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九峰低首下来:“之前是谁和人家宁桂花说——”
他不提还好,他一提神光羞耻得都不像听了,赶紧捂住耳朵:“那不是我,那不是我,那是别人!啊啊啊啊啊~~”
怎么当时这么傻,怎么当时和人说出那种话,反正她死也不承认。
萧九峰笑:“行,那不是你,那是别人说的。”
神光点头,认真地说:“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槃寂灭,我不是恒常不变的,过去的那个人,并不是我。”
萧九峰听着神光这话,想起来她给识字班的妇女讲的那些故事,也是不由感慨,他家这小媳妇,说她单纯傻吧,其实一点也不,她挺会领悟那些大道理的,而且一个个都是大过天的道理,一般哲学家都没她厉害。
说她不傻吧,那股子单纯劲儿,嫩得简直让人骨子里酥。
神光这么说了一番道理,见萧九峰好像走神了,就有点气鼓鼓了:“我给你讲道理呢,你得认真听啊,我教识字班的学生,她们都听得特别认真。”
萧九峰挑眉,依然笑:“好,我认真听,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他是记得,她当时嫌弃他不会讲故事,说以后他睡不着了,她可以给他讲故事。
神光想了想,反正也没事,还真就给萧九峰讲起了故事。
神光很有讲故事的天分,声音柔婉动听,说起话来娓娓道来,萧九峰知道这个故事,本来也就是逗逗她,如今倒是听了进去。
此时,冬天的阳光正好,农家的日子红红火火,炕头上的夫妻,一个说,一个听,光阴就这么缓慢地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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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安闲舒服的冬日,花沟子生产大队的日子是如此平静无忧,不过就在腊月的这一天,一件事打破了小山村的平静。
王翠红怀孕了。
王翠红怀孕的消息传出去后,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掐指一算,王翠红和陈铁栓离婚也就两个多月,王翠红肚子里的孩子很有可能是陈铁栓的。
但是陈铁栓听到这个消息后,马上站出来反对,在街头大声叫嚷:“不可能!老子离婚前已经好几个月没碰她了,真要是老子的孩子,早肚子吹气球大起来了,那个孩子不可能是我陈铁栓的!”
这话听得人心惊,不是陈铁栓的,那能是谁的?
这个时候王翠红坐在牛车里回来了。她是从镇上的卫生所回来的,镇上卫生所给她检查了下,说她怀孕了,怀孕一个多月。
一个月多月?那一定是离婚了,孩子是谁的?
王翠红捂着肚子,眼神轻淡地看过众人:“这孩子,是我自己的。”
她这话一出,大家都鄙视得厉害,一个女人,离婚了,自己肚子大起来,她还有脸说?
王翠红哥哥嫂子一听这个也是羞得不行:“家门不幸,怎么出了这么一个货色!”
王翠红听了冷笑,她知道这个村子容不下她,这个时代容不下去她,不过没关系,她不是孤身一人了,她有了肚子里的孩子,有了这个孩子,她就可以拥有更多了。
王翠红没再说什么,径自回家去了,换来王翠红嫂子在后头嚷嚷着骂:“本来嫁了一个好婆家,她自己不要,闹着离婚,现在婚姻自由,她要离婚,咱也不说她啥,可这闹得是啥事,人也得有个廉耻不是!”
其他人纷纷赞同:“对,就是。”
一个个都同情起来王翠红嫂子,怎么摊上这么一个小姑子,以后不但要养小姑子,敢情还得养小姑子的私生子了!
而接下来几天,花沟子生产大队为了这事传得沸沸扬扬,说啥的都有,甚至还有人说,王翠红肚子里的孩子是萧九峰的。
神光听到这个消息是在识字班教字的时候,听一个妇女说的。
她听到都愣了,怎么可以有这种消息。
旁边几个妇女赶紧安慰她:“这肯定假的啊,九峰要是能看上王翠红,早娶了,至于吗?再说九峰也不是那种人!”
神光愤愤:“我家男人当然不是那种人,到底是在乱传?怎么可以胡乱编排别人?男人的清白就不是清白吗?“
众人:“……”
好吧,本来以为她难过,没想到她一点不难过,还替她家男人伸张正义了。
不过她说得对,男人的清白也是清白,也不能这么毁人家名声啊!
大家帮她一起讨伐那个说闲话的,骂那编瞎话的没廉耻祸害人,顺便再把王翠红也骂了,反正王翠红没男人自己大起来肚子,骂她绝对没错。
而就在这天,识字班结束后,神光拎着识字班的书啊什么的准备回去,就见她师姐凑过来了。
自打她师姐被发现和那个什么冯石头有过勾结后,名声大烂,人人鄙视。不过她倒是想得开,别人鄙视就鄙视,只要王有田不和她闹离婚,怎么着都行,毕竟离开这里,她也没家可归。
后来她哭着表态,举天发誓,又用尽了手段,终于让王有田相信,这个媳妇虽然过去不正经,但现在嫁给自己是一心想和自己过日子。
农村人,娶一个媳妇就不错了,总比一辈子打光棍强。
所以王有田缓过神来后,尽管出门脸上无光总得躲着人走,可也慢慢想明白了,这个媳妇还得留着。
而别人心里虽然鄙视慧安,不过看她现在循规蹈矩的,也就不说啥了,毕竟不能一棍子打死,好歹给人家一条活路不是?
