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乔回想上次经历,进山并不如他想像的那么容易。
楚天乔决定叫上李伊伊一同前去,这回主要想让她当司机。
不过十几分钟,楚天乔就来到了李伊伊家门口。
正是周五晚上,李伊伊按照她跟钱东阳的约定,接了钱美妍,送往钱东阳家。
因而楚天乔扑了一个空。
他按了三次门铃,屋内皆无人响应。
他有点失落,走到小区椅子上怅然坐下,看着操场上的孩子们你追我赶,大汗淋漓,有一瞬觉得特别亲切熟悉,仿佛在这里生活过许久一般。
入神地看了许久,这才想起要打电话给李伊伊。
这面,李伊伊看到楚天乔的电话,心里莫名地紧了一下。
如果可以,她一辈子都不想接到他的电话。
自打他告诉她,楚天润知道钱美妍是其女儿的事情以后,她就特别惧怕他,怕他的电话,更怕哪一天门铃响了,出现在门口的人是他。
她也曾想过,要把他的电话拉入黑名单。
但她知道,这样根本无法让楚家人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消失,反而会激怒他们,搞得她理亏一样,甚至加快他们讨要钱美妍的进程。
她纠结了良久,极不情愿地接起了电话。
“在家吗?”
“在。”
“我按门铃,你怎么不开门。”
他言语中有少许火气。
“门铃坏了,没听到。”
她言语中的火气,不经掩饰。
“你明天放假的吧!”
她想扯谎,所以又犹豫了几秒钟。
怕圆不来谎,最终说了实话。
她上班的时间他知道,扯谎没意义。
“那好,明天我雇佣你当我的司机。”
听到这里,李伊伊可算松了一口气,把自己舒服的安放在了沙发上,为自己刚才的胡思乱想赶到难为情。
正好,她还想质问他为什么雇佣洛雪瑶付费那么高,而雇佣她那么廉价。
其实也非廉价,只是比对得出的伤害罢了。
在钱东阳眼里,她不如洛雪瑶,在他眼里也是么?
她在走神,他在催促:“行不行?”
“可以,去哪?”
她的声音十分烦闷懒散。
显然,他没听出来,回得干脆立落:“金花村。”
种种原因交织在一起,她不想去。
那个地方,仿佛不踏足,就不会有挂念,伤痛,悔恨与难过。
但为了那个秘密,她同意了。
一度,她也想,哪天她终于把秘密弄清楚,就彻底与那里断得一干二净,只将其深深地放进心里,在梦中涉足,就像对待离她而去的奶奶一样。
隐约中,她似乎看到另一个女子在给楚天乔当司机。
看在钱的份上,她违心地答应了楚天乔,甚至不敢质问他,毕竟给多给少,他说了算,她接受不了,大可以不接受。
周六,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李伊伊精细地化了个淡妆,从柜子里来来回回试换了两三套衣服。
最后找了一套中国风小西装。
黑色的上衣肩胸处绣有彩色的凤凰,灵动中不失干练,最重要的是这一套衣服将她的小蛮腰与黄金比例身段,体现得淋漓尽致,配上白色高跟鞋,无处不彰显着她的品味气质。
她因着这身衣服而倍觉尊贵。
离家后很多年,她只敢把独一无二安放在自己身上,至于尊贵似乎与她是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相交。
李伊伊付出这么多努力,不过希望每次回家给村子里的人留下金凤凰而非土山鸡的印像。
她优雅地走到楼下,静等楚天乔。
清晨温柔的阳光点点滴滴斑驳洒落在她的脸上、身上,唯美着岁月。
她的眼前浮过一片片洁白的水花,这样的日子,特别适合打鱼。
终究,她还是情不自禁地回忆起了往事。
每次跟随着父亲出去打鱼,棒槌总没有机会在她手里。
有一次,她看到一块上面平整,下面凹凸,似长在水里的石头,心痒难耐,央求父亲。
“爸爸,锤子给我打一下好吗,我想那块石头下面肯定有一大窝子鱼?”
