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谊和沈诗姐妹俩话说的大方有理,钱玉婵的脸色变了数变,在发现姐妹俩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给她看伤的时候,钱玉婵的额头就出了一层薄汗。
如今这个天气,正是秋高气爽,多动一动,也是不会出汗的。
“……也没什么大事,缓过一会就好了。”钱玉婵噎了一会,才又开口道,说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麻烦沈谊和沈诗。“咱们还是赶紧回席上去吧。”
“这可不成,让钱姑娘带着伤回去,我们娘知道了,肯定要怪我们。……也不是我们沈家待客的礼数。”沈谊就道,“况且,看钱姑娘疼的这样,可不像是没什么事的。不赶紧疗治疗治,落下了病根,那可就罪过了。”
沈诗也点头。
旁边的几个女孩子,有的就劝钱玉婵跟了沈谊和沈诗去好好看看,也有的是劝沈谊和沈诗,说既然钱玉婵自己都那么说了,自然是没事,不需要大费周章的。
“依我看,钱姑娘还是去看看的好。”连蔓儿想了想,就说道,“一来是为了你自己,二来,也别辜负了主人家的关心。”
钱玉婵听见连蔓儿也这样说,脸色就越发的难看起来,看向连蔓儿的目光,也明显透出不善来。
本来连蔓儿见了此时的情景,还想着就忍下刚才的那口气,不将事情揭破。可见钱玉婵如此,她就明白,她这个时候再怎样忍让,钱玉婵都不会领情。不仅不会领情。只怕见她不说话,还会觉得她蠢笨、好欺负那。
钱玉婵说不想让人看伤,奈何她刚才做的实在逼真,沈谊和沈诗已经招呼人来抬了一顶兜轿。让人扶了不甘不愿的钱玉婵坐到轿子上。
“……我们姐妹陪着钱姑娘去看伤,两个丫头留下,姐妹们或是继续在园子里逛逛,或是回去看戏。只让她们领路就是了。园子里的丫头婆子,也尽可以使唤。我们很快回来。”沈谊和沈诗临走之前,还跟连蔓儿几个女孩子致歉道。
大家自然都说无妨的。
看着钱玉婵的轿子被人抬起来,几个小丫头也正忙着扶起那屏风来,连蔓儿就朝跟来伺候的吉祥使了个眼色。
“姑娘,婢子蠢笨,有件事情不明白。”吉祥会意,就略提高了声音说道,“刚才钱姑娘不是跟姑娘们站在一起吗。那就是站在屏风的这一头。这屏风是向那一头倒的。是怎么就砸到了钱姑娘的脚了那?”
在场众人都听见了吉祥的话。
兜轿上,钱玉婵的背影一下子更加僵硬了,只是看不见她的脸。不知道此刻她的脸色是怎样。不过,连蔓儿猜。钱玉婵此刻的脸色,总不会太好看就是了。至于其他的几个女孩子,有的已经低头偷笑,有的则假装没听见,也有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的。
沈谊和沈诗两个的脸色连蔓儿也看不到,这姐妹俩也没说什么,只是叮嘱抬脚的婆子,慢着些走,别颠了钱姑娘等语。
看沈谊和沈诗带着钱玉婵走远了,连蔓儿等几个姑娘商量了商量,也不再往远处走,就顺着刚才的来路回到了席上。
沈三奶奶等人正在看戏,一眼看见她们回来了,却不见沈谊和沈诗,竟也没有追问。想来是方才的事情,已经有人向她禀报过了。
连蔓儿和秦若娟坐入席中,两个人都没有在母亲跟前提刚才的事情。张氏和秦夫人见她两个亲密,似乎都很满意。
又过了约两盏茶的工夫,就见一个小丫头匆匆走来,在钱夫人的耳边不知说了什么,钱夫人的脸色就变了,随即起身,到沈三奶奶跟前说了两句话,沈三奶奶也起了身。两个人似乎推让了一番,沈三奶奶依旧归坐,却打发了身边伺候的管事娘子和一个贴身大丫头陪同着钱夫人离开了。