因为这个,慧安在花沟子生产大队的日子并不好,但也勉强能活,就是不太招人待见而已。
不太招人待见的慧安像过街老鼠一样悄无声息地来找神光,看着神光在一群妇女的拥簇下从识字班走出来,有说有笑的,看到神光脸上泛着红润的粉光,身上穿着簇新的棉袄和的确良的外套,心里都在痛。
她师妹果然是她师妹,人家这福气,人家这日子过的啊!
慧安深吸口气,到底是走上去。
旁边的人见到慧安,原本的笑模样顿时变了,依然是笑,但看着慧安的眼神就是怪怪的。
慧安懂那些人眼里的意思,她不会被赶出去花沟子生产大队了,但是也永远不会被她们接纳了,在她们眼里,自己是下等人,不入流。
慧安:“师妹,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神光:“啥事啊,你就直接说呗。”
那次的什么冯石头事件,乍看和她师姐没关系,但是神光细想就明白了。
王翠红怎么知道冯石头的事,怎么会找到冯石头?
一定是有人给她提供了消息。
那个人能是谁呢?
只有师姐了。
只是师姐怕是没想到王翠红找到了人证,直接把她自己给坑害了。
想一想,如果没有冯石头这个人证,神光自己的清白还不是随便被人泼脏水。
神光想到这里,对她师姐实在是笑不出来,声音也淡淡的。
慧安:“师妹,有句要紧话,我想和你说,咱私下说,行不?”
周围的人看看,也就不说啥了,宁桂花直接说:“神光,既然你师姐有事和你说,那我们先走了。不过咱们都是站你一边的,谁要欺负你,我们给她好看!”
神光笑着使劲点了点头,和她们挥手告别,之后才和慧安走到了一边偏僻处。
“师姐,到底啥事,你直接说吧。”
“神光,师姐刚得到消息,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王翠红肚子里的孩子,你猜是谁的!”
“萧九峰的。”
“啊?”
慧安震惊:“你知道?你早就知道了?”
神光抬起手,撩起耳边的碎发:“你就是想告诉我这个啊,我早知道了。”
第65章
孩子是谁的?
慧安:“可, 可是这个——”
神光:“好了,没事了吧?没事我回家了。”
慧安有些不敢相信地望向神光, 神光一脸淡定, 好像根本不在意这些事一样。
她咬牙:“你家男人和王翠红搞出一个孩子来, 你就一点不在意?这不像你啊神光!”
神光望着她师姐, 叹了口气:“师姐,我并不在意, 我也不难过,你不应该松了口气吗,你是我的好师姐, 看着我并没有被打击到, 你应该替我高兴啊!”
慧安:“……”
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神光歪着脑袋打量着她师姐:“还是说,师姐跑过来告诉我这个,就是想看我惊惶难过, 想看我备受打击的样子, 想看我流泪,还是你想同情我?”
慧安尴尬得要命:“神光, 你怎么这么说, 我听到了消息, 眼巴巴地来告诉你, 我这是为了你好, 你竟然反怪我,难道你家男人把别的女人搞大了肚子,我应该瞒着你吗?”
神光:“好, 谢谢你,师姐,你对我真好,特意告诉我这么不幸的消息。”
慧安:“…………”
慧安更加不知道说什么了,她沉默地看着神光,突然用一种异样的腔调说:“神光,你变了,你不再是以前的神光了。”
神光点头:“是啊,我变了,我不是以前的神光了,不过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慧安:“你!”
神光:“师太走了后,我一直把师姐当成我的亲人,就算知道师姐对我并不好,但都是一起长大的,都是一个锅里吃饭,一尊佛前念经,锅碗瓢盆都有磕碰的时候,我觉得师姐对我的不好都是小事,无伤大雅,我便是少吃一口饭,多做一点事又怎么样,都是自己人,我并不计较那些。”
说着,她看向慧安,笑了下:“可是师姐越来越过分了呢,冯石头的事,是师姐告诉王翠红的吧,师姐为了和我争那个识字班的名额,真是豁出去了,这是要把我往死里弄呢。不过师太说我福气好,我就是福气好,所以王翠红干脆收买了冯石头,把冯石头叫过来当证人想坐实我的罪名,没想到师姐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慧安脸红耳赤,她想辩解。
然而神光不听。
为什么要听呢?
以前是心里把她当师姐,所以容忍着,师太走了,她没有任何亲人,哪怕师姐的亲情是如此苛刻,但她依然不舍得放弃,依然忍着,可冯石头的事,她嘴上不说心里明白,那点亲情早就被吹在风里了。
神光挺直了背,望着远处的拾牛山。
她确实变了,变得认为自己可以不去在乎那点别人施舍的亲情,变得认为自己其实可以靠自己。
自己长得好看,识字,可以当识字班的老师,可以给人讲故事,大家都喜欢自己。
自己还学会了做衣裳,学会了织布,学会了纳鞋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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