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能不能别这样
又隔了一会儿，面前才突然多了一道白衣人影，潇绝情依然如初见时一样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双手抱拳行了一礼：拜见……
“这是干什么？”北堂苍云轻轻握了握他的手，便放开后退了两步，阻止的意味不言自明，“几个月不见，就跟我这么生分了？”
潇绝情没有说什么，北堂苍云似乎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两人之间便有一股带着尴尬的气氛缓缓氤氲开来。
毕竟两个人谁都没有忘记，当初潇绝情从朝龙帝国离开的时候，两人之间闹得并不愉快，潇绝情甚至说了很多相当不客气、还带着点伤害意味的话，此刻异地再见，当日的尴尬似乎还没有完全散去。尤其是潇绝情，居然转过了头，不再去看北堂苍云，唇角也用力抿着，抿出了一个倔强的弧度，仿佛在隐忍，又仿佛在克制。
“白日里在大街上，你居然一下子就认出了我，我挺高兴的。”北堂苍云突然开了口，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
潇绝情深吸一口气，终于转头看着他做了几个手势：你的眼睛那么特别，天底下没有人能模仿，认出你有什么奇怪的？
北堂苍云笑了笑：“坐吧，在我面前还这么如临大敌，全身心戒备，你是有多信不过我，我浑身上下都写满对你有企图这几个字吗？”
潇绝情咬了咬唇，却并没有落座的打算：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叫我来是有什么吩咐吗？是不是我们的使命……
北堂苍云摇头：“还不到时候，我这次只是有事经过海照国，而且最近几天必须在京城逗留，又在大街上碰到了你，才想请你前来一见。一别数月，别来无恙？
潇绝情轻轻摇了摇头：我很好，你……挺好的？
北堂苍云笑了笑：“你们都好，我就好。这几个月我挺挂念你的，写了几次信给你，我洋洋洒洒几页纸，却只换来你寥寥数语，既然你那么恨我，我也不敢再打扰你了。”
潇绝情猛的踏上一步，手上的动作比刚才快了许多：我没有恨你，你别乱说！我或许会恨这世上任何一个人，唯独不会恨你！你挂念我，难道我不挂念你吗？你以为我不想洋洋洒洒？之所以寥寥数语是因为我……
他的动作猛然顿住，显然差一点就显露出内心的秘密。可是动作顿住了，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却分明在轻轻地颤抖着。
北堂苍云浅笑，那笑容似乎具有非同一般的安抚人心、抚平伤痛的力量，连语气也变得更加温和：“坐吧。我从来没有拿我的身份压过你，可是以我的身份，你也不至于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是不是非要我说第三次？”
潇绝情又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低垂的眼睑遮住了所有的情绪。片刻后，他重新抬头看着北堂苍云，双手轻轻动着：你来海照国有什么事，需要我做什么，只管说，万死不辞。
北堂苍云本能地想要摇头，不过目光微微一闪，他沉吟着开口：“本来我是没想打扰你，不过一会儿我问问小舞，可能真的需要你帮个忙。”
潇绝情点了点头，重新移开了视线。他真的不是故意，或者说刻意，但从始至终，他的身体一直有些僵直，带着一种从内心深处透出来的不安和拘谨，就像是他心里有什么秘密怕被人发现一样。
所以北堂苍云就笑了，笑得有些无奈：“绝情，别这样好吗？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应该知道如果世上还有一个人绝对不会伤害你，那就是我。我真的不知道，从相识到现在，我到底有过什么不合适的言行举动，竟将你吓成这个样子，在你眼里，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那么不值得信任的朋友，不值得托付的兄弟，不值得追随的主子吗？”
潇绝情放在桌面上的手突然紧握成拳，白皙的手背上，道道青筋清晰可见。可他依然倔强地咬紧了唇，似乎并没有打算说什么，或者只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北堂苍云就又叹了口气，笑容多了几分清浅：“罢了，算我强人所难。我一直以为，因为我们共同的身份，彼此是最不需要设防的，事实上星辰他们也从不对我设防，我对他们亦如是，可你显然是个例外。没关系，我不会逼你，但我对你的守护永远跟星辰他们一样。你想走的多远是你的自由，但无论任何时候你想回来，我身边永远有你的一席之地，我宁愿永远让它空着，你的位置也无可替代。现在，你可以走了。”
这几句话换来的是潇绝情更加不可遏制的颤抖，颤的人心都要碎了。转头看着北堂苍云，他的嘴唇同样剧烈颤抖着，似乎想说，却又完全不知该说什么，那个样子，着实令人心疼。
北堂苍云不是看不出他的痛苦，却并不打算多说，依然清清浅浅地笑着：“我叫你来，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海照国皇宫我不熟，不好贸然去找你，以免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但我又确实挺挂念你，所以才叫你来跟我见一面，现在我见到你了，知道你过得挺好，我就放心了。我在这里留几日就回去，到时也不必相送。走吧。”