张氏看戏看的正出神,不过也觉察到了一丝异样,就转过头来用眼神询问连蔓儿。连蔓儿猜到,定是钱玉婵的事情,只是这个时候也不好说,就安抚地朝张氏摇了摇头。
不管怎样,她们只管安心看戏就好了。
旁边的秦夫人和秦若娟也交换了一个眼色,秦若娟给了她母亲一个回去再说的眼神。
钱夫人走了不久,沈谊和沈诗两个就回来了。姐妹两个先到沈三奶奶跟前行礼,之后,就坐到了连蔓儿的身边来。
“钱姑娘……没什么事吧?”连蔓儿就问道。钱玉婵根本不可能被砸到脚,大家对此心知肚明,却谁也不肯说出来。
“没啥大事。”沈谊就笑着告诉连蔓儿道,“……本来这一路都好好的,到了我和诗儿的院子里,她在台阶下下了轿子,她不让人背,也不让我们的人扶,只让她自己的丫头扶着,……一脚竟踢在那青石台阶上……”
连蔓儿听着,脸上就露出了惊异之色。
“是哪只脚,是不是又伤了……”
“就是那么巧,就是她说砸伤了的那只脚。”沈谊就道,“这下踢的可真不轻,我看她当时眼泪就下来了,还骂小丫头没好好扶着她。……请了人来看了,大脚趾甲都裂了,流了好些的血。”
“这可不是伤上加伤吗?”连蔓儿就道。
“我也是这么说的。请的郎中看了,却只说了踢伤,让他再看看,砸的要紧不,那郎中竟看不出来。”沈谊说到这,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这个伤,也看不了戏,赏不了花了。这不,刚刚给钱夫人捎了信儿,娘儿两个先回家了。”最后,沈谊又道。
“说起来,这位钱姑娘也太不小心了。”连蔓儿就道,“我和她并不熟,不知道她是不是历来举动就这么……?”
“可不是。我倒是认识了她几年,只是也没太亲近过。以前远远地看着也还好。谁知道,她这两年竟然大大不如以前……稳重!”沈谊就道。
“那就可惜了。”连蔓儿就道。
“……我还得给蔓儿妹子赔礼,刚才照顾不周。让姑娘受惊了。”沈谊又笑着对连蔓儿道。
“可别这么说,哪里算得上是件事情。倒是你们今天做主人,操心费力。”连蔓儿也忙笑道。
戏台上的戏已经唱了几折,就有丫头们进来撤了桌上的茶果。重新又摆上饭菜来。连蔓儿和张氏略吃了一些,就放下了筷子。这个时候,就陆续有人起身告辞。连蔓儿和张氏也起身,跟沈三奶奶告辞。
沈三奶奶带着沈谊和沈诗将娘儿两个送出轩来,说了许多的客气话,因为轩中还有其他客人要招待,就打发了几个管事的娘子和丫头送她们娘儿两个出来。
刚走到园门口,就有一个大丫头带着两个小丫头赶了过来,给连蔓儿和张氏行礼。
“……六爷吩咐。刚在园子里。让姑娘受惊了。这些东西不成敬意,给姑娘压压惊。”说着话,就呈上两个礼匣。
“再小不过的一件事。哪里用着这样。心意我领了,礼就免了吧。”连蔓儿就道。这大丫头连蔓儿看着有些面熟。记得是沈六跟前伺候的人。
“让姑娘受了委屈,哪里算是小事。六爷说了,请姑娘一定收下。是六爷的一点心意。姑娘要不收,六爷必定过意不去。就是婢子,回去怕也要挨数落,办事不利。”那大丫头说道最后,就含笑看着连蔓儿道。
这丫头是在沈六跟前得用的人,她这么说,连蔓儿反而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得笑着让如意将两个匣子接了过来,一面又让吉祥给那大丫头一个荷包,跟着的那两个小丫头也给了赏封。
三个丫头行礼道谢,退到了一边,连蔓儿这才和张氏从园子里出来。
娘儿两个出来,已经打发人给连守信、五郎那边捎了信儿,一家人的车辆再沈府门口会齐了,就往松树胡同来。
回到家中,各自洗漱,换了家常的衣裳,就都到张氏的屋中坐了。
“蔓儿/姐,你没事吧?”五郎和小七就先问道。
“蔓儿,快坐下,是咋回事,快跟娘和你爹说说。”因为刚才沈六的丫头送东西说是给连蔓儿压惊,张氏就吃了一惊,这一路上问连蔓儿,连蔓儿含糊着没说,这个时候自然有追问起来。
