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兰沉默了片刻,沉声问道:“那一刀,是他刺的么?”
苏子瑜垂下眸子,微微点了点头,深青色的眸子深得好似中夜的天空,很好地掩藏住了心中所有的情绪。
萧子兰蹙眉,问道:“他怎么会突然这样?你们一起回来,难道不是和好了吗?”
苏子瑜摇摇头。
云寒琰从一开始就在欺骗自己不是吗?重逢后的第一眼开始,他就认出了自己,不急着痛下杀手并不是因为不恨自己,而是因为太恨,偏要跟着自己百般照顾,让自己习惯了他的存在,再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最后狠狠对着自己捅上一刀。
不过这些本来就是自己欠他的,又有什么好说的呢?一定要怪的话,唯有怪自己恬不知耻,明明欠了人家这么多,竟真的指望冰释前嫌重归于好。是啊,自己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让他被骗十余年丝毫不恨?之前那大半个月里的自己,简直不要太不要脸。
这一刀,是自己欠他的,也是自己活该的,也怪不得别人。
“好了,你别太难过,还是养好自己的身子要紧。”萧子兰递上汤药,温声道,“把药喝下,都快凉了。不要再想他了,也不值得。”
“嗯。”反正没有他也不是不能活,走了便走了。只要自己阻止了鬼面邪尊灭世,就可以完成任务永远离开这个世界了,回到现实世界中去,和他迟早都有一别。就这样,也挺好的。
苏子瑜仰头将萧子兰递来的药一口猛灌了下去,竟也丝毫感觉不到苦。
从苏子瑜手中接过空碗,萧子兰又送了一小碟蜜饯在他面前,微笑道:“口中苦涩的话,吃一点蜜饯,就会觉得甜了。”
苏子瑜垂眸看了一眼小碟子里的蜜饯,伸手接过,道:“谢谢。”
“和我不必说谢谢。”萧子兰微笑道,“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这两个字。”
苏子瑜习惯了说这两个字并不因为见外,但也没和萧子兰解释,只是点了点头,拈了一颗蜂蜜梅子送入口中。酸酸甜甜的,的确很好吃。
苏子瑜将一碟蜜饯都吃下了,接过萧子兰递来的帕子擦擦手,抬头道:“师兄,我们要寻的东西,你可知道方位?”
萧子兰一怔,道:“我大概知道方位。不过你还是先养好伤,既然已经来了,也不急在这一时。我向这房子的主人租借了一个月,想等你完全好起来再说,那一刀极为凶险,几乎要了你的命,我想让你好好休养一些日子……”
云寒琰那一刀插得很深,是往死里捅的,恐怕早已穿破自己的脏腑。按理来说,自己受的那一刀,已经足以让天下神医回天乏术,怎么可能还活着?然而自己此刻还不但还好好活着,身上也不感觉十分疼痛?苏子瑜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隔着薄薄的中衣,腹部微微有一片硬硬的隆起,应该是缠了太多绷带的缘故。
即使缠着厚厚的绷带,苏子瑜也能感受到自己下丹田里有丝丝温和的灵气萦绕,不再如同一条干涸的河床,甚至隐隐有突破之意。
该不会是?!
苏子瑜不敢置信地往自己体内一探,竟然灵力充沛!
“师兄!”苏子瑜一把拉住了萧子兰的手,抬起头望着他,颤抖着声问道,“师兄,你……做了什么啊……?!”
萧子兰温然一笑,拍了拍苏子瑜的手背,道:“我没事的。我总不能看着你死在我眼前……再说,我平日里就看看书,理一理宗门中的事务,又别无长处。这颗金丹在我身上,既不能拯救苍生扶危济困,也不能斩妖除邪安定一方,也是浪费了。我本来就没什么本事,这也没什么可惜的。
可是你不一样啊,子瑜,我能把它给你,我觉得很欣慰,真的,我觉得它在你那里,会比在我这里更有价值。我希望它能一直陪伴你、协助你,扫尽邪魔恶道,还天下一个清平。我相信,你可以,也只有你可以。”
“师兄!你……”苏子瑜使劲摇了摇头,一手按上了自己的腹部,“让我怎么还……我把它还给你我真的不能……”
苏子瑜也曾苦苦修行,知道这金丹来得多辛苦,也曾瞬间失去过这一切,知道失去之后又是怎样一般光景。自己和云寒琰的恩怨,后果不应该让萧子兰来承受。
萧子兰连忙握住了苏子瑜的手,平静道:“子瑜,我一直记得师尊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你若是真心要待一个人好,就不要期待他的回报。
这世上有些事情,不过是我想这么做,我喜欢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求有个回报,有个结果。你若是信我真心对你,就不要再提还我什么,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你报还我什么。再说金丹不是别的东西,不是想挖出来就能挖出来还给我的,还得天时地利人和,你现在要挖出来,白白送了自己的命不说,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办?”
“师兄……”对这个天下怎样的大爱,对对方怎样的期待,才能亲手取出自己的金丹送与他人?苏子瑜反手紧紧握住了萧子兰的手,沉声道,“你放心,你的心愿我一定会完成。这个天下的清平,绝不允许任何人践踏……”
“子瑜,我真的应该谢谢你的。”萧子兰莞尔一笑,眉眼弯弯,道,“我一直很喜欢你,因为在你身上,我能看到我对这个世上美好的全部梦想,以及我能看到,我的梦想可以成真。”
萧子兰刚失了金丹,苏子瑜本觉得不该让他劳累,想要自己起来操持家务照顾好萧子兰。然而萧子兰非要把苏子瑜按在床上不让下来,每日里亲手做好饭送到床上,伺候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自己一个人忙前忙后,不让苏子瑜干半点活。
这条巷子里的生活,就是苏子瑜向往的模样。每天,清晨的阳光从窗外伸出手,轻轻抚摸自己的脸颊,温柔地将自己唤醒。门前草木宁静,来往行人都十分友好,日子过得平平淡淡,却并不乏味。
萧子兰一向都勤劳细心,不但做饭好吃,而且擅长料理花草,每天都给门前的花花草草暗示浇水,将它们照顾得分外精神。
当然,苏子瑜也被他照顾得分外精神。
虽然房子租了一个月,但苏子瑜并没有和萧子兰真的住了一个月,只是转眼半个月过去,苏子瑜腹部的伤已经几乎痊愈,萧子兰的身体也并无异样,二人便决定离开此处,前往寻找天风环佩的下落。
书上说天风环佩既为名琴,为当时文人雅士所争相求取,最后被随葬在一位古代名士的墓穴之中。苏子瑜和萧子兰租了一辆马车,一路打听那位名士的墓穴所在,马车跑了足足两三个时辰,从早晨跑到了午后,道路越来越狭窄,两旁都成了破烂简陋的村舍。
两人一路打听到了一个小村庄上,便将车马暂时系在村口,徒步走上只能一人通过的泥泞村路,向路过的村民打听墓穴具体所在的位置。
一个村民道:“那个大冢子在村东头,我这里是村西头,你们往那边走。不过那里真的没啥子好瞅的。”
苏子瑜和萧子兰谢过那位村民,又往东走到了村东,继续向当地的村民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