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徽之不假思索,语气随意的言道:“你若喜欢,那就都赠给你吧!这些财物,应该够买下一座山了。若是不够,等岁暮的时候,我再去一趟建康,与那些旧友聊聊。”
是去坑人财物吧!
葛洪扯了扯嘴角,神色淡淡的看着王徽之。转头问王献之:“七郎要这么多财物有何用处?”
“自然是买山。”王徽之替王献之回答。
王献之现在越瞧王徽之越顺眼,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熊孩子。
他走过来,拉着王徽之的手,对王徽之说道:“明日出门游玩。”
王徽之欢喜的点头:“甚好!许久不出门了!七郎,明日我带你出门游湖!泛舟游湖,赏秋景风光!美哉美哉!”
阿良低声提醒道:“五郎,你莫忘了郎主的吩咐。尚未默写完被烧毁的帛书前,你不能出门……”
王徽之不以为意的摆手言道:“今日我便可默写完!你且去准备,吩咐管事做好安排。”
阿良无奈的点头:“是……”
王徽之又对王献之说道:“七郎,你莫要将明日出门游玩的事情告诉大郎。明日就我二人一道出门。游湖之时,若是有你看中的山,届时,就将其买下来。”
王献之点头,一副乖巧的模样,回应道:“好!”
葛洪沉默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葛洪(捂心口):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
第40章 不是那种人
蒹葭萋萋, 白露未晞。
悠悠烟水,碧波浩渺。
水鸟咕咕, 似远还近。
王徽之与王献之穿着裘衣,坐在船上。他们的身旁,摆着两尊食案。食案上有酒, 还有一些柿子, 以及几盘蟹螯。蟹螯已经处理好了,用八和齑腌了两个时辰。
这八和齑, 是由八种食料配成的。八样东西分别是葱、姜、橘皮、白梅、以及熟栗子肉、还有粳米饭、盐与醋。乃是从汉时流传至今的调味品。用来腌肉,极好!
另一旁摆着釉陶炙炉, 炉中烧着炭。阿良将四方食鼎架在釉陶炙炉上,四方食鼎里装了一锅水。
阿陌帮忙将豆豉,以及切好的新鲜大葱段放入锅中。
早上吃了热汤饼才出门,王献之与王徽之并不饿。两人不急着吃东西, 山间的迷雾尚未散去,也没什么景色可赏。王徽之便拿出一份帛书, 开口言道:“七郎,我教你读书。”
王献之点头。他的皮肤白嫩如雪,眼眸乌黑明亮,清澈似水。
王徽之看了喜爱, 于是语调轻快的朗诵帛书上的内容:“隹十又四月,则赢绌不得其当。”
王献之理解不来,他凑近一看,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懂帛书上的文字!
“这是什么文字?”王献之伸手指着帛书上的文字询问王徽之。
王徽之告诉王献之:“这是千年前的楚国文字。是古文, 不易看懂。”
千年前的楚国,那就是春秋战国时期!
王献之惊讶,开口问道:“这是古书?”
王徽之摇头:“自然不是。我手上这份是阿耶抄写的。阿耶曾任过秘书郎,他任官期间阅览了许多皇家收藏的书物。阿耶将那些帛书与竹书,都抄写了下来。”
王献之奇怪:“为何抄写的是楚文字?”
难道王羲之也看不懂楚文字?
王献之摇头。王徽之既然能看懂楚文字,那王羲之肯定也能看懂楚文字。为什么王羲之不直接将楚文字翻译成隶书或者行书,这样传给后人,岂不是更方便吗?
王徽之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下,出声告诉王献之:“七郎,经你这么一问。我忽而有了一个猜测。阿耶此举或许是想将真品换出来!”
说到此,王徽之低声说道:“阿耶善书写,若是他有心弄份赝品,定然能以假乱真。待归家后,我问问阿耶是不是调换了真品。”
王献之眯起眼睛,若有所思。若是王羲之果真这么做,那他的胆子还挺大的!
王献之又问道:“你能看得懂楚文字?”
王徽之点头,笑着回答道:“这有何难!这几年我闲在家中,将阿耶的藏书都翻了个遍。千年前的文字,我学会了五种。”
王献之诧异了,目光赞赏的看了眼王徽之。
晨曦笼罩大地,江上的白雾渐渐消散。
王徽之指着天边的朝云,对王献之说道:“七郎!日出了!”