“我没事,你们看我哪里像有事的。”连蔓儿就先说道,好让一家人安心,然后才在张氏身边坐了。
“到底是咋回事?”连守信也问。
“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连蔓儿就对五郎和小七点了点头,接着才将在园中发生的事情大略地说了一遍。
“蔓儿,有人撞你,看清是谁谁没有?”五郎皱眉问道。
“左右不过那两三个人。”连蔓儿摇了摇头,说道,“是我太没防备了。”
“这哪能怪你没防备,咱还都当她们是好人那,最起码,得讲体面啊。”张氏立刻心疼地道,“都是大家子的姑娘,这一个个,打扮的溜光水滑,说话啥的都挺好,谁能承想,她们有坏心那。不是说都知书达理的,想着比咱庄户人家的姑娘尊重那。这当面是人,背后是鬼,还不如咱乡下的人。咱们庄户人家,心里不藏坏事,有啥事,当面锣对面鼓的,像这当面是人,背后使坏的,我最看不上。”
张氏很激动,一方面是担心连蔓儿,心里后怕,另一方面,是因为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当名面人、背后鬼,做事阴险的人。
当然,张氏话中说庄户人家都直接,又说这里的人爱背地里使阴招,这种说法显然太过武断和片面。不论是哪个群体中,都有坏人,也都有好人。人性,无论在任何地方都没有什么不同,只有因为环境的因素,具体表现形式上的差异而已。
“是哪几个?”五郎很冷静,继续向连蔓儿追问道。
“钱玉婵是一个,还有布政司经历王家的王玉倩,布政司都事彭家的彭冬青,就她们三个那个时候站的离我最近,过后她们看我的眼神,也都不大对劲。”连蔓儿一边回想,一边就说道。
“这几家跟咱们家也有来往,不过并不亲近。”五郎就沉吟着道。
“对,我和她们也是泛泛之交。她们三个,好像是关系特别好。”连蔓儿就道,“过后我才想起来,本来我们从席上出来,并没叫她们,是她们自己跟出来的。”
“蔓儿,你是说,她们早有预谋?”五郎立刻问道,连蔓儿能感觉到五郎的紧张,这种紧张并不是畏惧这几家的势力,而是想到这几人预谋要伤害她,紧张她的安危。
“是预谋害我,还是预谋……吸引六爷注意?”连蔓儿自言自语道。
连守信就干咳了两声。
“哥,你当时也在场,不会没发现吧?”连蔓儿就问五郎。
“怎么会没发现,只要长了眼睛,都能看得出来。”五郎就道,“你不知道,等我们走开了,张千户还向楚先生打听,问她是谁,怎么眼睛里都长出钩子来了。还说他算是见过世面的人,这位钱姑娘吓着了他。”
连守信又干咳了两声,小七左看看,右看看,似懂非懂。
“张千户……是个挺有趣的人。”连蔓儿听了,忍不住笑道,“他说这些话,六爷听见了没,六爷说什么了没有?”
“六爷也在,当然听见了,他跟张千户说,他找人做媒,把钱玉婵说给张千户。”五郎就道,“张千户吓坏了,求着六爷赶紧打消这个念头。”
“张千户不是已经娶了亲吗?”连守信就道。
“是啊,六爷也知道,还送了礼。”五郎就道。
显然,沈六的意思是要将钱玉婵给张千户做妾。
“张千户是六爷心腹中的心腹……”连蔓儿就笑道,两个人配合的还真默契。
“对了,蔓儿你回到席上之前,沈三奶奶还跟我说了一会话,说的就是这个钱玉婵。”张氏就道,“沈三奶奶告诉我,钱玉婵的年纪和生辰八字,都是假的。”
“哦?”连蔓儿挑了挑眉,显然这件事让她非常吃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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