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怀遥“嗯”了一声,此时何湛扬已经瞬间身化白龙,尾巴一甩,整条河中的河水便随着他的力道旋转升起,稍稍阻隔热浪。
何湛扬道:“展师兄,自己小心。”
展榆道:“交给我,你尽管救人。”
被扬起的水转眼间蒸成雾气,挥发殆尽,何湛扬迅速飞到对岸,粗暴地将几个呼救之人用尾巴从火海中抽到半空,用爪子抓住就飞。
展榆眼见朱曦转过身去,似有追击何湛扬的打算,当即毫不犹豫,一剑截过,高声喝道:“往哪里去?你的对手在这呢!”
他刚才亲眼目睹了那两名酩酊阁弟子凄惨的死状,也留了心眼,招式急逼,只以剑气与对方缠斗,却注意不跟他有半分接触。
但饶是如此,展榆也能感觉到对方体内的炙烤之气就好像源源不绝似的。
与他动手,不光要注意不能有所接触,更要用真力防护自身,否则稍不留神,就会让这股热气浸入经脉,简直是麻烦之极。
他成名数百年,论功力可与刚才那名酩酊阁的弟子不是一个等级的,何湛扬那头刚刚把所有被火围住的人都找到,展榆已经跟朱曦拆了不下八十余招。
他的发梢和衣服都有些焦了,剑锋需得快到极处,才能用剑气将那股源源不绝的热力避开。
此时,酩酊阁上无数道目光也都盯在展榆的剑锋之上,见到几乎化作流光的剑刃擦着朱曦的身体划过,每个人的心都高高提起,生怕双方有所接触,展榆也跟着化作飞灰。
何湛扬知道师兄正在拼尽全力为自己争取时间,更是着急,大吼道:“人呢?不想变成红烧肉就动作快一点!”
他几尾巴将林中修士都抽了出来,用爪子提着腾空而起,飞速折回。
何湛扬在打斗中两人的头顶兜了个圈子,高声道:“师兄,你快脱身吧,别跟他缠斗!”
展榆也并非想要凭借自己之力一举将对方拿下,而是在不断交手的过程中,他发现朱曦的身上有一股巨大的吸力,正迫使自己与他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这样一来,展榆的每一次出剑收剑就更加费力,他知道何湛扬脾气急躁,生怕将情况点破,师弟会不管不顾地冲下来救自己,把两人一起给折进来。
展榆高声道:“你先回去,我就走!”
只是展榆自己不说,他是何等处境,可丝毫瞒不过叶怀遥和燕沉的眼力。
叶怀遥眼神一凛,手中折扇抛出,瞬间化作浮虹剑本体,他凌空握住剑柄,剑锋刚刚离鞘半寸,便被身后的燕沉抬手打了回去。
叶怀遥猛一转身:“师哥!”
燕沉从他身边一掠而过,擦肩时拍了下叶怀遥的肩膀,简短道:“伤还没好,老实等着。”
叶怀遥眼睁睁看着燕沉衣袂生风,已经冲了出去,忍不住鼓了下腮帮子道:“我说啊,你们几个都这样,真没意思。”
他嘴上是说,也知道师兄们都担心自己的身体没有恢复,因而遇事都争抢着往前冲,一边说,一边老老实实又把剑给收了。
何湛扬也不太放心把展榆独自留下,深吸口气又掀起一汪河水泼出,暂时缓解周围的热度,同时问道:“师兄,你真行吗?”
展榆咬牙道:“真行,快走,你溅到我了!”