李华华却冒出来从中倒乱。
“爸爸,先给我嘛。”
父亲正要递给她锤子的手即刻转变了方向:“妹妹小,让着点。”,于是棒槌就顺理成章地落到了李华华手上。
她看着李华华,轻轻地敲击着她看中的那块石头。
里面足足游出来了五、六条鱼,受了轻微的惊吓后,逃跑了,只有一条小鱼仔因为惊吓过度,翻上白色鱼肚,漂浮在微微浑浊的水中。
李知知也看到了:“四姐,你过分了。”
李华华道:“我在她前面就看好了那块石头,只是没说而已,那石头又不是她的,我为什么不能打。”
“要是三姐打,我们鱼桶里就会多出好几条鱼来。”
“要是她打,连个小鱼仔都打不到,像她这种不吉利的,你以为只有人会下意识的逃离,鱼同样也会,我估计她还没找好下锤的位置,所有鱼都游走了。”
“瞎扯。”
李华华与李知知还在争吵,无休无止,而她连争吵的气力都没有,至始至终不过静默观战,不过觉着自己来到这个世上,确实蛮多余的。
……
那天除她外,每个人都有收获。
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也有收获。
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问父亲或其他人要过棒槌,不过去河边默默地摘起了黄花。
离他们远远的。
她没有多恨李华华。
倒是父亲那句妹妹小,让着她,久久在她心头萦绕。
打鱼的欢乐是他们的。
和父亲出来快乐是他们的。
美好的童年是他们的。
一切与她无关!
楚天乔开车到李伊伊家楼下的时候,看到李伊伊正站在小区门口那一簇簇整齐的树丛边,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发愣,眼眶还湿湿的。
大抵受到感染,他也有一瞬间的呆怵发征。
但理智终究战胜情感,一切恢复常态,他从容不迫地走了过去。
李伊伊一旦沉浸在往事中就难以自拔,以致于楚天乔走到她身边,她都没有觉察到。
“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她肩膀往上抖动了一下,脸色苍白,吓得不轻,但旋即就恢复如常。
“没什么?走吧,早去早回。”
李伊伊往驾驶坐上走,楚天乔制止了她。
我先开,等进了石南乡你再开。
“也好。”
相比于开车,她更乐意坐着看沿途景色,在满眼风光中浮想联翩。
楚天乔开到石南乡时,停了下来。
李伊伊开了起来。
最初,她小心翼翼,后来那些景物越来越熟悉,到处似乎都有奶奶的影子,他开始走神。
那次,她跟爷爷一起去出集,心血来潮为了给奶奶一个惊喜,自己一个人冲在了最前头,结果在一个三叉路口迷路了。
而爷爷带着妹妹弟弟偏生又走的是小路,跟她不同路。
她不停地在路口折腾,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小心。”
经楚天乔这么一提醒,李伊伊就像如梦初醒,她意识到她正在开车,她应该眼观八路,耳听四方。
前面居然有一只狗。
一只黑色,皮毛干净的大狗,它眼睛如精灵般清亮,透出深谱世事的光芒。
李伊伊很快想起了她家那只,跟她无比亲密的,死去母狗的遗孤。
那只小狗的肚肠被碾压出来,鲜血和着灰尘与石子。
那个惨不忍睹的画面,让她接连着做了十几天噩梦。
她要避开它,必须避开它。
慌乱之余,车子的两个轮子落空了,没有落在窄窄的马路上。
她一身冷汗,想到楚天乔,心乱如麻,失了方寸。
手一抖,车子像一只翩跹的蝴蝶,直直往悬崖下飘落。
她想,幸而,她是会水的。
下面是很深的水潭,她们不会有事。
一定不会有事的,甚至连车子都不会有事。
楚天乔的斥责冲刺着车子,她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但她知道,他一定恨死了她。
他一定后悔将车盘交付与她,其实她并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在人生最关键的时候,总喜欢掉链子。
一声巨响,车子将水面拍打震荡得溅起数丈的浪花。
成千上万的水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画面甚是壮观,他们的处境却不乐观。
巨大的冰冷包裹着他们。
冬季山里头的水就像冰一样,寒凉入心,浸得人皮肤生痛。
李伊伊一刻也不想在水里多呆。
她极想从窗户游爬出去。
然而,她居然被卡在了车里,动弹不得,有血腥味参杂着水生味扑鼻而来。
她下意识地看向楚天乔。
有一股一股殷红的鲜血在水中流淌变淡,晕染出妖娆毒眼的红花。
她不知道鲜血是从他的哪个部位流出来的。
她试图找寻,但见他正紧闭着双眼,脸上没有痛楚。
幸而,这个水潭水的深度还不足以没过车子,能让他们呼吸到氧气。
不然,楚天乔这样的状态肯定要溺水而亡。
不行,她必须叫醒他。
不然,他依然难逃一死。
“天乔,醒醒,你快醒醒。”
她一边拼尽全力叫喊,一边使劲挣脱被钳制住的身子,试图接近他。
然而被死死钳制住的身子,即便她使出浑身解数,依然无动于衷。
她咬紧牙关,拼尽全力试了二分分钟,身子岿然不动。
“怎么办?”