潇绝情微微闭了闭眼，果然站了起来，竟打算真的就这么离开。其实他有很多话想跟北堂苍云说，他想告诉北堂苍云，刚才说的一切都是不对的，他从来没有对他设防，从来没有不信任，可是……
“几个月不见，你瘦了。”北堂苍云突然开口，“所以我想，我刚才说你过得挺好，是不是不太对？你这边出什么事了吗？如果可以告诉我，我在听，并且可以帮你，如果不能告诉我，不必勉强。”
潇绝情摇了摇头，可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墨雪舞端着托盘飞快地奔了进来：“苍云快来吃，都要被哥吃光了……绝情？”
她突然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潇绝情，顿时开心的不得了，放下托盘就奔到了他的面前：“这么久不见，你挺好吧？怎么瘦了这么多。”
潇绝情却立刻后退了好几步，迅速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这一个瞬间，他脸上包括眼中所有的痛苦都已隐没，仍然是墨雪舞初见时那个冰冷尖锐、充满戒备和敌意的少年：我很好，不必挂念。
因为他这明显的排斥，墨雪舞愣了一下，同样往后退了两步：“你……躲那么快是什么意思？我总共就说了两句话，又犯了你的忌讳，还是又得罪你了？”
潇绝情摇了摇头，勉强保持着表面的冷静：没有，你想多了。
墨雪舞看他片刻，然后笑了笑：“没有就好。当初我要帮你把嗓子治好的，你却突然走了，是这边出什么事了吗？”
潇绝情再度摇头：没事，有也是我的私事，我自己可以处理。
墨雪舞一时也没有多想，接着点头：“我们现在来到了海照国，最近要在这里逗留，不如我趁此机会帮你……”
不等她说完，潇绝情突然抬手阻止：不用，我现在这样挺好的，不需要你劳心费神。
墨雪舞愣了一下，跟着眉头微皱：“不过是个小手术，哪里就劳心费神了？相信我，绝对没有问题，你不用担心……”
潇绝情依然没有等她说完便再度阻止：不用，都说了我现在这样挺好，至少可以保证我在做一件事的时候更专心，既如此，还有什么必要多此一举？
最后这四个字让墨雪舞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接着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难堪。本是一番好心，竟然成了多此一举，他是看在北堂苍云的面子上，没好意思把话的更难听吧？以他的意思，把他的嗓子治好反而成了害他。
一片热心，换来一句多此一举，真是好大的讽刺。
所以墨雪舞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异常，目光却迅速变了，淡漠的令人由衷的不舒服：“好吧，我知道，你从来都瞧不起我，从来都拿我当敌人，我居然想跟你做朋友，是我高攀了。你明明觉得不会说话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我却偏要上赶着破坏你的好事，是我犯贱。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把我的意愿强加给你，如果过去我有不合适的言行，对你造成了伤害，我向你道歉，算我对不起你。苍云，我去跟哥聊几句，一会儿再回来。”
说完她转身而去，完全没有看到潇绝情眼里那浓烈到几乎要炸裂的痛苦。在那个瞬间，他似乎想要阻拦，一只脚已经抬了起来，却又被他硬生生地忍住了，就那么看着墨雪舞走了出去。
北堂苍云微微叹了口气：“绝情……”
潇绝情猛的转头看着他，双手颤抖：我没有看不起她，我没有拿她当敌人，我……
“我知道。”北堂苍云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眼里有着明显的歉意，“是小舞不对，她那个人看起来温和，但骨子里最是决绝，她护的人是真护，爱的人是真爱，可伤的人也是真伤，恨的人也是真恨，确实挺可怕的，不只是你，我都很怕她。”
潇绝情咬了咬唇，把手抽了出来：我先走了，有任何需要，派人传话给我。
北堂苍云想了想：“明天早上你能不能再来见我一次？我说过，这件事可能的确需要你帮一下忙。”
潇绝情毫不犹豫地点头：好，那我先走了。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北堂苍云默然片刻，却突然微微叹了口气：其实我知道你的心结是什么，可这个心结只有你自己能解开，任何人都帮不上忙。
又隔了好一会儿，房门重新被人推开，墨雪舞伸进脑袋来看了看：“走了？”
北堂苍云一边嚼着香喷喷的蛋炒饭一边点头：“走了，进来吧。”
墨雪舞关好房门过来落座，眉头却是微皱：“他到底怎么了？”
北堂苍云笑着摇了摇头，神情语气都很平静：“没什么，应该还是天性。”
墨雪舞明显表示怀疑：“这什么意思啊？他天性敏感多疑，还是不相信我？”
北堂苍云一时之间无从解释，只好点了点头：“大概吧。”
墨雪舞有些无奈：“看来我们注定朋友都做不成，那我不强求。”
