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正如张扬所说,他的日子的确是很不好过。
前段日子他还在和周仓等人说怀念纵横中原的日子,没想到现在立马就体验了一把,无尽的喊杀声在耳边回荡,两只眸子里除了血与火外再无他物。
甚至就连碧蓝的天空在他眼里都染上了一抹血色,红得那么妖异。
看着城下那些仿佛蚂蚁一般,潮水般涌来的鲜卑和昆丁士卒,张扬总觉得很不真实,但敌人滚烫的鲜血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这场大战的真实。
手中盘龙方天戟猛地轮开,把一个刚刚爬上城头鲜卑将领从头到胯劈成两段,然后一脚将还在挥洒着鲜血的尸体踹下城头。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挥洒自如,唯一的缺憾就是有些太机械,仿佛不需要张扬刻意操控,已经成为了肌肉的本能。
十余万大军兵临城下,这种感觉远远要比肆虐中原时,那种朝不保夕的危险感觉还要强烈。
冷漠、麻木、厌战等情绪在大军中无限蔓延,哪怕是百战老兵,在如此高强度的杀敌之后,也略微有些许的不适。
鸡鹿塞斑驳的城墙上被一层暗红色的鲜血所覆盖,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妖异的红芒。
张扬没有继续动手,只是拄着盘龙方天戟在城门楼上冷漠地凝望下方。
已经过去了十五天的时间,鲜卑人不知道死去了多少,但他们根本没有丝毫要停歇的意思,攻击愈发猛烈起来。
当然,草原上的民族不擅长攻坚,比起中原那些将军、诸侯来说,铁木真或者说草原民族差了不少,可不能否认的是,草原民族确实悍不畏死。
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仿佛连胸腔里都充满着鲜血的腥味,让人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主公,能不能干他娘的一下?这样下去,恐怕情况不太妙啊。”
十五天的血战,让法衍这位颇为儒雅的文士嘴里都不自觉地冒出一些粗鄙之言。如今的他依然穿着一袭青衫,只不过在外面又套上了一件牛皮嵌钉筩袖
铠。铠。这是张扬特意吩咐将作营为谋士准备的东西,轻便,防护能力也不错,张扬随军携带的也不多,仅有的两件都给了法衍和法正父子。
张扬叹息一声,摇了摇头,道:“还不是时候,再等等吧,反击的机会只有一次,在没有把握一击必胜之前不能出击。对了,老典和元庆可有消息?”
法衍无奈地摇摇头道:“已经五天了,不知是不是鲜卑人封锁了道路,典将军和裴将军都没有消息传回。”
张扬的眉宇间掠过一丝忧愁,他不担心典韦,典韦虽然也只是一个斗将或者是亲卫将,但他执行力很强,也有大局观,反倒是裴元庆他毕竟担心,在他
身边的时候,裴元庆是很听话,但他不在身边...他实在是很担心裴元庆能不能顺利完成任务。
照理来说,马超、魏延,甚至是马岱都比裴元绍要适合独自领兵,但城外的胡人实在太多,这些小将没有经验,武艺更是比不上裴元庆,而杨七郎等大
将这次又没有随他前来,他身边除了这些小将之外,就只有典韦和裴元庆两员大将。
周仓被他安排回去看顾东部万户了,虽说铁木真的目的是这鸡鹿塞和河套,但谁知道有没有分兵,若是群龙无首的东部万户被端了,他这一两年在草原
上的休养生息将会付之一炬。
“季谋先生,根据你的了解,这城下是不是聚集了昆丁和东部鲜卑的全部精锐?”
法衍沉思片刻,略有为难道:“东部鲜卑的七八成兵力应该有,但是昆丁,那个地方太远了,恕衍孤陋寡闻,不知其有多少兵力。”
也是,这个时候的文人对草原都不甚关注,知道鲜卑已经算是博闻强记了,昆丁,恐怕整个大汉也没多少人了解。
张扬的脸上浮起一抹杀意,咬牙道:“那就再忍忍,告诉马超、魏延他们,只要我们能多坚持一日,老典和元庆就更有可能找到更好的机会,我们的背
后就是河套,无论如何都不能退!”
法正应诺一声,大步离去。
残阳似血,城头上那杆陷阵营大纛沐浴在血色之中,仿佛在向四周散发着无尽的彪悍之气。
若是细看的话,在那杆大纛旗杆下,竟然还悬挂着一颗人头。
这颗人头看上去只有二十岁上下,国字脸,八字胡,看上去威风堂堂。
张扬缓缓抬起头,凝视着这颗人头,脸上突然挂起了一抹残忍的冷笑,铁木真,看起来,也有你所控制不了的事。
没错,鲜卑人之所以如此拼命,为得就是这颗人头。
而这颗人头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慕容鲜卑大王慕容恪的弟弟,彻里吉之后鲜卑人的先锋官,慕容垂。
如果把时间往前推移十七天,也就是彻里吉死后的第三天,慕容垂再次率领着一万大军直逼鸡鹿塞,试图一举将鸡鹿塞夺回,重新打通漠北到河套的通
道。
虽然虽然上一次败在了杨业手下,但慕容垂并没有气馁,反而更加专注于磨练自己的武艺,如今的他,哪怕是慕容恪亲自出手也很难在很短的时间内拿
下。
而且他也打听清楚了,杨业并不在鸡鹿塞,鸡鹿塞的守将居然是那个小人屠,这让慕容垂仿佛打了鸡血一般,径直朝鸡鹿塞而来,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等
候大军的意思。
得到消息的张扬没有丝毫犹豫,飞速来到了城门楼上观望,只见城下鲜卑大军军容齐整,旌旗招展,看起来颇为精锐。
慕容垂跨坐在一匹雄健的大黑马身上,掌中一杆金枪,在城下不住地走马盘旋,口中喝骂之声不断。
张扬冷笑一声,道:“好嚣张的小家伙...”
