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温与武陵王脱掉皮靴,进入席间。
谢道韫给这两位贵客倒了热茶。
王献之开口说道:“今日请二位前来, 是想与二位商议大事!”
看到王献之拿出地图,桓温就知道事情不简单!听了王献之的话,他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对王献之点了点头。
武陵王颔首,一脸认真的看着王献之,一副认真听课的模样。
王献之拿出小竹条,指着地图,缓缓开口说道:“我想修建一条运河。这条运河,以钱塘为始点,途经泾县,沿泾县过长江。经历阳郡,到梁郡,最后通淝水。”
武陵王目瞪口呆,他愣愣地问道:“修建这么长运河,作何用?”
司马晞被王献之所言震惊到了。他完全不知道王献之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个大胆的想法!
要修建这么长的运河,需要投入许多财力、人力!晋国目前可没有这个能力修建运河!
郗超与谢道韫还有王肃之,三人也是第一次听王献之提这件事。他们被王献之的想法震惊到了。震惊之后,他们沉思起来。
桓温蹙着浓眉,双手捏成拳头,他目光锐利的盯着那张地图。
桓温领兵打过仗,他十分清楚淮水上游跟中游是军事要地。这两个地方,难守,也难攻。相对比,淮水下游就易守难攻了。淮水下游之所以易守难攻,是因为那里有一条邗沟!那条运河是春秋时期吴王夫差命人修建的!吴王夫差修建这条运河,是为了方便运输军粮与辎重,攻打齐国!晋国退到淮水后,靠着这一条天险守国。赵国要攻晋国,不会从淮水下游攻打,通常是从中游或者上游攻打晋国。
若是王献之能修建一条运河,直通淮水中游,那晋国就不怕赵国了!
桓温的心情十分激动,他目光炯炯的盯着王献之,突然拍手叫好:“好!甚好!王七郎有大才!”
武陵王正在思考,乍然被桓温的举动吓到了,他不悦的瞧了眼桓温。
郗超眯起眼睛,他徐徐言道:“修建这么长的运河,需要投入大量的财力与人力。国库空虚,恐怕此事难成。”
谢道韫抿着嘴唇,目光幽深的盯着地图,她也明白了修建这条运河的作用。
王肃之目光复杂的看着王献之,他心里沉思:同一耶娘生出来的孩子,为什么兄弟之间差别这么大呢?
见司马晞还是一副懵逼的模样,王献之便拿着小竹条,指着地图开口讲解:“江左一带,土地肥沃,盛产粮食。若是开辟这条运河,一旦发生战事,便于后方粮草运输。而且,还能带动运河沿线周边的经济!”
“可是晋国没钱,如何修建这条运河?”司马晞询问。
王献之笑了,他坐下来,告诉司马晞:“晋国没钱,可以赚钱!”
“加重赋税?”司马晞疑惑。
王献之点头:“可增加市税。比如摊点税、房屋税、鱼税、木材税、皮毛税、布税……”
谢道韫低声言道:“如此,百姓的日子会更艰辛。”
王献之摇头:“小摊小贩,可五年后加税。最先开始增加的是娱乐场所税收。”
司马晞现在反应过来了,他愕然的问道:“王七郎要针对逍遥山庄收税?”
上次在车上,王献之与司马晞谈论过,他打算主动向朝廷申报商税。逍遥山庄最大股东是王献之,其实王献之一人便可以决定此事。但是王献之还是寻司马晞这个参与人一起商谈了这件事。既然王献之有意捐税,司马晞自然不会阻拦他。
司马晞没想到王献之当时做这个决定,是为了修建大运河!先主动缴纳商税,增加国库收入,然后从国库支取费用,修建运河!这一步步的算计,令人惊叹不已!
桓温也明白过来了。他想起王献之当时在逍遥山庄对他说的话。王献之要赚贵族子弟的钱,救更多的人!现在看来,王献之没有吹牛,他在认认真真的为百姓、为晋国某事!
