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苍穹之下,不知何时,五百骑轻骑已经肃立在了晋阳城中的长街上,没有一个人说话,甚至连他们胯下的战马也感受到了那凝重的气氛,安静了
下来。
清脆的马蹄声突然在长街上响起,浑身浴血的林冲出现在了这些骑兵的眸子中,他那魁梧挺拔的身躯并没有因为一天大战而弯下去,有的人甚至在怀疑
,是不是这天塌下来,他也能用肩膀给顶回去?
深深地吸了一口饱含血腥味的空气,林冲不断在脑海中回忆着张扬曾经激励将士的模样,沉声大喝道:“兄弟们,你们怕死吗?”
“陷阵营没有怕死之辈!”
整齐的大喝响彻晋阳城的长街,他们的眸子里闪烁着坚定,这五百人中,有汉人,有乌桓人,有匈奴人,但他们现在只有一个名字,陷阵营!
林冲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你们想死吗?”
“不想!”
五百将士再次回应,不需要太多考虑,不怕死和想死是两回事。
林冲猛然回头,手中蛇矛虚指城头上那些隐隐可以看见轮廓的井阑,大吼道:“可是他们不让我们活!井阑,你们应该并不陌生,敌军可以在井阑上肆
无忌惮的射杀我军,但我们的弓箭手却很难射到他们,这样下去,恐怕撑不到天亮急会城破。”
“告诉我,我们叫什么?”
“陷阵营!”
“陷阵无敌,那是不是说我们就不会守城?”
“不是!”
稍微停顿一下,林冲大吼道:“谁还记得主公给我们的任务?”
一名士卒纵马踏前一步,厉声吼道:“人在城在,人不在,城还得在!”
“好!”林冲的眸子里露出一丝杀气,问道:“兄弟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干掉那些该死的井阑!”
五百骑士齐声大喝,语气中充满着有去无回的激昂。
“现在,本将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林冲的一双豹眼缓缓扫过五百骑士,道:“不愿意去拼命的,站出来,本将保证,不会将这件事去说出去,也不会
告诉主公。”
刚刚出阵的那名士卒脸上突然浮起了一阵羞红,恼怒道:“将军,陷阵营没有孬种!”
五百将士就如同五百块坚硬的岩石,稳稳地屹立在原地,他们哪个不是经历过数场恶战的老兵,死亡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有些事,在看淡生死之后,
反而变得简单起来。
更何况他们并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如果他们战死了,家人会得到补偿,子女会由张扬来抚养,残疾了也不会被抛弃,那他们还有什么可怕的?
迎上五百将士坚定的目光,林冲古井无波的脸上闪过一丝悸动,既然如此的话,大好男儿,何惜一战!
缓缓调转马头,手中蛇矛斜指苍穹,在空中缓缓停顿,下一刻,蛇矛在空中划过一道明亮的轨迹,向前狠狠挥落。与此同时,林冲狠狠一磕胯下战马,
沿着长街飞奔起来。
“陷阵之志!”
“有死无生!”
山崩海啸一般的大喝声响彻整个晋阳城,没有一个人有任何的犹豫,紧随在林冲的身后,向着晋阳城的西门狂奔而去。
而此时此刻的徐荣一脸的振奋,越来越多的凉州军士卒爬上了晋阳的城头,守军的抵抗虽然还是十分的顽强,但伤亡却也无限增大,更加上井阑的压制
,照这样的情况下去,用不了半个时辰,凉州军就能拿下整个城墙,和城内的守军展开巷战。
只要能把晋阳攻下,不说局势立刻逆转,但最起码便占据了战略上的主动,到时候,进可攻,退可守,还占据了晋阳的粮草,张扬的生命线将被完全掐
断。就算张扬把整个并州占下来也没用,只要等虎牢关前分出胜负,大军源源不断地涌入并州,仅凭一个河套,张扬又能坚持多久?
张绣的战败已经不再重要,虽说这一次恐怕还是难以留下张扬,但把他彻底逼回河套却没有什么问题,到时候,再调集大军攻打河套便是。
“呜...”
正在徐荣想得出神时候,一阵三长两短的号角声突然从晋阳城内响起,徐荣面色一变,隐隐约约之中,他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敌军要开始反击了吗?只是不知道会使用什么样的手段。
徐荣抬起头,向着号角传来方向望去,只见紧闭的晋阳城门已经轰然洞开,一队铁甲狰狞的骑兵从城门中狂涌而出。
正在对准城门猛攻的凉州军还没搞清楚情况,便被一阵冲锋逼得不断向两边退去,这支铁骑就如同一柄锋利的尖刀,狠狠地扎进了凉州军的软肋之中。
李据冷笑一声,道:“这么点人也敢出城送死?”
李暹更是策马来到徐荣面前,请战道:“将军,末将率本部铁骑出战,将城内守军的希望彻底掐灭!”
徐荣并不答话,死死地盯着前方,五百骑兵,在两万人面前微不足道,敌军主将不会不明白这一点,那他派出这队骑兵是为了什么?
