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多慧不语,静静的喝茶。
这事是由安丰硕拿的主意,她也不过是执行者罢了,就算要兴师问罪也找不到她头上。况且,当下安丰硕都没多言,她就更不多语。
看到大嫂不说话,安美新就更来劲了:“嫂了,我听到一些传闻,不知道真假,今天我就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如果是假的正好也澄清一下。”
田多慧仍然不语。
安美新微微得意,说道:“我听说,林扬与你的女儿安若素之间,好像有点——”
“有点什么?”田多慧抬起头看着她。
“有点暧昧不清。”安美新说道:“当然,我也只是听说,是真是假还得请嫂子明示。不过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干涉若素终身大事的意思。我只是想确
认一下,如果这个传闻是真的,那么将半个安家拱手于人的决定我们就更要反对了。”
说完,她用一种咄咄逼人的目光盯着田多慧。
田多慧笑笑,她从安美新的目光里读到一种情绪叫“不安”。虽然她极力掩饰,用气愤和不服来掩盖,可是田多慧仍然将她的这种不安情绪看得清清楚
楚。
“她害怕了。”田多慧在心里这样想。
良久,田多慧淡淡的说道:“是真的。”
啪——
冷不防,安美新突然将杯子摔在地上,像要吃人一般用极为尖细的嗓音吼道:“好啊,田多慧,你这招可真够绝的。”
四位妯娌被吓了一哆嗦,没想到安美新的反应这么强烈。
田多慧不动声色仍然静静喝茶,安丰硕微微皱着眉头看着这个被自己惯坏了的女儿。
安美新扯着脖子大吼:“听你这意思,若素与林扬将来是可能要结婚成一家人的喽?这个时候你把安氏一半的股份送给林扬,那不就是变相的独吞吗?
等到若素与林扬一结婚,那么整个安氏集团也就是你田多慧一人的天下。嫂子啊,枉我们平时那么信任你,没想到你心机这么深!爸,你也不管管,难
道就看着安氏几十年的基业就这样没了吗?”
安丰硕重重叹了口气。
安家男丁们个个都有出息,不管是在仕途还是在军部或者商界,都堪称佼佼者。可是安家这些女人们可就差得太多了。除了田多慧之外,那四位媳妇以
及自己这个女儿显然没什么大智慧,说得再通俗一些,与那些个没文化的市井蛮妇差别不大。
安家目前面临着什么样的困境她们不应该不清楚,可是显然,她们并没有像田多慧那样想得全面周到,也不能像她那样想得那么深远。
不过眼下安丰硕懒得向她们解释转让股份给林扬对安家的意义,浪费口舌,也浪费时间。
“若素与林扬是什么关系不重要,他们结不结婚是一码事,把股份送给林扬是另外一码事,你不要联系在一起。”安丰硕淡淡的说道。
“爸,这分明就是一件事情!不行,反正我不同意。”安美新气得脸通红,指向四位嫂子:“你们倒是表个态啊?来的路上都怎么说的,这会儿为什么
都不吭气?”
四个女人面面相觑,一一表示对这个决定不支持。
安丰硕把杯子里的茶喝干,抬头看着四位安家媳妇以及他的女儿,语气严厉道:“你们今天是来逼宫的?如果我不接受你们反对意见,你们当如何?”
其他人不言语,安美新嘟哝一句:“我们也是安家一分子,凭什么不接受我们的意见?”
“凭什么?”安丰硕突然喝斥道:“凭我是一家之主,凭你们平日里不心系安家,凭林扬可以力挽狂澜!”
老爷子生气了,他满是皱纹的老脸上写满了愤怒,那双明亮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怒视着带头来逼宫的安美新。
房间里的气氛突然变得压抑,让人呼吸困难,就连局外人的张律师和他的助理团队都觉得很不自在。
停顿良久,老爷子接着说:“林扬确实是一个与安家没有任何联系的外人,可是我宁愿把安家的命运交到这个人手上,因为他能救安家,他能保住这份
家业不败,他能不用安家费一兵一卒就打赢这场持久战——你能吗?如果你能,我就把半个安家都交给你。你能吗?”