正在这时,两人同时听见燕沉的声音传来:“湛扬回来,小榆,向左让。”
大师兄的声音永远带着极度的安心之感,他一开口,何湛扬和展榆几乎不再有其他想法,纷纷依言照办。
就在何湛扬往回折返的那一瞬间,燕沉腾身而起,孤雪随之出鞘,寒光暴起,流霜横天,将热气往中间一拢,向着朱曦当头劈下。
朱曦的眼睛微微一眯,举刀上架,与燕沉的孤雪剑直接相交,发出一声铿然巨响。
展榆只觉得身上的吸力骤减,被燕沉在肩头一推,立时脱身。
而就在燕沉和展榆师兄弟身形交错的刹那,朱曦瞬间吸收到了他们身上的能量,体内瞬间爆发出一股强大的炽热之力,白光一乍,连旁边立在阁中的人都不由感到浑身燥热。
不过也只是这个瞬间,下一刻展榆趁机凌空后撤,燕沉举剑横扫,霎时霜雪漫天,又转眼融化成雨,周围的热气为之一降。
燕沉平时看着是一副斯文公子的模样,说起话来也都是不紧不慢,沉凝稳重,但只要让他拿剑在手,玄天楼的法圣少仪君,瞬间能加成十倍的凶残生猛。
别人拿剑当剑,他拿剑当砍刀。
展榆为了抵抗朱曦刀上的灼热之气,方才一直在用真气应战,防止与对方接触,此时燕沉却是不管不顾,甫一交手,就是直劈横扫。
他这是在用自己的灵力硬抗对方身体内那股古怪的力量,想要摸透这个朱曦到底是什么来头。
对方最难对付的地方不是功力如何高强,也不是招式多么精妙,而是那只要有人接近,自身力量就会成倍增长的本事。
这绝对是以自身为代价,练了某种古怪的功法,或者借助了某样法器,同时,应还与天生的体质有关系。
按理说这种能力应当对自身耗损极大,不可能长期维持如此状态,燕沉正是想试探一下对方的底线究竟在什么地方。
面对着他,朱曦就不得不打起精神竭尽全力了,随着两人你来我往,周围亦是忽冷忽热。
仿佛连天上明月都难以忍受,悄悄隐藏在了重重的云翳之后。
外面打的热闹,酩酊阁中也逐渐升腾起一重古怪的雾气,将周围所有的灯火包裹在其中,楼里的光线越来越暗。
一片模糊中,有人大声惨叫一声,随即便是浓重的血腥味传出。
田掌门惊道:“这楼里有人趁乱杀人!里应外合,果然奸诈!”
他刚刚被教训了,没敢乱指杀人者是谁,但经过刚才的意外,所有人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容妄。
难道是邶苍魔君与外面那个怪人勾结?
很有可能!
灯火翻倒,月光暗淡,众人连听见几声惨叫,却不知道具体哪个人出了事,更加增添慌张,“师尊”、“爹娘”的声音响成一片。
眼下没有办法,这些人也只能凭着感觉乱打,想要找出出凶手。
混乱中,有人大喊道:“各位,谁见到邶苍魔君了?此时一定与他有关,咱们一起制住他!”
他这一嗓子喊出来,有人应和,也有魔兵魔将痛骂。
其中暗翎的声音最响:“你放屁!谁说要制住我们魔君的?站出来,让老子杀了你!”
没人肯站出去让他杀,倒是混元一气宗的主事周琦的声音从浓雾中传来:“我找到邶苍魔君了!这就抓住他!快来帮忙……”
话音未落,便听容妄冷哼一声,道:“凭你?”
他的声音依旧是冷而低,但一语过后,黑暗中便是好几个人同时惨叫,紧接着便没了声音,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晕了。
第59章 休推小户
也有酩酊阁弟子顾不上魔君这边, 乱纷纷地寻找君知寒:“阁主?阁主?阁主到底去哪里了!”
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高喊道:“正是!君知寒自己把我们请来, 现在这叫什么事?他人呢?你们酩酊阁还有没有别的出口!”