谢道韫目光佩服的望着王献之,她低声言道:“达则兼济天下……”
谢道韫十分庆幸,自己做对了选择!她一个女子,有幸能与这样的人谋大事,哪怕不能留名青史,此生也无憾了!
郗超目光深邃的凝视着王献之,缓缓起身,他向王献之作揖。
在场几人看向郗超。
郗超作揖后,从容的坐下来。
桓温目光锐利的盯着郗超,不明白郗超刚才的举动是什么意思。
司马晞也觉得郗超刚才的举动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他没有在意。司马晞开口问王献之:“先从加重市税开始?”
王献之摇头:“先上报朝廷修建运河之事。”
司马晞不解的说道:“为何?若是先上报此事,诸位公卿定然不会同意。国库空虚,没有财力修建这么长的运河。”
王献之笑眯眯的回答道:“届时,殿下就知晓了。只要殿下在朝堂上配合我,那些人一定会同意修建运河的!先让朝廷同意修建运河,再提议加重市税。”
王肃之忽然问道:“许久未听闻会稽王世子的消息了,不知他身在何处?”
司马道生现在任都水使者,是都水台的老大。修建运河,是都水台负责的工程。必须要拉司马道生进来,共商议此事!
听王肃之提起司马道生,郗超眯起了眼眸,目光莫测的瞟了眼王献之。看来,王献之当初帮司马道生要都水使者这个官职的时候,必定是料到了今后!
这一步步的算计,环环相扣!如此心机,令人不得不佩服!
桓温想明白王献之要如何赚钱修建运河后,心里越发敬佩王献之。有如此才子,晋国何愁不富强!
桓温松开拳头,开口夸赞王献之:“七郎高见!桓某敬佩!”
王献之告诉大家:“这件事,只是我的一个计划。能不能实施,全仰仗诸位了!请诸位助我!”
说着,王献之起身向在场的人作揖。
在场的人纷纷起身,向王献之回礼表态:“定然全力支持!”
王献之本想这个月就上报朝廷开辟运河的事。郗超却开口劝他,孟冬这个月不适合搞事情。若是在孟冬搞事情,来年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全天下的人都会把屎盆子扣到你头上。
王献之还真不清楚这件事,既然这种说法,那只能把事情挪到明年了!等开春的时候,再搞事情!
临近岁暮,王羲之带着四个儿子回会稽,谢道韫随行。
郗超前往徐州。郗家的势力主要集中在徐州京口一带。目前由郗超的父亲郗愔来负责郗家的事情。郗超要回家过年,顺便看看能不能利用郗家的势力帮助王献之谋事。
看到谢道韫着男装出现,王徽之多看了她几眼,倒也没有询问什么。
倒是王肃之,见王徽之在盯着谢道韫看,他心里觉得怪异。忍不住开口吸引王徽之的注意。
王徽之收回打量谢道韫的目光,转头跟王肃之闲聊起来。
行了半月,车队进入会稽后,王献之打算送谢道韫去东山。
王肃之出声言道:“许久未见谢叔父了,我也想去东山拜访一下他。”
王献之狐疑的瞟了眼王肃之:“四郎,你跟谢叔父不熟吧?”
王肃之面色一顿,直接答道:“我与谢五郎为同寮,想送他前往东山,顺道给谢叔父拜个早年。”
王徽之催促道:“快去快回!你二人磨蹭什么?阿娘在家里盼着呢!”
于是,王肃之跟着王献之与谢道韫,来到了东山。
听闻王献之与谢道韫来了,谢家子弟本想跑下山迎接他们。却被谢安制止了。
谢安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找了一条扁担。
刘氏好笑的看着谢安,出声言道:“夫主何必如此?吓到王七郎怎么办?”
谢安斜了眼刘氏,轻哼了一声。
拿着扁担回到屋里躺下,谢安摆了个慵懒的姿势。
刘氏笑吟吟的看着谢安,她声带笑意的问道:“可要准备晚宴招待王七郎?”