死死地注视着这支敌军的动向,片刻之后,徐荣的脸色突然变得铁青,失声道:“敌军的目标不是反击,而是我们的井阑!”
“井阑?”
“井阑有重兵保护,凭这区区数百骑兵也想冲到井阑旁边?不可能吧。”
“而且这些骑兵凭什么破坏井阑?”
李据三人根本不相信徐荣的判断,但抬头望去,果然看到那支骑兵在杀散城门处的西凉军后,分成数十股,径直朝着西凉军后阵的井阑冲去。
守卫井阑的西凉军反应并不慢,瞬间就摆出了一个圆形的防御阵形,将井阑团团围在中央。
“给我滚开!”
林冲暴喝一声,手中蛇矛自下而上挑斩而至,一名身披铁甲的西凉士卒竟然生生被其挑飞了数丈之远。
惨叫声中,林冲没有任何犹豫,手中蛇矛上下翻飞,只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在西凉军严密的阵形中撕裂了一道硕大的缺口。林冲身后的铁骑没有任何犹豫
,纷纷顺着这个缺口向前猛冲。
陷阵营没有孬种!
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凉州军也不是易与之辈,无数的士卒聚拢了过来,无数的长枪突刺而至,瞬间便将冲在最前面的数名骑兵连人带马戳得浑身血洞。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顽强的意志在支撑着他们,这数名骑士并没有当场死去,反而如同濒死的野兽一般,眸子瞬间变得通红,流露出让人恐惧的寒芒。
“去吧!”
最后一声怒吼中,数名骑士摘下马鞍旁的小陶罐,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那高大的井阑狠狠砸去。
“哗啦...”
随着陶罐的碎裂,一阵刺鼻的火油味顿时在空中弥漫开来,守护井阑的凉州小校用力抽动一下鼻子,顿时面色大变,惊恐道:“拦住他们,别让他们靠
近井阑!”
然而,有人却比他更快。
在付出数十条生命之后,这群铁骑用生命开辟出了一道直通井阑的通道,随后而至的骑兵们没有时间去缅怀同袍们的阵亡,纷纷将马鞍旁的小陶罐砸了
出去。
有的砸中了,有的没砸中,但泼散的火油却浇得到处都是。
是时候了,林冲身后的一名骑士弯弓搭箭,熊熊燃烧着的火箭已经瞄准了泼满火油的井阑。
“杀了他!”凉州军小校歇斯底里地嘶吼起来。
话音未落,数支锋利的长矛突刺而至。
但那名弓箭手没有丝毫要闪避和格挡的意思,此时此刻,他的眼中除了那硕大的井阑之外,再无他物。
“中!”
随着一声怒吼,他的右手猛然松开,火箭划破空气,笔直地向着井阑射去,而那数支长矛也成功地洞穿了他的身体。
感受着身体里泊泊流出的鲜血,他并不在意,此时此刻,他只关心那支长箭有没有射中井阑。
近了,更近了...
忽然,一个魁梧的身躯拦在了井阑的前面,随后,他便看到了那凉州小校面含微笑的面容。
不甘心啊...
力量虽然全部流走,他的身躯缓缓从马上跌落,和挡了他一箭的凉州小校同时落地,两个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躯体,隔着并不遥远的战场,互相凝望。
喧嚣的战场突然变得一片死寂,这一刻,仿佛所有的声音都从陷阵营铁骑的耳边退去,所有人的耳边都在回荡着一个声音。
失败了吗?
整个世界开始旋转起来,猛然间,一声狂暴的大喝在耳边炸响。
“绝不放弃!”
一瞬间,那嘈杂的声音又重新充斥着耳畔,一名最靠近井阑的陷阵营士卒突然拿起马鞍前的陶罐,一双眸子瞪圆死死盯着不远处的井阑,恶狠狠地把陶
罐在自己的脑袋上砸得粉碎,鲜血顺着火油泊泊流淌,但他丝毫也不在意。紧接着,他劈手夺过一支火把,将熊熊燃烧的火把往自己身上一撩。
苍茫的夜空下,一团烈火猛地燃起,那熊熊火焰中,这名骑士满脸狰狞,“大头领,你看到了吗?陷阵营没有孬种!”
喃喃自语一声,这名骑士纵骑狂冲,但很快便被凉州军用盾牌死死挡住,无数的长枪向他突刺而来,可他的眸子始终凝望着那高耸的井阑。奋力从马背
上站起,一声震天的咆哮响彻长空。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一个熊熊燃烧的火人以无可阻挡的姿态,在空中划过一道明亮的弧线,重重砸在了井阑之上。
燃烧的烈焰顷刻间便点燃了洒满火油的井阑,这一次,不再有任何的意外发生。蔓延的火势没有丝毫留情的一丝,开始在井阑上肆虐,不过片刻的功夫
,无数全身燃着大火的弓箭手从井阑上跌落下来。
“我们,回城!”
林冲豹眼含泪,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声,可这一次,还能追随在他身后的陷阵营铁骑却只剩下了寥寥数十骑。
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数十架已经被烈火吞噬的井阑,林冲的眸子里一阵寒凉,这该死的井阑,终于完了!#####晚点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