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堪堪进入中平二年春天,积雪消融,万物复苏,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
颍川郡面积并不大,方圆不过数百里,还不到南阳郡的四分之一,但颍川郡人口最多时曾达数百万之多,乃是确确实实的大郡。中平元年,颍川先
遭大旱,再受蝗灾,数百万百姓颗粒无收,朝廷亦无开仓放粮之举。黄巾渠帅波才登高一呼,百姓群起响应,仿佛铺天盖地的蝗虫一般。
皇甫嵩、朱儁临危受命,于长社以火攻大败黄巾军,大肆斩杀黄巾贼寇,大量无辜百姓被殃及池鱼,颍川郡民生凋零,不说十室九空亦不远矣。
但是,官军只是击溃大部黄巾军,斩杀渠帅波才,并不曾把所有黄巾军斩草除根,到皇甫嵩和朱儁北上南下之后,黄巾军死灰复燃,占山为王者有
之,筑坞堡抗衡者有之,四处流窜者有之,整个颍川复又陷入混乱。
颍川太守种拂以颖阴名士刘翊为功曹,率军四处讨伐,先易后难,逐个击破,颍川郡内大部分黄巾贼寇都被其剿灭,唯有盘踞在颍川西南大山中的
何仪兄弟、黄邵以及孙仲三股实力最为强悍的贼寇依然负隅顽抗,却不过也是秋后的蚂蚱,覆灭只在旦夕之间,这也是何仪兄弟甘愿投靠张扬的原因。
种拂,字颖伯,洛阳人,乃是前任司徒种暠之子,文武兼备,能力非凡。
此时种拂一身戎装,端坐骏马之上,目光沉着地盯着眼前苍茫群山,一抹喜色深隐眼底,不仔细查看根本无法察觉。
群山寂静,尚有积雪覆盖,鸟兽毫无踪影,天地间唯有肃杀之色。
“报!”一名斥候狂奔至种拂面前,大声道:“禀大人,贼寇誓不投降,劝降之人已被贼寇所害,人头悬挂在山寨辕门之上。”
“冥顽不灵!”种拂阴沉的声音响起,他本不愿多造杀孽,但无奈黄巾贼显然不明白他的苦心。
刘翊策马向前半步,道:“意料之中,大人不必介怀,此乃天亡黄巾群贼,与大人无关,劝降之人虽死,亦成功瓦解贼寇决死之心,此战必胜!”
种拂点头道:“子相所言甚是,本官原本怜惜贼寇多为百姓,从贼乃是被逼无奈,愿只诛贼首,从者不咎,奈何贼寇不明吾之苦心,只好大开杀戒
,斩草除根了。”
种拂言语沉着,丝毫不露杀气,好似与平常友人交谈一般,但语中之言字字诛心,不可谓不狠厉。
话音刚落,喊杀之声四起,成百上千贼寇的身影纷纷涌现,疯狂挥舞着手中各式各样的兵器,为首两人头裹黄巾,身披绿袄,手持铁棒,疯狂咆哮
。黄巾众人也以一切他们所能想到的所有方式,放肆地向数百步外的官军挑衅。
官军严阵以待,表情肃穆,丝毫不为所动。唯有凛冽寒风吹过他们漆黑的战甲,扬起他们身后鲜红的披风,猎猎作响。
“乌合之众。”平淡的语气配合种拂微微扬起的嘴角,不屑之意毫不掩饰。
刘翊神色肃穆,朗声道:“大人不可大意,兔子急了也咬人。”
虽然刘翊话语严肃,但他同样没有这群乌合之众放在眼中,出言提醒不过是一贯的谨慎而已。
“无妨。”说完的种拂猛地转头,抽出腰间宝剑斜指苍天,沉声大喝道:“全军听令,进攻!”
刘翊把抱在怀中的头盔覆于头上,亦怒吼道:“进攻!”
金鼓齐鸣,山林间的空气都骤然变得炙热起来。
抽刀出鞘声、铠甲摩擦声、呼喝声响成一片,原来略显懒散的官军士卒瞬间精神起来,在各自军官的喝斥下迅速排成整齐的军阵,刀盾手在前,弓
箭手在后,杀气盈野。
“汉军威武!”
刘翊长刀虚指贼阵,放声大喝。
“汉军威武!”
官军整齐的怒吼声响起,声震天地。
在各级军官的带领下,二千名刀盾兵迈着整齐的步伐,踩着满地积雪,汹涌上前,在距离贼寇百步的距离时,众人脚步戛然而止,二千块巨盾同时
重重砸向地面,仿佛一道冰冷的城墙一般耸然而起,中间夹杂刀尖矛刃,闪烁着死亡的寒芒。
鼓声突然急促起来,一千弓箭手取下身背的长弓,整理箭壶,做着大战前的准备。
官军北方不远处的一处密林,一骑缓缓而止,张扬横刀立马,表情肃穆。这是进入颍川的第一战,不仅事关白龟山众人的生死,还关乎他张扬等人
的名号。这个时代,不管是好名声还是坏名声,总比籍籍无名要好,只要不像后来董卓一般人人喊打,名声带给张扬的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所以这一
战,张扬没有退路,只能胜,不能败!