北堂苍云也没有说什么，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也没有必要说，有些东西是注定的，太过刻意了反而不美。
将宵夜吃完，把盘子放在一旁，他才重新开口：“小舞，既然做手术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我们另换个地方？”
墨雪舞沉吟着：“有这样的地方当然很好，可我们在海照国人生地不熟……你是说请潇绝情帮忙？”
北堂苍云点了点头：“没错，潇绝情和风凌夜有着共同的使命和身份，他不会拒绝。”
墨雪舞打了个响指，表示非常满意：“那就再好不过了，请他帮忙准备一个绝对安静的地方，除了我们不要有任何人出入。”
北堂苍云答应了一声：“应该没问题，明天我跟他说。”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就起了床，吃过饭后墨雪舞便去给风凌音做必要的术前检查。
她刚离开不久，房门就被人敲响，北堂苍云也不回头：“进来。”
风凌夜推门而入，冰冷的脸上带着几分紧张：“现在就要做手术了吗？没事，你随时可以开始，我……”
北堂苍云笑了笑：“手术的事我不懂，都是由小舞负责的，什么时候开始她会告诉你。”
风凌夜点了点头，竟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北堂苍云忍不住笑了笑，语气也变得温和：“别怕，相信我，小舞可以的。”
风凌夜又点了点头：“那你找我是想……”
北堂苍云也不再耽搁，目中又透出了一种除了他们之外，谁都无法享有的暖意：“我已经约了海照国太子潇绝情，一会儿他就会来见我。我叫你过来是因为他跟你一样，也是我的人。”
风凌夜先是愣了一下，跟着眼中就浮现出一抹恍然：“他也是……你是要让我跟他相认吗？”
北堂苍云颇有些忍俊不禁：“这么说也可以，等你们知道彼此的身份之后，我会请他帮我们找一个绝对安静的地方，好让小舞更安心给凌音做手术。”
风凌夜却有些迟疑：“会不会太麻烦人家？我一向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债最难还。”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北堂苍云更加失笑，语气却出奇的认真，“不过没关系，谁让你们都是我的人，因为这层特殊的身份，普天之下，你们最有资格麻烦彼此。不愿意欠别人的很正常，你们之间，不需要太矫情。”
风凌夜答应一声，北堂苍云突然开口：“来了。”
然而隔了一会儿，却并没有人出现，房门也不曾被敲响，风凌夜有些奇怪，北堂苍云也不由微微皱了皱眉，跟着就笑了起来：“进来吧，他不是外人，因为他跟你一样。”
潇绝情的确已经到了，不过当他看到北堂苍云房中有人，便暂时没有现身，听到北堂苍云这句话，他先是一怔，继而就明白过来，果然穿窗而入：你说他……
北堂苍云用眼神示意，风凌夜便站起身，走到潇绝情面前伸出了手：“风凌夜。”
潇绝情明显吃了一惊，双手迅速动了几下：化朽阁主？
风凌夜点头：“我是，潇太子，幸会。”
潇绝情眼中的愕然慢慢隐去，伸手跟他握在了一起。就像当初跟楚星辰一样，两人都感到心口和眉心同时一暖，然后看到对方的眉心出现了一个火红的火焰状图案，又很快消失。
放开手，潇绝情的眼中已经透出明显的暖意，甚至连唇角都微微上挑，虽然不能说是他笑了，但至少这是一种友善的信息：没想到名满天下的化朽阁主竟然也是……能与你拥有共同的身份，实在是我的荣幸。
风凌夜同样唇角微挑，眼中也有着少见的暖意：“别这样说，既然我们都是这样的身份，那么无论我是化朽阁主还是街边的乞丐，对你来说没有任何不同。你对我而言，也如是。”
诚如北堂苍云之前所言，虽然这两个人都属于冷漠型的，却又有着本质的不同，风凌夜是因为曲高和寡，难觅知音。潇绝情则是因为天性的多疑和特殊的经历，即便是对北堂苍云等人，虽然从未有过敌意和戒备，也绝不亲近。不过现在看他对风凌夜的态度，似乎多少是个例外。这倒是好事儿，潇绝情就是太缺少朋友了。如果他真的跟风凌夜合得来，说不定敏感多疑的性子就会有些改观，虽然这性子碍不着别人，对他自己却终归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听到风凌夜的话，潇绝情有些疑惑：你能看懂我的意思？
潇绝情点头：“可以。”
北堂苍云笑笑，解释了几句：“不只是他，我们的人都看得懂你的意思。之前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和使命，但冥冥之中一定会有合适的机缘，让他们去具备这样一些看起来似乎没有用处的本事，所以不必为此纠结，就当这是天意，坐吧。”
两人各自坐了下来，北堂苍云才接着对潇绝情说道：“其实我今天让你再跑这一趟，是为了凌夜……”
他将情形大致讲述一遍，末了问道：“在不给你造成麻烦的情况下，能不能帮我们找一个这样的地方？”
潇绝情立刻点头：没问题，我现在就可以带你们去。
两人自然十分开心，风凌夜却又追问了一句：“真的不会太麻烦你？”
潇绝情摇头：不会，那是我的私人地方，一个人都没有，绝对安静。
那就最好不过了。当下几人立刻起身，各自收拾东西，又去楼下结了账之后，便依然各自易容，兵分几路，暗中跟在潇绝情身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