谢安瞥了眼刘氏,桃花眼意味深长,他语气淡淡的回应道:“天气寒冷,王七郎远道而来,定然受寒了。吩咐厨子,多加些姜片。”
刘氏笑着捂嘴,回应道:“妾知晓了!”
刘氏刚离开,仆人立马进来禀告谢安,王献之等人到谢家宅门了!
谢安不甚在意的回了个鼻音:“嗯。”
王献之与谢道韫还有王肃之,三人走进屋的时候,看到谢安慵懒的躺在席上,身子倚着靠枕。几月不见,谢安新长了一截头发,发型也发生了变化。那张脸看起来更白嫩了,二十六七岁的人,如今看起来像十七八岁的少年。
注意到谢安的身旁放着一条扁担,谢道韫跟王肃之感到诧异。
王献之眼神忽变,他扬起笑容,脆生生的开口叫道:“谢叔父!我回来了!”
听到声音,谢安缓缓睁开眼睛。眼神迷离,水光潋滟,勾魂摄魄。
王肃之还在,谢道韫不方便用原声与谢安说话,只能继续用伪声与谢安打招呼:“三叔父,侄儿归来了。”
谢安瞥了眼谢道韫,又瞟了眼王肃之,语气懒洋洋的言道:“一切还好吧?”
谢道韫笑着颔首,她眉眼含笑的回应道:“甚好!”
见谢道韫这么开心,看来她在建康过得很好,谢安忽然冲王献之轻哼了一声。声音很轻,若是不注意听,还以为是谢安回应谢道韫的鼻音。
王献之朝谢安乖巧一笑,他脱鞋走进席间,主动凑到谢安身边,殷勤的帮谢安捏肩。
王献之笑眯眯的开口夸赞道:“多谢谢叔父为我举荐了一个人才!谢五郎能力出众!有她在我府中做事,给了我很大帮助!谢叔父向朝廷举荐人才,那也是有功之人!”
谢安伸出手,捏了捏王献之的脸,似笑非笑的说道:“官奴倒是胖了不少,心思也多了不少。”
王献之嘿嘿一笑,对谢安说道:“与谢叔父分别许久,我甚是思念谢叔父!虽然时常寄书交流,但是却不足以表达我对谢叔父的思念之情!如今总算见到了谢叔父!我心甚悦!”
转头,王献之冲王肃之说道:“四郎,你不是要给谢叔父拜年吗!”
突然被王献之点名,王肃之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清朗一笑,吩咐仆人把礼物带上来。
王肃之起身向谢安行礼:“肃之给谢叔父拜早年。”
谢安若有所思的打量着王肃之。谢安跟王肃之关系不算亲近,王四郎突然提前来给他拜年,这让谢安觉得别有居心。
眯着桃花眼,谢安的视线徘徊在王肃之与谢道韫之间。
“王四郎多礼了。”谢安朝仆人看了一眼。
谢家仆人接过礼物。
谢安开口言道:“谢两位王家郎君送五郎归来。靖儿,远道归来,想必是累了,你先去歇息吧!”
谢道韫看了眼王献之与王肃之,她出声回应谢安:“侄儿告退。”
谢道韫离开后,谢安对王献之与王肃之说道:“安准备了膳食招待二位,不如二位留下一道用膳。”
王献之瞅了眼那条扁担,他一本正经的说道:“谢叔父的好意,我兄弟二人心领了。家慈在等候我兄弟归家,我兄弟二人就不留下用膳了。离家许久,不知家慈可还安好?”
说到这里,王献之幽幽的叹了口气,小脸露出愁容。
王肃之本来想留下来用膳的,见王献之这么说,他突然思念起郗璇,于是附和道:“离家许久,我兄弟二人思母心切,谢叔父的好意我兄弟心领了。改日,再来拜访谢叔父!”
谢安似笑非笑的盯着王献之,他慢悠悠的说道:“既然二位归家心切,请自便。官奴可要记得你我的约定。”
王献之:???
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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