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李严负手肃立在美稷城城头之上,遥望着城下连忙不绝的军营,眼神中充满着满满的凝重。
城下的大营一片寂静,只有星星点点的火把还闪烁着光亮,偶尔有巡夜的士卒经过,发出一阵铁甲摩擦的轻响。不知是不是附近的虫鸟都感受到了大战
前的肃杀,竟然在几天之内全部消失不见。
“正方将军可是为接下来的战事担忧?”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寇准削瘦的身影出现在李严的身后。
李严沉重的点点头,道:“冀州军已经围城半月之久,但竟然只在最开始的时候进行了一些试探性的攻击便再无动作,这很反常,末将担心敌军正在谋
划着什么。”
“哦?”寇准低头沉思了一下,开口道:“会不会是冀州军正在打造攻城器械?冀州军和幽州军都是远道而来,随军携带的粮草都不算多,更别提攻城
器械了。”
李严点点头,道:“有这种可能,不过平仲先生发现没有,这半月来,城下始终没出现过幽州军的身影,那可是两万余铁骑。虽然那日马腾将军拼死杀
敌,应该对敌军造成了一些损伤,但绝不可能将三万幽州铁骑全部斩杀,末将担心的是,这两万余铁骑会不会去了风陵渡?公明将军只有一万人马,若
是被幽州军偷袭的话,只怕是...”
寇准心中一惊,道:“既然如此,那还是马上派人去通知公明将军,让他多加防备。”
“末将已经派人去送信了。”李严苦笑道:“只是徐晃将军麾下只有一万人马,哪怕提前知晓消息,兵力不足乃是事实,如之奈何?”
寇准心头一动,问道:“将军可是有什么想法?”
李严沉声道:“敌军不曾攻城,就是说明冀州军自觉兵力不足,我军又岂能死守而不反击?”
马岱一脸迟疑道:“如何反击?”
梁武也同样凝重道:“怕是有些不妥吧?”
李严微微一笑道:“我也不是想要撤退击败冀州军,但若只是骚扰一下的话,应当无妨,诸位以为呢?”
...
深夜,本来浓郁的夜色更加深沉,本来依稀可见的景色彻底成为了一片墨色。冀州军的大营彻底沉寂了下来,只有营寨敌楼上的守夜士卒目光灼灼地观
察着四周无尽的黑暗。
大营往西十里的一处密林之中,一个个黑影晃动,淡淡的月色照耀在这些黑影之上,反射出微微的寒光,若是熟悉战阵的人一眼便能肯定,这是铁甲闪
烁出的寒芒。
冀州军兵力不足,而且为了不引起并州军的强烈反抗,冀州军只是将大营建在了美稷城的南侧,以防止并州军派人前去求援,并没有进行四面围城。
所以,这支人数不多的骑兵偷偷潜出美稷城并没有引起冀州军的察觉。
“动作快一些!”
梁武压低声音呼喝一声,他行军打仗的风格虽然更像张扬,但平日里的做派却更像师父林冲一些。
从密林中窜出的士卒迅速开始列阵,月光的照耀下,可以依稀看到,这支大军约有二千人左右,全部身披河套出产的两当铠,手持斩马刀,看起来十分
彪悍。
“人衔枚,马裹蹄,不要发出任何动静,否则的话...”
梁武没说会怎么样,但并州军军纪森严,违抗军令的结果会如何,所有人都十分清楚。
在浓密的牧草掩护下,近两千骑士牵着自己的战马静悄悄地向冀州军大营悄悄摸了过来。
敌楼上的斥候基本上就是摆设,这个时代,哪怕眼神最锐利的人,在黑暗之中也难免会受到夜盲症的困扰,根本无法看清任何东西。
梁武从背后取下一张长弓,锋利的狼牙羽箭已经瞄准了敌楼上的斥候。
他的箭术有杨七郎这等名师教导,再加上敌楼上有火把照明,所以梁武的长箭没有任何意外,冰冷地洞穿了斥候的咽喉。
“杀!”
随着梁武的一声暴喝,寂静的夜晚顿时响起了无尽的喊杀之声,正在熟睡的袁绍被猛然惊醒,胡乱地披上了一件长袍便从大帐中冲了出来,却见自己的
大营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
暴怒的袁绍大声喝问,恨不得立刻将负责守夜的将领斩杀。
袁绍的亲卫将韩猛全副披挂冲了过来,大声道:“主公,好像有人夜袭!”
“夜袭?”袁绍怒道:“我军的斥候呢?还有今夜是谁负责值夜?”
韩猛观察了一下袁绍的脸色,心中一喜,连忙道:“主公,今夜负责守夜的是淳于琼将军。”
“那谁能告诉我,淳于琼那个废物在哪?!”