王献之抬头望去,晨曦明媚,天边的云朵斑斓灿烂。
“啊——”
远处的青山,传来长啸声。
受惊的鸟,成群的飞离山林。
王徽之挑眉,站起来,冲那座青山长啸一声:“噫——”
王献之静静地看着。
时代不同,人们的生活方式也不同,其思想自然也不一样。这个时期的人,崇尚自由,随心所欲。女子可以出门看美男,没有人会逼她们缠足。男子可以美妆打扮,没有人会指责他们‘不男不女’,‘娘炮’。无论是女子喜欢女子,亦或是男子喜欢男子,只要大大方方的承认,都会被人尊敬。没有人会开口谩骂他们‘变态’,说他们恶心。
一道清脆的笛声从不远处传来,于青山绿水间,空灵悦耳。
王徽之长啸了一会儿,脸色有些泛红。他拿起酒杯,喝了两口酒。神色平静,眉眼淡淡的望着远方的青山。
王献之静静地听着。
待笛声消失,他才开口说道:“真好。”
王徽之倏然一笑,笑容明媚的言道:“七郎若是喜欢,可日日如此逍遥。”
放下酒杯,王徽之低声呢喃道:“也不知能逍遥多久。”
说这话的时候,王徽之的声音很轻。若是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楚。
王献之目光复杂的看着王徽之。王徽之才十一二岁,十岁出头的孩子,竟然如此清楚天下局势。
食鼎里的水滚了,阿陌将蟹膏放入食鼎里。
王徽之忽然吟诵道:“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登白薠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鸟何萃兮蘋中,罾何为兮木上?”
念到这里,王徽之拿起酒杯,仰头喝了一口酒。
王献之徐徐开口:“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王徽之诧异的看向王献之,惊讶的说道:“七郎你知晓?”
王献之点头:“在东山时,听过。”
谢安家的歌姬,到了晚间会唱歌。王献之听多了,便记住了。
王徽之轻笑道:“谢叔父家中养有不少美貌歌姬,那些歌姬不单唱歌悦耳,就连跳舞也一流。每次谢叔父看歌姬跳舞,看到一半时,谢夫人便会叫人放下纱幕,让谢叔父隔纱观赏。谢叔父看得不真切,总想掀开纱幕。这时候,谢夫人便说‘夫主乃是高洁名士,如此恐会损害你的美德,还是隔着纱幕观赏为好’。于是,谢叔父便不好意思再盯着那些歌姬。”
王羲之总会跟郗璇说一些名士之间的趣事。王徽之闲来无事,便会跑去听八卦,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
谢安是个好色之人吗?
王献之摇头,缓缓言道:“谢叔父,不是那种人。”
王徽之哼哼道:“我自然知晓谢叔父不是好色之人。他那是将计就计,故意演给谢夫人看的。”
谢安虽然养姬,但是却从来不碰她们。只是利用她们来传播自己的名声罢了!
王徽之放下酒杯,告诉王献之:“谢叔父此人,心机深似海,将来他定会出山!”
王献之点头,这位大佬的确会出山!‘东山再起’这个成语故事的主角就是谢安。
王徽之仰头一倒,懒洋洋的躺在船板上。晨曦的光辉笼罩在他的身上,王徽之闭上眼睛。
王献之目光平静的看着王徽之。其实王徽之长得最像王羲之,尤其是那双眉眼,与王羲之有八分相似。等过几年,王徽之的脸长开了,就俊逸了。
“咕咕——”
一只水鸟飞过上方,忽然落下了什么东西。
阿良正在添炭,看到王徽之的衣服上多了一滩黑色的东西,他的手微微一抖。
“五、五郎……”
王献之转头看向别处。这孩子太倒霉了……
王徽之睁开眼睛,眼神慵懒的扫了眼阿良。
阿良把炭放下,伸出哆嗦的手指头,掏出手巾,对王徽之说道:“五郎,请让小奴帮你擦衣……”
王徽之眼神奇怪的看了眼阿良,撑起身子,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
看到白色的裘衣上多了一点东西,王徽之眉头都没皱一下,继续躺下睡觉。
王献之愕然的看着王徽之,心里佩服王徽之的淡定!竟然连鸟屎也不管,继续睡觉!
见王徽之不在意,阿良把手巾收起来,继续添炭。
哗哗水声从前方传来,王献之寻声望去。
一只小舟从芦苇处划出来,舟上除了船夫外,有一俊秀青年与两个五六岁的孩子。那两个五六岁的男童,长得白嫩可爱。此时正被那位俊秀青年搂着。
那位俊秀青年见到王献之,眼神顿时变得明亮起来。他惊喜的开口问道:“前方是哪家郎君!”
王献之没有马上回应那人,他看了眼王徽之。见王徽之还躺着睡觉,王献之伸出手,扯了扯王徽之的衣服。
王徽之这才懒洋洋的睁开眼睛,半坐起来,眯着眼睛望向前方的小舟。
“不知前方二位是哪家郎君?”那青年再次询问。说话的时候,他目光炽热兴奋的盯着王献之。
王徽之面色淡漠的看向那人,语气冷淡的言道:“你挡着我兄弟二人的去路了,让开!”
见王徽之态度轻狂,高高在上,那青年面色微变,看王献之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思。
王徽之忽然站起来,挡在王献之的面前,语气冷傲的言道:“再看一眼,必当令人剐了你双目!”
青年面色灰白,连忙起身,朝王徽之赔礼:“令郎君恼怒,是某之错!还请足下切莫怪罪某……”
王徽之忽然解下裘衣,将裘衣甩到对面小舟上,傲然轻狂的言道:“我以此白狐裘换这二小童。将他二人送到漆子巷王府!”
那青年瞪大眼睛,目光惊恐的看着王徽之。漆子巷王府!那里住着琅琊王氏的一支嫡系!莫非对面舟上的两位郎君是王羲之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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