采花贼到处在勾搭勾栏里的姑娘,他一拍脑袋意识到了那是闻意在找他……

江珏实在忍不住了,开口打断了他:“他干嘛翻那些全是女子的勾栏找你一个大男人?”

“啊这,”韩笑哭丧着脸,又揪下来几根头发,“村里的老神婆说我的命格轻,男生女相容易克死娘老子,打小儿就要当女孩子养,不然全村都会遭殃。我也没想骗闻大哥,但,呜——”话没说完,他就蹲下抱着脑袋埋在膝盖上,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但江珏还是听懂了,这说法她也有所耳闻,不过这也是头一遭见。

可离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正觉得意犹未尽就见他蹲在地上自怨自艾,上去踹了他一脚,“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做什么?”

“我要是能当个女孩儿也挺好的。”

江珏安慰他,“也不是什么大事。宫里头一门传承的手艺,虽然说不能把你变成个实打实的姑娘家,但好歹能不让你继续当个男儿身。”

“真有这种好事?”

韩笑乍闻这事儿惊地抬起头,双目含笑亮闪闪地瞅着江珏,等着她点头。

她挪开眼去,一本正经地回答说:“自然,本宫骗你作甚?”

韩笑也不傻,看江珏目光游离不定就知道有事儿瞒着。直到可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这说是什么,一屁股坐地上,夹住了腿惊恐地退了几步。

“又不会真把你送去做公公,人家入宫做公公头一条就是要身家清白。”江珏摇了摇小扇,别真把人给吓跑了。

“真的?”韩笑将信将疑。

江珏佯怒拧眉,“本宫骗你作甚。”

女人好可怕,韩笑突然觉得自己当个男人也挺好的。

“说说你情儿的师兄,本宫或许能帮忙找找。”

韩笑直觉这女人没安好心,但自己落在她手上也就是主动交代和屈打成招的来去,还不如对自己好点儿。

说起自己情儿遮遮掩掩,说起自己情儿的师兄倒是眉飞色舞,好像和他有一腿儿似的热切。

什么武功卓绝啦,什么精通药理啦,最重要的是听说长得俊逸非凡,美到不遮上脸就出不了大门,当年家里人这才把他送到高人那儿教导了几年,本来只想学个易容的手艺,但神仙就是神仙,翻翻师父的笔记自学都行。

谁知道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和师父闹翻了,一个人跑去了帝京,从此音信全无,他们来找人也是一抹黑。

他们都只见过那位神仙易容时候的样子,但师父对闻意说,看那个脸上遮遮掩掩见不得人的就是你师兄,毕竟师出同门,闻意认出个易容还是可以的,带着韩笑是真的纯属拖油瓶。

韩笑扭捏着低了头,羞惭道:“不瞒您说,当年我还小,也想长大了嫁给他蹭点仙气,后来还是觉得那等神仙不是我这种凡夫俗子高攀得起的,就改投闻意啦。哎呀,现在的我已经全心全意对闻大哥了。”

江珏思索着要不要真把这玩意儿送去慎刑司来一刀。

正想着,外面就传通报说大理寺澹台迟来向公主赔罪。

江珏心念一句来的正好,就让人放他进来,顺带着把瞅准了机会要跑的韩笑踢到了桌子下面,盖上一层绣丝描金的桌毯挡住。

“你要是敢出声本宫明天就把你情儿的脑袋给你送过来。”

韩笑乖乖缝上了自己的嘴巴,女人真可怕。

“参见公主,下官特来向公主谢罪。”

澹台迟进门,没看江珏一眼,伏身在地上行了一个大礼。

“澹台大人言重了,请起吧。”

这会儿江珏还没想明白他道的是哪门子的歉,毕竟这人得罪自己的地方海了去了,但这不妨碍她做在凳子上一动不动,心安理得地受下。

然后就见澹台迟这狗东西,挥手就从外面的马车上招进来两排人,一眼望过去各个肤若凝脂、唇如点绛,纤腰袅娜,走起路来一步三扭。再一看胸口,嗯,都是平的。

这群鲜嫩可口的男孩儿们都被蒙上了眼睛,下了马车就开始有些悉悉索索的声响。还是外头的管事儿叫他们都先跪下,这才贝齿轻咬了娇唇,不胜柔弱地降下了身。

“这是……”

就见澹台大人展颜一笑,好似春风拂面四月天,不慌不忙拱手道:“下官昨日抓捕贼人无意扰了公主雅兴,今日手下不长眼睛冒犯唐突了公主,特来赔罪。不知这些合不合您的口味?”

江珏一时怀疑是不是自己多疑了,如果是江栖应该做不来这么狗的事儿。

她心里头踌躇了一阵,很肯定喜欢随身带着竹筷子,风雅到让旁人吃不下饭的一定是江栖的作风,魏太后没明说也算委婉证实了这一点。如果她真为了自己一点猜想就辱了一名朝臣,她心里头还有点过意不去,想向他把那采花贼给要过来的话堵在了嘴边。

“人都搁这儿吧,”江珏道,她不由放缓了态度,出言慰问道:“澹台大人为国为民,也当保重身体,抓捕个毛贼这种劳心劳力的活儿交给下面人做便是了。”不管是不是,她总得再验证下。

澹台迟都一一应下,听话得不行。

这会儿顶着这身份的人是江兆,谁让江栖拒绝给自己添堵,这累活儿就只能让江兆来做了。嗯,查抄了一整条花柳街,把来路不明的人全抓起来送到户部那儿一个个核对身份户籍了,又挑了几个身家干净的给送到江珏这儿。

