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匹舞马,装束雍容华贵,身披彩纹花绣,配以金光马镫,头罩金羁,马鬃则用珍珠美玉加以装饰,华丽无比。
在乐坊乐师的伴奏下蹁跹起舞,时而婉转舞动,时而旋转如飞。
惊鸿翔鹭、娇凤回鸾的舞姿,赏心悦目。
随曲变而貌无停趣,因矜顾而态有遗妍。
广场四周随着蹀马师精彩的表演,欢呼不断,完全沉浸在舞马的精心编排里,毫不知晓危险笼罩。
镇守的战士们绷紧心弦,一刻不敢马虎。
崔湃、吕二、卢祁、谢潺皆表情凝重,目光如炬,他们深知越到精彩处,越是动人心魄。
最后的攻击即将来临。
舞马随乐曲奋首鼓尾,纵横应节,在安设的三层木板上“旋转如飞”,纵身跳跃。
最后,以舞马微蹲后腿,衔着酒杯给圣人敬酒祝寿,将表演推向高潮,
人群中的老白头解开头巾,裹住自己的面容,只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睛。
吐火罗蹀马师用精心制作的弹丸,以弹弓在高空中打出彩粉四字——万寿无疆。
广场上的人潮仰着头,空中彩粉随风飘散,被吹向勤政务本楼的方向。
来了!
老白头聚精会神,一动不动凝望前方。
三层阁楼如何能伤着圣架?袁醍醐心跳如雷,彩粉有毒!
不仅是圣人,广场上聚集的民众都会遭受波及。
果然,零星彩粉降下,附着在人的口鼻,已有民众呛咳流泪,呼吸艰难,人群中引发骚|动。
崔湃于三层外廊角,张弓射出鸣箭,鸣啸破空,响彻兴庆宫。
广场四周的龙武军将士整齐划一向空中射出彩箭,顷刻间,□□飘散,与空中彩弹相容。
袁醍醐看见粟特医师的身影出现在崔湃身侧。
是药粉!
崔湃以药粉解除彩弹的毒性。
“拿下吐火罗蹀马队!”
崔湃高声命令传遍广场,列阵四周的军士抽刀上前,围住中心的表演队伍,却见吐火罗人一脸惊愕,慌乱不止。
裹住面容的阴狠双眸的盯住崔湃,满是恨意与不甘!
老白头吹响胸前短哨,发出属于西域训鹰人的尖锐哨鸣,百余蹀马中,十数只嘶鸣不已,愤蹄狂奔,冲散人群。
不能让他趁乱逃离!
慌乱人群中,袁醍醐对高文珺高吼,“速速告诉卢祁,老白头就是马头壶!封锁兴庆宫!”
还未等高文珺反应,袁醍醐已经追赶老白头而去。
————
老白头身手矫健,快速在混乱的人群中移动,往金明门而去,身影消失在回廊拐角处。
袁醍醐推开挡在身前的百姓,匆匆追过去,从袍腰蹀躞上抽出折叠的弓\弩。
才过转角,□□击发,却已被人钳住咽喉,背后的人手劲极大,瞬间让袁醍醐喘不过气,憋红了脸.
挣扎间隙,弓|弩掉在地砖上.
回廊前方是老白头取下面巾的脸,他还有同伙潜伏在兴庆宫内!
老白头躲开了□□,冷眼看着袁醍醐,
“你们怎么知道是我的?”
背后的人放开袁醍醐,改用匕首抵着她的脖子,她咳嗽几声。
“骊山互市消失的碎叶人原来是被崔湃做掉了。”
老白头已经自己找出破解关键。
“长安人的手上沾满了鲜血。”
袁醍醐怒道,“从通儀坊饮子铺到凤栖原百戏,血流成河,到底是谁手上沾满了鲜血!?”
“几十条人命算什么?”
老白头大笑数声,“你可知道大唐边境失去生命的是一座又一座城池的民众,妇孺老幼一个不留,是他们用无辜的生命满足了大唐无尽的欲望。富饶的物产、广阔的国土,是他们用自己灌溉了长安的繁华,这幅恢宏盛世底下埋着无尽白骨!歌舞升平的长安人,饮人血食人肉,是这世间最大的恶鬼!都该死,槃多婆叉都该死!”