淳于琼仗着自己很早就认识袁绍,而且当年他和袁绍同为西园八校尉,资格老,地位又高,平日里根本没把一众冀州将领放在眼中,所以韩猛没有丝毫
犹豫便给淳于琼上了点眼药。
见左右无人回答,袁绍勃然大怒道:“没人知道吗?今夜巡夜的士卒呢?别跟我说你们不知道自己的将军去哪了?”
一名负责巡夜的小校战战兢兢道:“启禀主公,将军他...入夜之后就去了辎重营...”
“辎重营?”袁绍皱眉道:“他在辎重营干什么?”
“喝...喝酒。”
“什么?”袁绍勃然大怒道:“废物,废物!我要杀了他!”
趁着说话的这会功夫,沮授、文丑、郭图、张颌等一干文武已经先后赶来,沮授率先开口道:“主公,此时当务之急不是追究淳于将军的责任,而应该
尽快灭火,并击退来犯之敌。”
袁绍点了点头,连忙令张颌和颜良两人率领大军救火,不过经过这么一场动乱,袁绍心中再无睡意。
等到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的时候,熊熊大火终于被熄灭,而宿醉刚醒,还迷迷糊糊的淳于琼也被带到了大帐之中。
若是换一个人犯错的话,军中将领难免会提醒一番,但对于犯了众怒的淳于琼,没有落井下石便是好的,哪怕为人和善如张颌都不会去提醒他。
“这里是哪里?”被带来的淳于琼睁开朦胧的睡眼,望着端坐主位上的袁绍道:“咦,这不是主公吗?可是主公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兄弟?你们站那么近
作甚,莫不是有龙阳之好?”
袁绍铁青的脸色顿时如锅底一般漆黑无比,勃然大怒道:“来人,给我把他拖出去重责三十军棍!”
“遵命!”
本来肃立在帐外的韩猛应诺一声,亲自走了进来,拖着淳于琼便走,脸上的狞笑丝毫不加以掩饰。
片刻之后,淳于琼那凄厉的惨叫声几乎响彻整个大营。
袁绍怒气未消,继续问道:“可曾搞清楚是何人胆敢偷袭我军大营?”
张颌和文丑齐齐抱拳道:“主公恕罪,末将无能,等末将两人控制中火势的时候,敌军已经撤走,末将等并未见到敌军,不过,敌军留下了这个。”
说罢,张颌大步上前,将一柄弯刀和数支长箭交到了袁绍的手中。
袁绍拿起弯刀仔细观察片刻,开口道:“这弯刀应该是胡人的,至于这长箭...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张颌解释道:“主公,这长箭是幽州军的,箭尾上的翎羽是一种只在幽州才有的鸟特有的,至于这弯刀,是乌桓人的。”
袁绍楞了一下,不敢置信道:“你的意思是说,偷袭我军的是公孙瓒?”
“不可能。”逢纪率先开口道:“主公,公孙瓒已经率领大军前往攻打晋阳了,还有颜良将军率一万大军跟随,怎么可能有时间来偷袭我军的大营?”
“那可不一定。”平日里郭图便和逢纪不对付,此时立刻出言道:“昨日偷袭我军的只不过是一小支骑兵,最多不过一两千人,幽州军两万余大军,消
失一两千人并不起眼,颜良将军也未必能发现。”
沮授皱眉沉思片刻道:“主公,此事恐怕有诈。公孙瓒若真想偷袭我军,当初和马腾联手乃是最好的选择,像现在这般偷袭,并不能使我军伤筋动骨,
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郭图一见沮授也支持逢纪,顿时来了精神,大声道:“主公,此一时彼一时,当初公孙瓒没有和马腾夹击我军是因为之前答应了他不少条件,但主公命
其攻打晋阳,他很有可能察觉到了我军意图拿他的大军作为消耗,完全有可能心生不满,偷袭我军。”
“不可能。”逢纪大声道:“公孙瓒偷袭我军有什么好处?”
文丑没那么多心思,只是硬梆梆地问道:“那这些兵器和长箭怎么解释?”
逢纪道:“并州军中也有乌桓人,所以有乌桓人的长刀并不奇怪,至于长箭,这里距离幽州并不远,有幽州军的长箭也不奇怪吧?”
郭图道:“元图的意思是并州军嫁祸公孙瓒?我军虽然没有将美稷城四面合围,但斥候可放了不少,敌军有无出城一问便知,敢问张颌将军,昨夜可有
敌军出城?”
张颌道:“根据斥候传回的消息,没有,但夜晚视野受限,斥候没有侦查到也有可能。”
“闭嘴!”见众人争吵不休,但就是没有一个准确的结论,袁绍不耐烦了,大声道:“我不管是谁做的,反正张扬和公孙瓒都要死,那就无所谓是谁做
的,明日开始,攻打美稷城,然后兵发并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