君知寒一边咳嗽一边苦笑道:“抱歉, 没有了。请各位稍安勿躁,咱们才好一一排查嫌疑者。”
他的话是不错, 可惜识宝会上的人实在太多,各门各派的都有, 甚至有些宾客自己之间就有仇怨,非但不能相互信任,或许甚至还想趁着不能视物, 搞上一把偷袭。
这样一来, 虽然不乏高手, 但抵不过互相牵制猜疑,反倒难以配合。
叶怀遥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让他们安静毫无意义, 也就一直没有开口。
在一片嘈杂声中,他谨慎地捕捉着周围所有的动静,想要大致判断出暗袭者的位置以及偷袭手段。
可惜对方十分狡猾,雾气刚起时, 宾客们的视线陡然被遮挡,都感到很不适应,他便趁机杀人,造成骚乱恐慌之后,又悄无声息地重新隐藏起来。
只要不再动手,任谁也无法找到他。
然而叶怀遥经过仔细地观察,忽然发现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
他方才本来在窗前观战, 被燕沉生拽回来之后,就退到了整个大厅较为靠里的地方。
此时,叶怀遥竟然觉得这个地方比窗口更热。
按理说这是不应该的,作为热气发散源的朱曦就在窗外,即使有燕沉压制,也不能完全将他的力量抵消,窗口才应该是整栋楼中温度最高的地方。
为了证明不是自己的误察,叶怀遥还快速分别在两张没有打翻桌面的菜品上摸了一下。
当晚的席上有一道冰激樱桃,此时他身边那盏中的碎冰都已经尽数化了,但离窗近的樱桃上还残存些微凉意。
这说明此时蛰伏在黑暗中的那个人,不久之前就在他的附近。当然,对方的位置可以随时移动,仅仅知道这一点还不够。
这人还有什么计划?又该用什么办法,将他给找出来?
叶怀遥心念电转,暗自筹谋,此时他的身边依旧是叫喊声一片,忽地又有一声惨叫响起,压过了周围的杂乱。
随即有人高声喊道:“魔君把明圣给杀了!”
叶怀遥:“……”
几乎是同时,容妄带着怒意的声音响起,冷哼一声,沉沉道:“找死。”
周围魔气一盛,骨骼碎裂的响动传来,也不知道谁又倒了霉撞在这个魔头手里。这场变故成功将本来稍微安静了一些的人群重新搅乱。
有人试图向着酩酊阁外面跑去,又被铺天盖地涌来的毒虫逼了回来。
从开始对君知寒的袭击,到紧接着对容妄的污蔑,显然都是刻意在搅浑水,但一旦慌乱形成,人人自危,后面的事态根本不需要引导。
在场的人各怀心思,又大多数对容妄忌惮甚深,自己就会乱成一团。
不得不说,容妄虽然倒霉,但想栽赃,还真就得选他。
而这引起骚乱的侍女、阁中埋伏的偷袭者,以及外面和燕沉相斗的朱曦到底是不是一伙的,犹未可知。
叶怀遥固然心怀仁善,待人温和,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天真单纯,此时迅速将在场的人在心中过了一遍,就连君知寒和容妄,他都不能完全相信。
——焉知道他们到底是被栽赃嫁祸,还是贼喊捉贼呢?
他本来就在盘算,又恰好听见这不知道是真误会还是真挑事的一声喊,灵机一动,干脆将计就计,并不出声澄清。
何湛扬和展榆这时候已经都被燕沉给赶回了阁中,刚一进来就听见这样一嗓子嚎叫,本来都没当真。
何湛扬还骂了一句:“哪个混账东西在这扯淡,找死是不是!师兄,有人咒你!”
结果他说完这句话,真的无人应声。
何湛扬一怔:“师兄?”
周围仍是一片混乱,但人语混杂之中,绝对听不到叶怀遥的回答。
何湛扬和展榆对视了一眼,两人距离极近,此时昏暗的光线之下,能够看到对方苍白的面色和惊惶的眼神。
何湛扬愣了一下,立刻就慌了,不管不顾往人群里面挤,大声道:“师兄,你在哪呢!容妄,我跟你拼了!”
这样找不是办法,展榆回手想拿张引魂符出来,手指却一直在哆嗦,结果符没拿出来,将他自己的玉牌碰掉了。
展榆心烦意乱,原本顾不上捡,眼角余光却发现牌子上亮起一重朦胧的光晕,他一怔,随即连忙抢步上前,一把将玉牌握在手中,而后抓住何湛扬的胳膊,将他从人群中拖了出来。
何湛扬道:“展师兄你——”
展榆沉声道:“冷静,说不定师兄只是被其他事情绊住了才不能应答,又或者不在楼里,咱们先想办法找到人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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