槃多婆叉,原来是指的整个长安人。
他望向勤政务本楼的眼睛中有血丝,暗藏愤怒与失望,“功亏一溃。”
“呵呵,只要出了长安城,还可以卷土重来。”
匕首的主人开口说话,听在袁醍醐耳中甚为刺耳,不用她转头已经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劳烦醍醐贵女送我们顺利出城。”
匕首的主人行至袁醍醐身侧,露出一双狭长的凤目,明艳动人。
正是在曲江池上让长安女子疯狂的渤海国子,尤博力。
黄棕金铂驹跑至老白头身前,亲昵的蹭在他胸口,这才是它认可的主人。
龙武军捉住了暴走的蹀马,稳住了勤政务本楼下广场上的次序。
守卫长安城的金吾卫持飞羽冲入兴庆宫中,快马来报,安东都护府番上的部队叛变,正在抢占望楼和各处城门。
平卢节度使和渤海国反了。
众人哗然。
“封锁兴庆宫,力保圣人安全。”崔湃领旨出宫平叛。
圣人于勤政务本楼内召集凤阁重臣紧急议政。
高文珺已将袁醍醐确认马头壶是老白头,并追赶而去的消息告知卢祁,卢祁正在跟广场上驻守的吕二沟通。
只见老白头押着袁醍醐同乘在黄棕金箔驹上,尤博力另骑一驹,以汝南袁氏贵女的性命要挟出城。
众人踌躇间,崔湃领着重甲骑兵而来,他的目光与袁醍醐相交,怕吗?
袁醍醐微微笑了一下。
不怕,有你在。
好。
崔湃抬起右手,“放他们离开兴庆宫!”
兴庆宫守卫退开,两骑狂奔而去。
“九郎!”卢祁觉得不妥,被吕二拉住,只听吕二说得一句:“长安城内亦是天罗地网。”
————
五十余丈宽(150米-200米)的朱雀大街,贯穿长安城南北。
两匹骏马急驰在朱雀大街的大道中央,向着长安城正南门——明德门而去,一路尘土。
从朱雀大街的两边向中线射箭,在有效射程之外。
尤博力来长安的这一年将长安城防建设暗记于心,此刻在朱雀大街沿途支路跟随的军士均无可奈何。
尤博力嘴角挂丝冷笑,老白头也发现了异样,藏在暗处的渤海国世子一直都是幕后的谋士,似乎一切都在他的算计内。
两骑跑至城南保宁坊的区域,明德门高大的门楼近在眼前,老白头催马扬鞭,黄棕金箔驹马蹄飞踏。
门楼上金吾卫张弓而立,却不敢轻举妄动。
尤博力知道汝南袁氏的贵女是他们最好的盾牌,只要出了明德门,城外就会有番上的安东都护府府兵接应。
渤海国的长调似乎都在耳边响起,他要回家了。
一人一骑从保宁坊的路口横插而入,朝着他们迎面奔袭。
待老白头看清来者身下的青骢驹,飞箭卷着劲风朝他们直射而来。
崔湃怎么敢?他连袁醍醐的命都不要了?
飞箭从黄棕金箔驹的胸□□入,直没箭羽!
贯穿了马匹的胸膛。
尤博力大喊不好,只见黄棕金箔驹癫狂的扬起前蹄,几乎站直马身。
袁醍醐在马背上死命扯住缰绳和马鬃.
她记得在平康坊接受崔湃击鞠训练的日子里,针对桀骜难驯的黄棕金箔驹,崔湃特意对她进行了特训,防止她像在御马坊那般摔马。
如今,派上用场。
在兴庆宫对视的那一眼,她便懂了他的暗示。
始料不及的老白头顷刻间被马驹抛至空中,同时,崔湃三箭齐发。
一箭射中老白头,两箭将疾驰中的尤博力射下马来。
在黄棕金箔驹轰然倒地的一刻,疾驰而来的崔湃,骑着青骢驹搂住了袁醍醐的腰。
埋伏在朱雀大道两边的金吾卫冲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崔湃抱着袁醍醐下马,两人来到包围中心,地上血迹斑驳,不知是马血还是人血。
老白头被崔湃一箭封喉,只睁着一双眼睛,断了气息。
西域工匠手工制作的银制马头壶滚落一边,沾染了血迹。
崔湃走到胸口身中两箭的尤博力身前俯看,“为什么今日才走?”
以尤博力的狡猾选择易装潜逃更容易。
躺在地上的尤博力也许是失血过多,他抬起手挡在额头,遮住直射的阳光,“质子离京视为反心,陷渤海国于不义。”
不能因为他为了保全自己离去,暴露了渤海国的行动,所以他必须待到最后,待到渤海国反抗暴|政的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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