当时江兆听说要这么干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没见过这么赶着给自己添点绿色的。

江栖不慌不忙,“她就是图个新鲜,让她新鲜够了回头就给忘了。”

这让江兆想问问他是不是把自己也骂在里头了,但看他面色不虞还是没敢开口。

江兆又硬着头皮和江珏客套了几句,寻了个间隙开口就想溜,谁知道这会儿听江珏假意咳嗽了一声,就知道她又有话要说。

“本宫还有一事要劳烦大人。”

他表达了个愿听吩咐,“公主请讲。”

换做是别人屁事儿这么多,江兆可能已经把拳头塞他嘴里了。

江珏一脚踩住了脚边蹲到腿麻这会儿正不安分扭动的韩笑,后者被吓得一抽。

原本江兆还没注意到桌子下有人,这会儿不发现都难,但一时也只能当做没看见。

江珏面上不动声色道:“本宫想请大人把那采花贼从牢里给弄出来。”

江兆愣住了,这会儿他满脑子就是一个想法,这还没一天口味就已经变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唯一(划重点)一对gay向cp,不会占主要剧情。

以及,我陷入了因为文章内亲缘关系过于复杂导致读者看不懂自己又不能剧透的悲惨境地

第21章 师兄

要人被拒绝也在江珏的意料之中,被江兆暂且以尚未审问出缘由为借口暂时拖住了,但也不算彻底回绝了她。

另外,江珏对这些优人们没什么兴趣,让从哪儿来的送哪儿去,说府上不养闲人,虽然就她不久前才说过府上养得起闲人,但没这个必要。可惜就暗卫的事情,他们没能达成一致,在澹台迟的强硬要求下最后暗卫是留了下来,但江珏显而易见地流露出了嫌弃。

他们又闲扯了几句,江珏问他,“澹台大人可曾听说过南方有一奇人号称正源散人,寄居南隐群峰之中,擅长造化变形之术之事。听人说来倒是有趣。”

这正源散人就是韩笑说的那个师父,江珏自动摘除了通天彻地、力能扛鼎这些听起来就有些不靠谱的描述,只问了句造化变形便看他要如何作答,但眼前澹台迟明显踌躇了。

江兆当然听说过这人,一个神神叨叨的老头子,曾经也是淮王府上的常客,凭借好身手府上的护院拦不住他,没事儿就和江昼谈风花雪月人生理想,说白了就是蹭吃蹭喝。

一次两人喝得酩酊大醉,那老头还从江昼手里把江栖给骗走了。江昼酒醒以后破口大骂,但也没让人去追,这让江兆一度以为江栖回不来了,还难过地从月例里抠出来了点给他烧了纸钱。

谁知道江栖成年后又被放了回来,但对这老头子闭口不提,江兆也不问。然后他就和江栖一起来了帝京,再往后就没听说过什么。

他不知道江珏问这做什么,谨慎道:“下官只知确有此人,公主可是要寻他?”

“我等不过凡夫俗子,何必扰人清修,本宫随口一问罢了。”江珏摆手,话题算就此打住,不是她不想问,只是觉得这般咄咄逼人未必是件好事,总归她不急。

江兆只能随着她称是。

“好了,这事儿便算是过去了,”江珏说道,端起茶盏作势要送客。

江兆刚刚松了一口气,抬脚正要走,又听她道,“那采花贼——”

“下官回头就给您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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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公主府,江兆越想越不对劲。他虽没怎么接触过江珏,但也知道这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用江栖的话来说就是除了他可能没人吃得住这脾气,不排除这其中会有一些自夸的成分,但这么好说话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派人把那些个优人悄悄送回了花柳街,江兆趁着刚好过了下班的点,大理寺内没几个人在,滥用私权把那个采花贼给捞了出来。提了人当然不是先送到公主府上,还是得先让江栖过个眼。

原本正在誊抄佛经的江栖抬了眼,见他带了个蒙着脑袋的人进来,问道:“事情办的怎么样?这是做什么?”

“公主脾气好着呢,呐,只再问你要一个人,先带过来让你瞅瞅。”江兆把人往地上一丢,也不管江栖是个什么神色,脱了鞋子便盘腿坐上了榻。

“一身灰,”江栖出言嫌弃了一句,看在办了事儿的份上,还是没把人赶下去。

他问江兆,“她要这人做什么?”

“哎哟,我还真没敢问她。”江兆一拍桌子,抢先一步兴师问罪道:“你倒是想想是谁漏了陷,长公主今天问我听没听说过正源那个老头子,我差点以为以为自己要完了,还好我反应快说我只略有耳闻。

江栖皱了眉,“你说仔细点,她问那老头子做什么?”

“问什么老头子的造化变形之术。”江兆凭这几个词勉强也能猜出些玩意儿,“不就是你玩的易容那些玩意儿吗?我估摸着她是猜出了些东西。”

“嗯。”江栖对此不置可否,让江兆一时不知他在想什么。

江兆四下张望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地上还有个外人在。

“要不先把地上这人弄出去?”

江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人,肌肉僵直,心跳不稳,呼吸短促,轻易判断出是装晕的。带着一点私心,“记得割了耳朵,毒哑了嗓子,再弄点药刺激一下脑子,别让记得这段。”江栖知道江珏眼界高,不喜欢残缺的破玩意儿。

“别啊!”地上的人听了这话立刻一声惨叫,扑腾着想要站起来,大概是药力还有那么点,他跌跌撞撞地摔在了榻下的木阶上。

江兆见状正打算出手把人丢出去解决,就听这人扯着嗓子喊了出来:“师兄!是你吗,穆师兄!我是闻意啊!师父叫我出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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