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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节

他话未说完,却意味深长。

隋程怒火暗生,拍案怒道:“赵家是个什么大户?比得上我隋家吗?竟敢派人暗杀,待我回京之后,一定上奏参他们一本!”

赵家是豪门世家,隋家也是。但本朝世家豪门的关系,本就盘根错节,所以没什么可比性。如果赵家人当真在他们入城前就派人暗杀,只怕他们能否离开河安,也是一个未知数。

章台说道:“就算赵家人想置我们于死地,也不至于做得如此明显。而且,他们此举的目的是什么?”

几人稍稍一静,各有所思。

君瑶也有同样的困惑,轻声道:“说不定,真正的幕后主使另有其人。”

别看河安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城,但这其中的水,倒是很深。

隋程冷哼一声:“不管什么牛鬼蛇神,我定要他们现原形!”

君瑶欲说一说河安的官吏情况,却见李枫突然抬手,制止了她。就在此时,门口响起脚步声,接而有人敲响房门,恭敬热情地说道:“客官,小店已经备好了饭菜与热水,现在要送进来吗?”

君瑶离门最近,神色自若地去开门,让小二将饭菜布置好,并告诉他若无需要,不必来打扰。

小二离去之后,几人才开始吃饭。河安的菜色与各自习惯的当然不一样,只是这家客栈的菜品也不错。一路奔波劳碌之后,有热饭吃热汤喝,自然十分舒坦。几人认真地吃完之后,稍作安排,就各自回房休息。

过了正午,章台出了一趟门。一来,君瑶与隋程身上都带着伤,虽然吃了药,但到底不是对症开的,所以需要去医馆配;二来,他们在此逗留的时间会较长,短则几日,多则或许半月,若遇见其他事情,停留的时间会更长,所以住在客栈不是长久之计,需得另外安排住房。

章台年长,长相清秀,酷似儒生,比李枫或其他侍卫亲和些,去做这些事情比较妥当。

趁着空闲,君瑶下楼到大厅坐了坐。这里人多热闹,自然也是消息混杂的地方,若是幸运,或许能打听一两句。

君瑶随意捡了一个位置入座,小二立刻唤了茶博士来为她斟茶。

茶有些烫,她没有立刻品尝,状似随意地与茶博士闲聊几句:“我看贵店生意如此兴隆,接待的客人也不少吧?”

“确实啊,不说客人天南地北,但往各方做生意的商人也不少。”茶博士说道。

君瑶也不急着付钱,又道:“你是本地人吧?”

她态度温和亲近,茶博士也乐意与她多说几句,一边为她斟茶一边说道:“是呢,我自小在河安生活,是土生土长的河安人。”

君瑶带着几分兴致:“听闻河安早年间总是旱涝?”

茶博士说道:“是,可修筑了堤坝之后要好些了。旱涝那几年,县城里的人还好些,城外的人就遭殃了。”

“想来朝廷每年都会修筑堤坝的,这才让河安免于灾难。”君瑶略微感叹。

茶博士点点头,为她斟好茶,要去别的桌了。

君瑶这才慢慢地掏钱,趁机道:“其实我来河安,也是为了些小本生意,只是人生地不熟,一时半会儿也遇不见贵人。若我是想要找些人疏通疏通关系,不知该去哪里比较合适?”

茶博士成天迎来送往,见识过不少的人,怎么听不出君瑶话中的意思,又见她点的茶贵,就热心地说道:“公子不妨去出云苑看看,那里不仅是商贾巨富常去,连有些官员也会去的。”

君瑶默默记下出云苑的名字,又让茶博士上了几道特色点心,茶博士这才笑着离去。

第106章 鱼汤馄饨

君瑶几人在客栈住了一两日,便搬到了新租的院子里。

这院子的主人姓关,是个要参加科举的人,邻里的人常称呼他为关先生。关先生家中只有他与一个老母亲,他因要准备科考,沉溺于读书习文,而母亲年迈不能活动,家中也只有几口薄田,收入不高。好在父亲留下一个宅子,是个三进的院落,平日里他与母亲只在东边的房屋活动,就将西边的院子辟出来出租。可因为房屋处于偏僻之地,房租又开得高,许久没人来。恰好章台打听到,出了较高的价钱,便租下了。

院子很普通,好在布置别有意境。院中一棵参天古树,树下有半片土地,地里种了些青菜,时而还会有隔壁关先生养的鸡鸭过来啄食草虫,恬淡又闲适。

君瑶与隋程都是伤员,叫大夫来看过之后,叫两人静养。这几日也不宜立刻去打探河安的情况,君瑶几人便躲在院子里过起安适的日子来。

有道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养伤的日子过得很快,五六日之后,君瑶与隋程便可稍稍放开活动,也能出门行走了。