“我——”安美新不敢说话,心想,我要是有这本事早就取代田多慧进入集团当总裁了。
“你们回吧,这件事情定了,律师团也早把协议拟定完成明天签了字就立刻生效。另外,你们不要再难为你们嫂子,这个主意是我拿的,跟她没关系。
”
说完,安丰硕起身出了书房。
安美新和另外四个女人被晾在当场,每个人都尴尬的不知该走或是留。
这时,田多慧微笑着说道:“平日里大家都没机会聚在一起,今天好不容易凑齐了,就坐下来多聊一会吧。”
她一边说一边给她们的杯子里续满了茶水,脸上一如既往的保持着和善的微笑。
安美新哪还有脸再留下,她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一声招呼就走了,另外四个女人跟在她后面也灰溜溜的逃离。
看着她们微显慌乱的背景,田多慧微笑起来,心说:“林扬大概想不到,为了他,安家都快要打起来了。不过仔细想想,这个年轻人真是福气不浅,若
素为她痴狂,连老爷子也给他撑腰——有意思。”
……
从安家的老宅里出来,安美新走向一辆早就等候在这里的保姆车。
司机叫陈海,兼职保镖,是个戴着眼睛看起来很斯文的中年男人,他替主子拉开后座的门,等到安美新上车后他又轻轻的关上一路小跑钻进驾驶室。
他从后视镜里看着主子的脸,问:“怎么?不顺利?”
“哼,别提了。”安美新一肚子的火气:“我还真没看出来田多慧那女人那么有心机,用计挺深啊。这女人一定是早就一步一步算计好的,可真是够毒
的,为了得到家族产业连女儿的一辈子幸福都舍得往里搭。”
“小姐,那老爷子怎么说?”陈海问:“难道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你是不是傻?”安美新双目一瞪:“一半股份啊,怎么可能就这么白送给一个外人。那是白哗哗的银子,不是废纸!”
陈海是安美新的司机兼保镖,平日里与这位大小姐的关系还算亲近,因为工作的关系他也常常能够得知主子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所以他的身份就
显得有些敏感。
有些话他可以问,有些却只能问一半,还有些得装糊涂。
主子不主动说陈海自然不会主动再问,这种事知道多了对他来说没什么用。
车子开动,陈海问:“小姐,我们回家吗?”
安美新不吭声,陈海再次从后视镜里看了看主子,又重复一遍:“我们回家吗?”
“不回。”思考片刻,安美新突然说:“我突然对林扬那小子挺感兴趣,到底他长了几个脑袋几张嘴,把我爸哄得都忘了自己是谁了——走,去会会他
。”
方琴独自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发呆,她纤细的手指微微拨动,正在把玩一个用竹条编织成的蚂蚱。
蚂蚱不足手掌大,触角长长,还有夸张的四只长脚,眼睛是用墨点上,栩栩如生。
大概二十年前,方琴还是一个少女的时候,她的双亲在一场事故中遇难。她还清楚的记得在葬礼上,她独自一人站在角落里看着大人们忙来忙去脸上带
着伤感与惆怅。
她也伤感,也难过,可是她却哭不出来,胸口憋得难受。
于是她跑到墓地的后山,跑了很远很远,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嚎啕大哭。
那一哭,真痛快,把憋在胸口里的闷气全都吼了出来。
当时,她手里也是拿着这只蚂蚱——那是父亲在出事前一天晚上给她编的小玩意儿。没想到,这竟然成了最后的礼物。
后来方琴迷路了,不知道走了多久才找到了公路,然后搭了一辆顺风车回到了城里。那个好心的驾车人正是已经人到中年的安丰硕,像父亲一样的年纪
。
“那是父亲啊。”方琴长长叹息一声:“为什么他们不能理解?”
刚才在包间门口无意中听到安景腾骂自己的那些很难听的话,方琴饶是再坦荡也终究心里会受到一点影响。
如果这种谣言是从外人嘴里听到,方琴大概只会一笑而过,可安景腾是安家人,也算是自己的亲人,连亲人都这样——岂不是太叫人伤心?
方琴望着玻璃窗外灯火通明的街道,嘴角却挂着一丝苦涩:“外面很热闹,可是与我无关。”
这个时候她只想静静的待在一个没人打扰的地方,外面的世界太复杂,或者说,大人们的世界太复杂,还是小时候无忧无虑更自在。
方琴低头欣赏着那只蚂蚱,想起了往事。
助理走进来送了一份宵夜,她看着老板微微出神的面庞,心底不由得也叹息一声。
老板给人的感觉从来都是乐观豁达的,她面对任何事情都能游刃有余,就好像这世上没有能够难倒她的事情一样。
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从雅阁送了一趟水果回来后就变得闷闷不乐的。
“方姐,你没事吧?”助理走上前轻声问了一句。