张扬的话听起来老气横秋,但以他现在的身份,也确实有这个资格说这种话。
裴元庆有些不太高兴,在草原上的时候,顿顿有羊肉吃,马奶酒喝,来了这破地方,顿顿啃着干粮,早已让他不满意了,此时听闻张扬这么说,顿时道
:“主公,不如我出阵会他一会,省得他年少无知,小觑天下英雄。”
这话可是比张扬说的还要怪异,你小子可还没人家大吧?但是想想裴元庆那恐怖的战力,却又没人敢去招惹他。
法衍突然道:“裴将军,听说此人乃是那慕容鲜卑大王慕容恪的亲弟弟,我看最好是能捉活的。”
“小意思。”
打定主意要发泄一下心中怒火的裴元庆爽快地答应了下来,点起三千乌桓精骑,跨上他一字板肋赖麒麟,冲出了鸡鹿塞。
慕容垂的武艺着实不错,可这个不错,也要看和什么人比试,裴元庆是什么人?
堂堂隋唐第三条好汉,张扬麾下第一猛将,高达103的武力,哪怕是吕布来了都不一定是对手,一个慕容恪又能如何?
胯下赖麒麟更是世上少有的宝马,掌中银锤也是天下神兵,套句俗套的话,那就是人如猛虎,马似蛟龙。慕容垂在裴元庆跟前走了大约三十个回合,就
被裴元庆活捉。慕容鲜卑虽然疯狂的攻击,想要将慕容垂抢回来,这时候张扬却亲自带着大军从城中杀出,和裴元庆合兵一处,把慕容部杀得是溃不成
军。
只此一战,俘虏三千敌军,当场斩杀三四千人,自身伤亡不超过五百,妥妥得大获全胜。
但是,该怎么处置这个慕容垂,却让张扬有点拿不定主意。
按典韦和裴元庆等人的意思,这种人留着也不可能投降,索性杀了一了百了。张扬也觉得应该杀了,可心中总感觉就这么杀了有点便宜他了。
法衍沉吟一下,开口道:“这慕容垂留之无用,但是就这么杀了的话,却未免有些可惜。我有一个想法,可以让铁木真的精锐尽数集中于鸡鹿塞外,这
样一来,周仓将军和裴元绍将军的草原将安然无恙,同时可以派出一两支伏兵,说不定有机可趁。”
张扬却有些没反应过来,问道:“如何让铁木真把麾下大军集中在这里?”
“既然慕容垂是慕容恪的亲弟,何不当着那慕容恪的面,把慕容垂斩杀?慕容恪就算和他这个弟弟没什么感情,但碍于面子也必定会不顾一切地猛攻鸡
鹿塞。只怕到时候铁木真也阻止不了,而且这慕容恪实力不弱,最近又有不少东部鲜卑投靠于他,铁木真肯定不会让他一个人攻城。只是这样一来,鸡
鹿塞的压力恐怕会倍增。”
简简单单的一番话,却让在场众人全部都沉默了下来。
的确,如果杀死慕容垂,慕容恪真的有可能暴怒,而铁木真也可能压不住慕容恪,草原联盟,也只是联盟而已,慕容恪若是不听铁木真的话,铁木真也
不可能先自相残杀一番。只是,就像法衍所说,凡事都有利弊,将大军集中在鸡鹿塞下,固然可以令草原四部万户安然无恙,可鸡鹿塞的压力,未免太
大了些。
张扬想了想,道:“若是计成,倒也没什么,只是我担心,铁木真未必会上当。他如今是联盟之主,若是他给慕容恪讲清其中利害,慕容恪也未必听不
进去。”
法衍淡然一笑,道:“可若是铁木真对慕容恪生出疑心,会如何?”
张扬把眼睛眯成一条细线,道:“季谋先生,有话直说便是。”
“何不离间于铁木真和慕容恪的关系?铁木真算得上雄才大略,但这样的人,疑心一定很重,只需主公书一封信,用含糊的语气说,若消灭铁木真,则
可以将草原还给慕容恪,就算铁木真不会相信,可肯定会对慕容恪有所防范...而后,我们当着慕容恪的面杀死慕容垂,正好可以让铁木真搞不清真假
,疑心病之下,定然也不会再去提醒慕容恪。”
张扬想了一下,这条计谋怎么好像从哪里听说过,这不是曹操抹书间韩遂的翻版吗?如此说来,倒不失为一条好计。
张扬当下拍板决定,道:“就依先生所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