战马的响鼻声此起彼伏地在张扬身后响起,陷阵营众人一骑接一骑现身于密林之中,逐渐汇集到张扬身后,并向两翼展开,逐渐形成一个矢锋阵,
而张扬便是那锋利的箭头!
山脚下,何仪兄弟不经意的掠过北面密林一眼,哥哥何仪担忧道:“陷阵营可以信任吗?不会丢下我们抵抗官军自己跑了吧?”
何曼虽然也面色凝重,但还是安抚哥哥道:“如今的形势,不信也得信,而且官军本来就是冲着我们来的,没有陷阵营也是一样,如今唯有拿命豪
赌一场!”
两人不再多言,眸子里杀机愈演愈烈。
“杀!”
千余名算不得精锐,甚至还有不少老弱的黄巾贼毅然决然地向官军发起了冲锋。
种拂嘴角绽放出一抹冷笑,贼寇就是贼寇,如果单比吼声的话官军自然不是对手,但很显然,最后说话的还是手中的利刃。种拂相信,很快,这群
咆哮的贼寇就会变成满山遍野惊慌失措的兔子,这样的情景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的面前,这次当然也不会例外。
“准备!”
刘翊高高举起右臂,一千名弓箭手从箭壶中抽出羽箭搭在弓弦之上,随后两膀较力,在嘎吱嘎吱的弓弦绷紧声中,一千张长弓张如满月,箭簇闪烁
着寒芒,仿佛猛兽亮出的獠牙。每一名弓箭手都神情冷漠,双眼微眯,冷静地观察着对面贼寇。
“射!”
刘翊高举的右臂猛然下挥,所有弓箭手同时松开右手,弓弦震动,刺耳的尖啸划破长空,仿佛暴风骤雨一般飞临贼阵。箭矢遮天蔽日,好像下雨一
般,笼罩在贼寇的头顶。
何仪兄弟俩把手中铁棒挥舞的如同车轮一般水泼不进,但眼中森森的寒意还是出卖了他们此时的心情。该死的官军总是在装备上占据优势,这是所
有黄巾军最无奈也是最愤怒的。
惨叫声在瞬间响起,黄巾众人别说盾牌,连木板都没有几块,除了用他们的血肉之躯阻挡箭矢之外,再无其他办法。
“啊!”
一声惨叫在兄弟俩的身边响起,一名山贼仰天向后栽倒,四肢仍然在抽搐蠕动,一支锋利的羽箭从他的额头狠狠贯入,殷红的血珠顺着箭杆滴落,
渗入阴冷泥泞的地面。
“笃、笃、笃。”
三声闷响在何仪身后响起,那是一名为数不多拥有木板的贼寇,三支羽箭深深扎入木板穿透而出,箭羽兀自不甘心一般颤抖不止。但有木板的毕竟
还是少数,而且木板也不能完全保护他们的安全。
“啊”
惨叫声悠长,一名山贼被射中大腿栽倒于地,疯狂痛呼,但并没有持续多久,另一支羽箭从天而降,精准而又无情的将他笼罩,惨叫声戛然而止,
他的双手紧紧握住扎在他喉咙上的羽箭,却再也无力去把它拔出。
满意的笑容出现在种拂的脸上,还是他熟悉的山贼,还是他熟悉的作战方式,不管过了多久,这群贼寇从来不知变通,不知道吸取经验,还是如以
前那些贼寇一般愚不可及。
山脚下,黄巾军已然不成阵势,混乱无时无刻不在上演,抱头鼠窜的众人试图躲过那无处不在的箭雨,但这注定是徒劳的,不断有山贼被箭矢射中
,原本密集的军阵都稀疏起来。
“停!”
刘翊右臂重新举起,弓箭手们终于停止了他们机械的动作,不少人活动着酸麻的手臂,开弓射箭远不像看着那般轻松写意。
“杀!”
鼓声大作,官军开始发起最后的冲锋,漫山遍野向着山脚下的贼寇杀去,仿佛潮水一般无穷无尽,经过箭雨洗礼的山贼毫无士气可言,官军只需要
冲上去摘下他们的头颅领取赏金便是。
“大局已定。”
种拂面带欣喜,想他年不过而立,却身居太守高位,无数人曾说他只是蒙受父荫而已,这一次,他将向世人展示,他种拂绝对有能力独当一面!
刘翊亦面露喜色,道:“全赖大人运筹帷幄,将士用命,假以时日,大人前途不可限量。”
密林中,张扬神情专注擦地拭着天胜刀,仿佛那是他的情人一般。林冲凑到身前,略显焦急的道:“兄长,何仪、何曼两位头领马上要败,你看”
猛地把头抬起,张扬一双眸子里精光四射,仿佛能穿透密林看到战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