不管他们如何避开河安的官场,但终究是要与这里的官吏打交道的。在此之前,隋程却提议先去看看县城内外的情况。这是他的祖父大司空给他的建议。

若想了解河安的情况,单查问河安的官员也可,但那些人拿到眼前的,必然是经过粉饰的,也许做不得真。但亲自去民间体察,或许能发现不同之处。原本以隋程的性格,是不大可能亲自吃苦去民间查看的,但偏偏赵家人让人暗杀他,害得他险些丧命,隋程又怎么能咽下这口恶气?他在君瑶面前立誓,必定要查出赵家背后的猫腻,否则难消他心头之恨。

君瑶自然是要陪他走一趟的。这日几人起了个大早,隋程装扮成外出游学的儒生,君瑶和李枫则扮成他的书童与侍从,三人出了城,前往堤坝所在的地方。

堤坝离县城有五六里,在堤坝修筑起来之前,这附近原本是一片小村庄。

南方梅雨已过,沿途花草缤纷,海棠重重。远远地,能看见河安县城外的河流,如一条柔软的银带,在广阔的平原大地中蜿蜒而去。一处河床较高之地,高高的筑起堤坝,堤坝旁也有行人穿梭往来。

走近了,才能看清这段河流的情况。河水湍急,深不见底,河床也比周围地势稍高出些许。修筑堤坝之后,可阻挡汛期汹涌的流水,也在也旱季蓄水,供附近农家与县城的人使用。

早年间,这里的确经常决堤,附近村庄也被淹没过几次,村民住户有的搬走,有的在洪水过后继续在这片土地生活,但着实艰辛。可若是一走了之,又舍不得家里的那几亩地。

河安位置特殊,地形平坦,土地肥沃,水陆交通方便,朝廷自然重视起来,每年都会准当地的官吏请奏拨款下来,以修缮维护堤坝等事宜。

君瑶与隋程登上堤坝,四处仔细看了看,没发觉问题。毕竟这等水利之事,不是他们的专长,当然瞧不出所以然来。

沿着提拔下去,正是通往县城的官道,官道上人来车往,道旁有人支起棚子,给过路的人卖些饮子凉茶,也提供热食面汤。这家过路小店生意倒是不错,三两张桌子都坐了人,只剩一张还有空位。

走走停停也累了,君瑶与隋程进了棚子,店家立即迎了出来,擦桌布置碗筷,动作十分利索。这店家是个年轻男人,其貌不扬,但身材结实。另还有一人为他打下手。

“客官,要些什么?”店家问。

隋程从袖中拿出丝绢,仔细地擦了碗筷,兴致缺缺地问:“有什么特色的?”

店家笑道:“一应果汁、果酒、凉茶,还有汤饼小面馄饨,您要什么?”说罢,指了指挂在一旁的竹制牌子,上头刻着吃食单子。

隋程说道:“来三碗鱼汤馄饨,一碟子时兴粿子,三碗凉茶。”他仔仔细细地擦干净碗筷,又嘟囔道:“荒郊野外也就只能将就了。”

君瑶与李枫但笑不语。那店家却很活络,连忙去准备了。

太阳渐渐高起,有人将帘子放下,棚内阴凉了许多,只是也看不见棚外的景致与过往行人了。

许久之后,三碗馄饨才被端上来,君瑶尝试着吃了一口,顿时皱眉。她虽不挑食,可也吃得出这鱼煮得太老,新鲜的时蔬也在滚水中烫久了,既老又软,失去了鲜味。李枫与她是可以忍受的,但隋程却从来不勉强自己的舌头,只吃了一块,就将碗推到一边去了。

“姑娘可是不习惯河安的馄饨?”邻座的老者见状问道。

君瑶惊怔一瞬,还以为这老者看穿了她女儿身,谁知老者却盯着隋程,她才恍然。隋程男生女相,今日又穿着樱草色青竹团纹衣裳,外披浅色轻纱,再加他因受伤变得瘦削,就越发显得柔弱纤细,何况他那张精致美貌的脸,时常被人认作女人。

隋程反应过来,正欲发怒,转身见对方是个年近花甲的老人,硬生生将怒火压下去,但依旧十分毫不客气地说道:“鱼太老,馄饨煮得太烂,只有汤底还算不错。”

在灶台前忙碌的店家面色尴尬,连忙向隋程拱手,歉然说着既是没动筷,那一碗不收钱。

隋程轻哼一声:“本公子缺你一碗馄饨钱?”说着,将一锭银子放在桌面上。

邻座老者得知他是男人,以为自己眼拙看错人惹他不快,连忙道歉,又道:“这馄饨皮,是河安特有的米面做成,公子吃不惯也正常。”他轻叹一声,盯着那馄饨,说道:“老朽只是可惜,毕竟米面得来辛苦,劳作一年还要上交一部分给朝廷。”

他口中上交给朝廷的米粮,应该是粮税。

君瑶带着些好奇,问道:“河安粮食产量不错,每年应上交的粮税也是按时交清的吧?”

“这我就不清楚了,但我家中有三亩薄田,每亩地上交了五升大米。”老者说道。

君瑶又问了些赋税之类的问题,老者也都一一回答。

“几位不是本地人吧?”老者端着凉茶喝了一口,“我方才见你们是从堤坝上下来的,可是特意去看景?”