如果她死了,死有余辜。
车祸是她酿成的,灾难是她走神走出来的。
可是楚天乔不能死。
他是医生。
他是杰出优秀的医生!
如果他死了,很多人都会受到牵连。
因着缺了他的医治,也许他们会少活几年,十年,甚至半生,一生。
离这个凶险三弯最近的是沈五岳家。
她知道,倘若声音足够大,这家人肯定能听得到,也许他还有一线生机。
她张开了嘴,声音却像蚊子那么小。
如果是别家该多好,偏生是他家。
因为血液流失的缘故,楚天乔的脸色越来越惨白,人命关天,她还有得选吗?
李伊伊心一横,使出浑身解数,大喊:“救命!”
整个山谷因着她的呼喊,剧烈动摇,而她的嗓子也因着极大的冲击,被撞破了,有甜腥味正在源源不断地涌上来,溢满了唇齿之间。
楚天乔被她巨大的喊叫惊醒了,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一脸茫然。
看到他醒来的那一刹那,李伊伊一颗悬着的心终找到了半分依托,平静不少。
“对不起,你快走。”
她愧疚地恳求。
幸而楚天乔还能动弹。
他因巨大的疼痛,很快清醒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眉头蹙成了深重。
看着青紫色脸上挂着分不清是水珠还是泪珠的李伊伊,他坚定地说:“一起走。”
“你走吧,我走不动。”
李伊伊的目光落在被车门紧夹的门缝里。
楚天乔看到有鲜血在不停地往外流淌,一股股扎眼地冲击着已然平静的水波。
大抵是外边水的力度过大,李伊伊始终无法推开车门。
而车子这头,她也进不来。
穿皮鞋的双脚无论怎么切换角度挣扎都徒劳无功。
楚天乔游出去后,没发现借力之物,折了回来。
他用力试着将门打开。
“你走吧,这门开不了的,再用力,失血过多,你会死的,我没事,你走。”
李伊伊因为嗓子的巨大疼痛,已经沙哑得发不出声音来。
那条狗大抵是闻到了他们的血腥味,这会子狂叫着跑了下来。
楚天乔只听到李伊伊始劲吼出来的几个字,会死的,我没事。
眼前的女人,因为使用了过大的能量,此时锁骨高突,脸又尖瘦了几分,眼神里却迸发出舍我其谁的坚定。
他怎么能走?抛下一个女人,就算侥幸活了,有意思吗?
他回过身开始用力推车门。
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的尝试,只能成功,直到世功,他没得选。
李伊伊起先一直让他离开,后来,看到他无比执拗的样子,开始理智地配合他。
楚天乔见门硬是推不开,开始抱着李伊伊往车子里头拉。
因为用力过度,他的每个细胞似乎都在扩张与收缩间来回轮换。
他的脸因为过度用力而扭曲。
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莫名的想到一句她极其喜欢的话,她是风,是雪,但他并非是亲睐于她的绿水与青山,也许用到这并不那么贴合。
如果他没有遇见她,如果他不请她当司机,也许他这辈子都不会遇到这样的事。
多愁善感上涌后,她的鼻子发酸,泪水止不住的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