“可不是吗?”君瑶说道,“听闻河安的堤坝利及一方,风景也不错,我们就来看看。听闻官府每年都会让人修缮维护,可见这堤坝着实重要。”

老者笑道:“赵郡守可是个好官,修缮堤坝一事他能居首功。今年年初,这堤坝才修缮过。我原本也是住在这里的人,后来修筑堤坝要占些田地和房屋,只好搬走了。”

君瑶默了默,隋程忍不住开口问:“既让你们搬走,可给了赔偿钱财?”

“给了,”老者不假思索,说道:“每户给了两百贯钱,需要房屋的,也在城中安置了屋子。田地多的,也给了相应银钱,否则我们愿意搬走吗?”

两百贯钱,说多不多,但足够在这样的地方置办一套普通的房屋。

“这里原本有多少户人家?”隋程问。

老者说道:“二三十户吧,搬走之后我就与他们失去联系了。”

“你如今住在何处?”君瑶问。

老者道:“我搬去与我小儿子住了,他家在乡下,有些田产,收成也不错的。我今日一早摘了些菜到城里卖,这不很快卖完了。待歇息一会儿,我就要回去了。”

君瑶垂眼看了看放在他脚边的两个筐子,都是空的。

说话间,老者的吃食也端上来了,是一碗鱼鲜汤面,还有一杯米酒。吃完之后,他付了钱,挑着两个筐子离开了。

稍作歇息之后,君瑶与隋程也准备离开。隋程腿伤并未痊愈,回城时为他备了马车。待马车走远之后,隋程才懒懒地说道:“这下好了,我了解了些基本情况,先去县府的户房看看。若他们的账目有不对之处,可就被我揪住把柄了。”

“大人只问了那老者一人,难道他的话就能作为凭据?”君瑶问。

隋程本半眯着眼,闻言立刻清醒,不解地说道:“难道那老者说谎?”

君瑶迟疑地蹙眉:“也不见得,只是河安有千家万户,去每户征收粮食的人也不同,难保这其中会有什么差错。”

“可每年河安上交的税钱可是结清了的。”隋程说道。

君瑶轻笑:“为了应付朝廷,就算收缴的粮食或税钱不齐,地方官府也会想方设法凑齐的。”

隋程顿时觉得头大:“那我该如何是好?早知就多带两个算手来了。”

带着算手,也就能去户房算账查账,但能给你查的账算的账,自然是明面上可查可算的,那些个官吏难道傻吗?隋程是在河安城外吃了亏,一心想着逮着他们的把柄,这才好为自己报一箭之仇。

“不如大人先见见河安的知县严韬?”君瑶问,说着又想了想,“或者先见见县丞?”

“再说吧,”隋程有些泄气,心头也是一筹莫展,他用手捂住脸,哀怨地叹了一口气。

他本想着,自己来河安走走过场就罢了,谁知道现在突然想较真了?想做一个办事的官,真的挺难。

马车晃晃悠悠的,依旧回了关家的院子。

刚进院子,恰好见着关先生端着一盘冷淘站在门口,似乎在犹豫该不该上前敲门。

听到马车的动静,他回头一看,见君瑶几人从马车上下来,立即松了一口气,连忙将冷淘往君瑶跟前一递,说道:“几位好,这是在下母亲刚做的黄瓜冷淘,请诸位品尝。”

第107章 河安水深

关先生虽是个儒生,却没有酸儒的气息,只是不常与人打交道,有些腼腆拘束。他手里捧着冷淘,面如银丝,叶如碧玉,配着干花、黄瓜丝、芝麻碎、切碎的香茅草,淋上些许香油,色香味俱全。

隋程在外没吃饱,看见他手里的冷淘,霎时眼前一亮,毫不客气地端走,一边吩咐人准备碗筷。

君瑶趁机邀请关先生一同进屋吃,关先生连连婉拒,君瑶与李枫连拉带扯地,将人拽进屋了。

没有什么生疏是一顿饭化解不了的,吃了美味的冷淘之后,关先生放松了许多,为他们讲起河安的人文风情。关先生毕竟饱读诗书,说起话来文辞俱佳、娓娓而来,险些将河安几百年的历史细述一遍。

君瑶微微一笑,适时打断关先生:“听闻河安知县严大人是三年前来上任的?”

关先生心思简单,也不疑有他,点点头说道:“是呢,严大人也算得上好官,也肯为民办实事的。去年打一场大雨,险些淹没大片农田,严大人亲自前往淹没的田地查看,为帮农户抢救稻子,连县府里的衙役胥吏都被他派去了。严大人险些摔倒,闪了腰,听说阴雨天气还会酸痛。”

来河安之前,君瑶与隋程了解过河安官吏的情况,也知道关先生所说属实,“关先生如何知晓严大人的腰会酸痛呢?”

关先生一笑:“我与县府县丞有些交情。河安城内,有人结了一个社,社里平时会办些诗词文赋宴饮赛事,也会私底下品评时政。县丞是社里的名人,他才学出众,见识高远,只怕大多科举士子也比不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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